第75章 存活+71
第71章 存活+71
原随雲實在是個很妥帖的人。
他随和溫柔, 謙遜懂禮,年輕卻不氣傲,武功高強而不鋒芒畢露。他懂得藏拙, 也懂得給人留下退路和底線, 他不會步步緊逼。
細心、溫潤、體貼……似乎這世間一切好的詞都可以用到他身上, 他在衆人眼中便是這樣一個完美無缺的形象。
他身上唯一的缺點大抵就是他還未曾娶妻,引得衆多閨閣女子仍對他有念想,雖說未曾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 卻也諸多花朵願意為他折腰。關于此事,他自己說是身有殘缺,不想耽誤別家女子的韶華,他父親自覺對他諸多虧欠,也便任由他去了。
衆人皆說:他的武功很高, 容貌極盛, 身材颀長,他什麽都好,可惜是個瞎子。
原随雲是個瞎子能做得到如此程度,會讓人心生崇敬才是。
可在大部分人的眼裏, 似乎是只剩下了同情和憐憫,他們不禁嘆息:‘太可惜了’、‘如果他不瞎就好了’。
原随雲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因此他最聽不得的就是這類話, 可他表面上的身份又太高了,他所扮演的少莊主也太完美了,他心中盛怒, 面上也只能微微一笑而置之。
他咽不下這口氣, 自然要別人陪同他一同瞎!他這麽想了, 也便這麽做了, 之後他把那些腌臜藏起來, 這樣他就仍舊是光鮮亮麗、永遠中立無争的無争山莊少莊主!
他忽然有了一個希望,他得到了那一絲曙光。
——有一位出世只有短短三個月的大夫,治好了花家七少爺的眼睛。
這人起先出現在江湖上的時候,原随雲就對他有所注意,但是并不十分重視。畢竟能接骨與斷肢的大夫也并不是沒有,可他們全都治不了他的眼睛!讓他有所在意的是他找不到這位大夫的師門,哪怕是一點信息都沒有!
便是楚留香那樣的他都有所猜測,晏亭這人委實太過神秘了些。
花滿樓被治療好的消息很快傳到他這裏,他一請再請,父親也遞了名帖,但晏亭不曾給過回應。起初他以為是對方行蹤不定,總是錯開,此後卻發現此人行蹤雖然不定,信件是都收到了的。
晏亭不願意給他治!!!晏亭寧願給那些無用的捕快治,也願意給那些被刺瞎的镖師治,也不願意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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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出的信件全部石沉大海,他已經心生歹意,可就在他憤而砸了個硯臺後,有下人滿臉喜色的通報:晏亭晏神醫上門來了!
原随雲心生喜意,他沒控制住情緒,一下便站了起來,只是這時候他便忍不住暗自琢磨:這晏亭此前多次都未曾有過回信,此次是……他完全無法判斷晏亭的來意。
無争山莊現任莊主是原東園,亦是原随雲的父親,他對愛子心懷愧疚,對待晏亭來訪的态度自然比原随雲熱切得多。他未曾想過那麽多,他只是滿心想着也許兒子的眼睛能夠恢複光明,這樣也就了卻了他的夙願,他便是即刻死去,也能夠含笑九泉了。
原東園已然迎了出去。
莊子實在不算小,原東園一邊着人把晏亭帶進來,一邊自己往外迎。他的武功平平,輕功卻還行,因此腳程還算是很快——他遠遠的看到了晏亭。
那實在是一個很耀眼的人。
男人的身上穿着純白色的衣服,脖頸處也有白而柔軟的皮毛圍着,衣服上的壓邊與紋路無一不在訴說衣服的主人并不是一個缺錢的人,盡顯華貴。他的一頭長發是一點都沒有束起,身材颀長,皮膚白皙,在陽光下甚至有一些反光,實在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比起神醫,他更像是一個世家公子,從容優雅,走在這庭院中也不顯窘迫局促,顯然是見過大場面的。
原東園更是不敢怠慢,生怕晏亭一個不高興便不給治了……此時的他還不知曉晏神醫的想法,自然是不想摸到虎須的。
他笑眯眯地迎了上去:“晏神醫肯來在下的山莊,真是讓這裏蓬荜生輝啊!”
無争山莊已然落魄,雖名頭仍在,但是只是守成,昔年的天下第一已經不在,如今若稱是天下第一也名不副實,而這晏亭武功至今仍舊是深不可測,至少他還未曾有過敗績,因此他慎重一些也是應該。
那青年聞言便看了過來,那被面具露出的雙金黃色的眸子雖是正常人模樣,但竟然奇異的讓人有一種戰栗感。
原東園聽青年道:“可是原老莊主?在下晏亭,有事找原少莊主,貿然前來未曾遞過拜帖,晚生先給您賠個不是了。”
原東園自然不會說什麽掃興的話,他甚至親自把人領去,領到了原随雲的院落前,說他兒子就在裏面,今日恰巧沒有出去。
他說着,便讓晏亭先進了院門,而此時原随雲也開了房門,露出随和的笑,他循着聲音‘看’過來:“父親,我聽下人說晏神醫來了?你身旁的這位便是了?”
