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南國初相遇

謝家庭院殘更立,燕宿雕梁。月度銀牆,不辨花叢那辨香。

此情已自成追憶,零落鴛鴦。雨歇微涼,十一年前夢一場。

——《采桑子》

夢中,抑或是記憶中,南國。

白雲初晴,天風浪浪;幽鳥相逐,海山蒼蒼。

南國之地,氣候舒爽,花香醉人,四季如春。

二十五歲那年,年少帝旒影與魔帝争執,負氣從西域魔城離家出走,只身來到偏遠南國漫游。正黑發年少,滿身戾氣,他對所遇之人事皆充滿怨怼與仇恨之感,如鬥雞行事,身帶銳利芒刺,就想着出來發洩一番,為所欲為,用行惡的方式贏得些許快感。這也是他一貫的作風,他喜歡用随心所欲的方式做事,也從未覺得有錯。

他打定主意,便開始行動。看街道人流匆匆,路邊一角坐着一個小乞兒,滿身泥土,跟前放着一個缺角的大碗,等着行人可憐。于是,他走了過去,不僅沒有給錢,還把乞兒踢到一邊,搶走他手中的木棍和缺碗,端坐了下來。見一行人走過時,便急忙起身走去,用肮髒的手拉着那人的衣袖。

那人便狠甩開他,“滾開。”

而他順手牽羊将那人的錢袋摸了出來。

如此反複了好幾遍,樂此不疲。

就在他獲得滿足欲時,頭頂傳來了一個聲音:哥們,做得好!他仰頭看,一個俊俏男子穿着破爛衣服在屋頂端坐着,看着剛剛的一幕幕。

他十分生氣,像是醜事被拆穿了一般,滿足感頓失,正要發作時,那名年輕男子已輕輕跳至地上,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從帝旒影的衣服中摸出了一袋錢,掂了掂,順手抛向了在地上躺着的小乞兒。

乞兒見狀,拿着錢趕緊跑開了。

帝旒影雲裏霧裏,還未反應過來。那名男子握了握他的手,道了聲,“兄弟,看你剛剛不像是為了錢,而是純粹想幹些壞事找樂子。”那人面帶邪笑。

“關你何事?”帝旒影甩開他的手。

“兄弟,正好。我也想去找樂子。你做的壞事還不夠刺激,我帶你去做更刺激的壞事!”說着便拉扯着帝旒影的衣袖跑了起來。

“什麽壞事?”

“找惡霸搶錢,夠刺激!夠有趣!”

帝旒影掙脫開雙手,停下腳步道,“我為什麽要跟你去!”

“兄弟,你不會沒膽量怕了吧?”那名男子笑了起來。

帝旒影聽了怒從中燒,“怕什麽!去就去。”

那名男子豪氣道,“有膽。我叫野貓子。你呢?”

“帝旒影。”

“聽着怪文绉绉的。走吧。”

兩人便迎着陽光消失在街巷中。

一處堂皇建築旁,兩人立于暗處,起了歹心。

“老規矩,比速度。一炷香的時間,撈得最多,又沒被發現者為贏家。”野貓子剛說完,沒給帝旒影回話機會便一溜煙兒跳進院中。

帝旒影在他身後一動不動,冷笑了一聲。

待至一炷香時間,野貓子背了一大堆沉重的金屬跳了出來,氣喘噓噓。往遠處一望,簡直驚呆了。

“太帥氣了,你怎麽做到的?”野貓子見帝旒影十分輕松地站在原地,毫不費力地将更大的一堆財寶放在身旁。

“夠不夠,不夠的話還可以更多。”帝旒影不屑地道。

“兄弟,你贏了。贏的人有獎品。”

“什麽。”

“附送一個小弟,請受小弟一拜。”

“無聊。”

“你怎麽做到的?”

帝旒影衣袖一揮,財寶沒了,再一揮,如數回來。

原本是為靜心而來的,沒想到多了一個蒼蠅跟班嗡嗡不停地圍着帝旒影。走到哪,跟到哪。帝旒影想做壞事的心情也被沖散了。

帝旒影為什麽要忍受這個讨厭的人呢?

不知為何,他從野貓子眼中看到那個人的眼神,一個渴望許久的眼神。

他問起野貓子:“你不是一個壞人,為什麽喜歡做壞事呢?”

“好玩。”

野貓子同問他:“你也不是一個壞人,為什麽喜歡做壞事呢?”

“好玩。”

但帝旒影仍将野貓子歸入好人之列,而他寧願稱自己為惡人。

一天晚上,兩人在路上浪蕩,涼風習習,肚子空空。

野貓子道,“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兩人穿得破破爛爛往遠處荒郊地跑去,盡情嬉笑、撒野。

“你會抓魚嗎?”野貓子問。

“夜深了,怎麽抓魚?”帝旒影并未做過。

“這你就不懂了吧!其實晚上魚兒會出來覓食,比白天更好抓。”

“魚不是應該像人一樣晚上休息。”帝旒影總覺得被騙了,半信半疑。

“不信我們試試。”野貓子跳入河中,往水裏一撈,便抓住一條大魚。

“你看,晚上多好抓啊。”又一伸手,又抓了一條魚,他把兩條魚扔上了岸。

“我試試。”帝旒影十分好奇,便也跳了進去。

“咦,什麽都沒有呀。”帝旒影在黑暗中摸了許久,都沒見到魚影。

“來,我教你怎麽抓。”帝旒影便走到跟前。

“把手給我。”野貓子抓着他的手朝着一處地方一伸,一條魚便碰到了他的手。

帝旒影更加困惑,雙手去摸時,碰到了一張漁網,“你果然騙我。”

野貓子哈哈大笑起來,噗通一聲,栽倒在溪流裏,躺着仍是笑個不止。

“小心。”野貓子突然手捧着水朝帝旒影潑了過來。

帝旒影也不洩氣,用水流反擊,像個未長大的孩子。

“這魚是那天的小乞兒抓的。他說謝謝你。”

“謝我什麽?”

“劫富濟貧。”

“多諷刺啊,我只是在做壞事!”

“你許了世界一個善意,世界也回報了你一個善意,如此而已。”

帝旒影不言。

“你為什麽來南國?”野貓子突然問。

“浪蕩、發洩。你呢?”

“找我師父,一個很重要的人。他失蹤許久了,傳言他在南國出現,我便匆匆趕來,在此駐足已有半年,仍無任何音訊。”

“也許他離開了呢?”

“可能吧,或許是時候離開了。呆在一個地方久了,會産生感情、産生依賴,而這些糾纏最麻煩。兄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野貓子拿着火石,生了一堆火,一邊說話一邊開始烤魚。

火光照耀着兩人的面龐,凝視那人的眼睛,帝旒影又一次見到另一個人溫柔的目光,帶着慈祥,讓他渴望。

“一起走吧。”

兩人離開南國,沿途朝着北方前行,一路上“惡”名昭彰,做盡“壞”事。兩人裝神扮鬼、打劫偷盜、沿街乞讨、浪蕩游戲,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從來沒有人和帝旒影一起做這些缺德事,太開心了,從來沒有如此開心過。他們偶爾會做些好事,比如幫助窮人家的小孩兒,吓唬路上的壞人,扮鬼去奸商家裏作亂。這些體驗,如此奇妙,如此精彩。

然而,最緊要的事是野貓子打聽師父的消息。

一日,野貓子在路上遇到一個男子,白衣飄飄,不染塵俗。與不羁肮髒的野貓子完全不像是一路人。

那文氣白面書生将野貓子單獨喚走後,帝旒影看着二人的背影,竊竊交談,那男子一會兒還拽着野貓子,野貓子笑着拍了拍那人的頭,然後推開了。野貓子雖然跟帝旒影玩得十分自在,卻從來沒有說過更多交心的事情。兩人如此親密,竟讓他起了嫉妒之心。

待那人走後,野貓子看帝旒影在路邊發呆,便跑了過來,“兄弟,走吧!”

帝旒影未動,問:“剛剛那人是?”隐隐感到野貓子身世并不簡單。

“我一哥們,整天娘娘腔地,溫柔起來跟個大姑娘一樣啰嗦。”

“他來找你幹什麽?”

野貓子似乎也察覺出帝旒影臉上一絲的變化神情,便大笑道,“我托他幫我找尋師父下落,一旦有消息讓他來通知我。”

“你師父有下落了?”

野貓子點了點頭,“他說師父回家,非要拉着我回去。”

“那你要回家了?”

“屁!這肯定是父親想騙我回去,派他找我扯了個謊。這個哥們,果然是一個小叛徒。”野貓子咬牙切齒恨恨道。

“我師父從小便如父母一般,對我很好。如今,他已經失蹤十年了,怎麽可能突然回家?”

“你也不喜歡你父親?”帝旒影驚奇地問。

野貓子臉上五味雜陳,搖了搖頭。“找不到師父,我便不回去。”

帝旒影從這個狂野不羁的少年身上看到了那個內心落魄的自己,便伸手狠狠拍了拍野貓子的肩膀,“走了!”

野貓子回神過來,追了上去,手緊緊挽着帝旒影的胳膊,“還是兄弟你仗義!”接着也是狠狠地用手一拍他的後背。

野貓子這個人真有意思,和他在一起兩人不需要忸怩作态,不需要庸常度日,光是同樣站在反父戰線上,就夠了,帝旒影想。

“打倒天下惡父!”帝旒影大叫。

“打倒天下惡父!”野貓子大叫。

“欸!到飯點了?”帝旒影作惡欲似起。

“嘿嘿,走!去酒樓混吃混喝!點最好的菜,吃完誰都不許付賬!誰掏錢誰是慫包!”野貓子大叫。

“我身上從來不帶錢,倒是你,小心不要被逮住!”帝旒影輕浮提醒。

“好哥們!我要是被逮着,你一定要來救我。”野貓子撒嬌道。

“啰嗦!”

“開始!”野貓子突然跑了數米遠,才叫了一聲。

帝旒影出步雖晚,毫不示弱,飛身一躍,早已擺脫野貓子幾十米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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