晏亭颔首示意後,就看向原随雲。他甫一見到少莊主的樣貌與這幅做派,差點真的要以為原随雲是個十足的好人,可細細看去,的确不是他會喜歡的長相。
陸小鳳與楚留香的長相雖使得他們桃花十分旺盛,但總歸是人品無暇;
像游龍生這樣的不用說什麽為惡了,晏亭如何,他便要如何;
花滿樓與無情鐵手冷血之類更不用說,花滿樓是溫潤的,長相毫無攻擊性,幾位名捕是個是非曲直要辨別明了的性子,而他們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讓宵小之輩看到就會心生懼怕的類型。
這實在是個很奇怪的主觀印象。可晏亭連給人收的診金都是随心所欲的,多這一點又如何?若是問起,他便這麽說就是了。
更何況衆人皆知,晏亭不治惡人,恐怕無争山莊自己也沒臉告知于江湖。而若原随雲真的咬着不放,到處傳播他不治的說法,晏亭便要直說緣由了。
晏亭上下掃視了眼原随雲,他淡淡的說:“抱歉,我此番上門是想說我并不想治。”
他看了原随雲瞬間變得有些挂不住的臉,頓了一頓,又補充道:“你們邀請了我很多次,但我只是覺得這種事情在書信中拒絕實在難以表達歉意。”
他那雙金黃色的眼眸‘直視’原随雲,似乎并沒有把他當做是一個瞎子,而是一個健全的人:“所以我來了。”
原東園愣住,居然一瞬間不知道說些什麽。說對方沒有誠意?這也不盡然,人家甚至生怕不夠重視,特意只身前來說明,這态度已經不能再好了。
可他獨子複明的希望就在這裏,他也不想未曾争取便已經自己打退堂鼓,可人家說的不能再清楚了:不治!
他沒注意到兒子原随雲的表情,但他盯着晏亭:“晏神醫,我能知道你到底為何不治嗎?”
晏亭的規矩,原随雲自然是知曉的,他也不是對父親的關心毫無感恩,只是這些舉動會讓他覺得父親是在憐憫他,因此他的嘴角微微抿起,生怕下一息就聽見晏亭說‘我不治惡人’。
那樣他的父親恐怕立時便會起了疑心,責問不說,還要限制他的出入自由,防止他真的再去作惡。
都說親疏有別,可原東園是那股昔年第一的山莊莊主,他有守成之才,心中自然有一杆秤,即便他的心裏還是偏心自己的孩子,他也會十分公正的去求證。
正因為他如此的态度與做派,不占便宜亦不自大,待人謙遜而公正,才會讓大家敬重三分,仍舊承認無争山莊的往昔榮耀。
原随雲在一瞬間起了殺心,可他想起自己的武功雖然高深,卻不一定高得過晏亭……于是這點殺心他只能壓于心底,牽扯出一個微微的笑來。
只聽得晏亭道:“我不喜歡他的面相。”
雖說這聽起來像是編的,但他若不願意說,原東園也的确沒有任何辦法,他只能問道:“真的不能治麽?”
倒也不是不能治。也許換一個不拘小節的人面對此等情況便答應治了,條件是往後餘生不能作惡,只是在晏亭這裏,做過的惡事就是做過了,總不能他回頭是岸,便把他所做的錯事一筆勾銷了吧?
那霍天青能活下來,正因為他還什麽都沒有來得及做,手上沒有沾染人命,才得了晏亭的醫治。
可面前的原随雲……
“不能。”,晏亭不欲多說,他點了點頭道,“既然已告知,在下便告辭了。兩位請留步。”
他如此說着,便徑直原路返回,走出了山莊。
原東園還算是通情達理的,人家不願意治,他也只能搖搖頭,試圖安撫他的孩子:“随雲,是為父對不住你……他不願意,我……我也沒有辦法……”打又打不過,人家也不會回心轉意,也只能憋着了。
原随雲重獲光明的唯一希望就在眼前,可這希望也就在眼前破滅了,再沒有比這更加難以接受的事情了。
原東園難受,可原随雲不比他更加難受?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心疼便能夠感同身受的。
原随雲面對關心他的父親,心中升騰而起的,首先便是對他父親的怨怼,他甚至想說‘你知道什麽?你又不是瞎子!’這類失禮而過分的話,可他最終還是吞了回去,露出一個略顯疲憊的笑容來:“父親,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好麽?”
他既然如此說了,原東園哪裏還能說出‘不好’?
他心疼地拍了拍原随雲的肩膀,轉身走了。走出很遠之後,他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不過屋內的原随雲可沒有他想的那樣脆弱而黯然,反倒是把自己一個人關起來,表情猙獰,咬牙切齒道:“晏、亭!”
親自上門拒絕,誠意是有了,就是這仇恨也結了。
說不準沒多久後,晏亭便會發覺自己受到重重阻礙全然是因為此次舉動。
此時的原随雲摸到桌子上那塊被重新放回的硯臺,氣得又砸了出去,仿佛這硯臺便是那晏亭一般。
他又一次惡狠狠道:“好!好一個晏亭!”
作者有話說:
端午節快樂/安康,各位吃粽子了嗎?!今天這章評論的全發小紅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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