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禍從口出
這充滿着時尚和設計感的牛仔破洞褲現在是真·成破洞了,布帛齊齊地從原本故意做舊的地方撕裂開,只剩下一點還勉強和上半部分連在一起;而且由于事發突然,何景樂根本沒反應過來,一只手還揣在裏頭,衆目睽睽之下,他像個變态似的硬着頭皮又把手掏出來,幹笑了一聲:“哈哈。”
何鴻光臉都氣綠了,但這時也不好發作,因為那個把湯弄撒的服務員一看就是個剛來沒多久的新人,年紀瞧着也不大,這會兒臉都吓白了,一個勁兒地彎腰跟他們說對不起。
并且這家私房菜館在帝都已經開了有些年頭,近幾年來仗着自己的好口碑,價格也跟着水漲船高,這麽撒掉一盅湯,對小服務員來說,已經夠不好受,他沒必要再借着教訓小輩的名義,去咄咄逼人,那未免也顯得自己氣量太過狹窄,在親兒子面前有失風度。
眼瞧着這小姑娘慌裏慌張,甚至想用手去拾地上的陶瓷碎片,何鴻光開口說:“你去叫人來掃一掃,讓後廚再做一盅湯。不用擔心,沒什麽大事。”
前者這才如夢初醒地又鞠了一個躬,臉全漲紅了,磕巴着說:“我、我馬上去,您放心,我一定原價賠償給您!真的不好意思!”
她低着頭匆匆跑了,應該是叫保潔去了。
門被關上,何鴻光一轉頭,恰好看見他不争氣的兒子在旁邊,一個白眼正要翻上去;他犀利的眼風一掃,何景樂頓時讪讪地停下了,維持着一個要翻不翻的狀态,艱難地說:“爸我好像被風迷了眼我好難受——”
“風怎麽沒灌進你腦子裏把裏面的水給吹幹?”
“……”
何景樂不吭聲了,看見他爸只是哼了一聲,沒有立刻要發脾氣的意思,于是腆着臉說:“爸,你知道嗎?出門左拐就有一個商場。”
他見對方還是不講話,決定再接再厲,把剛才他爹安慰小姑娘的話都臭不要臉地用在自己身上:“您不用擔心,沒什麽大事,只需要現在叫李叔去給我買一條褲子就可以。”
李叔大名李正平,當了他爸十幾年的助理,這次來帝都,也一樣在随行人員之列。
“哦?”何鴻光終于在何景樂的熱切注視下開了金口,“要不要讓你李叔再給你買個上衣,萬一新褲子和你現在的衣服不配呢?”
“哎那倒也不用——”
“買了上衣,是不是還得給你買個項鏈?項鏈都有了,不買雙鞋是不是也說不過去?”
何景樂蔫蔫地閉上了嘴,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總算聽出他爹在損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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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盅湯被送上來,何鴻光給自己盛了一碗,然後把手裏的那把大勺子啪嗒一聲靠在他這邊的鍋沿,他才擡起眼睛,無精打采地開始給自己盛湯;盛了一半,聽到對方說:“行了,你李叔忙得很,你就別給他找事了行不行?”
“……再說,乾呂路的房子裏不是給你準備的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有?”何鴻光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湯,然後才繼續說,“你婷姨還定時給你換新,不過季,你不相信我審美,總相信她的吧,今晚過去住的時候——”
“我不過去住。”何景樂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又重複說,“我不想住那兒,褲子爛着就爛着吧。”
碗被重重地擱在桌子上,何鴻光皺起眉頭:“那邊到底有什麽不好?你就這麽不願意過去,你知不知道你婷姨她來帝都這麽久是為了誰?”
“總不能是為了我吧?”何景樂梗着脖子,想也不想地道,“你別把責任都推我身上!”
“混賬!不是為了你還是為了誰?”
“我管你為了誰!就算是為了我,有問過我的意見嗎,有問過我婷姨的意見嗎?你從她那兒把我做過的所有事情都牢牢攥在自己手心兒裏,我是你拿來模拟人生的游戲道具嗎,還是說這也叫為了我?”
父子戰争一觸即發,何鴻光胸膛劇烈起伏,良久,才慢慢平緩下來,霍地起身:“愛住不住,我走了。”
何景樂還坐在原地,從始至終,沒擡過頭。
碗裏的湯早就涼了,他食不知味地喝了幾口,站起身,拖着自己破破爛爛的褲子往門外走,但怕什麽來什麽,一只腳剛踏出門,就看見不遠處韓元靠在回廊的牆根,手裏的煙明明滅滅,眯着眼朝他笑:“喲,這不是咱們何少麽?”
自那次酒吧事件之後,他與對方已經幾乎沒有來往,卻沒想到這麽寸,越不想碰見的時候越碰見。韓元把煙拿在手裏,朝他走過來,途中漫不經心地把一截煙灰彈在窗臺上,笑容還是和往日相似,客套中帶着點刻意想要被察覺的殷勤:“我今天來這邊兒吃飯的時候就想到你,結果竟然這麽巧,還真讓我給碰上了,咱們也是有緣!”
何景樂盯着對方手裏燃着的煙看,半晌,驢唇不對馬嘴地道:“這地方不讓吸煙。”
“嗨,多大點事。”
韓元倒是聽話,當即就把煙丢在地上,用腳随意地碾了幾下。
原本幹淨的厚地毯上頓時多出一塊兒焦黑的污漬;何景樂盯着看了幾眼,突然很無端地想到:剛剛和何鴻光在包廂裏,他爸看着地上還冒熱氣的湯湯水水,表情溫和,一點也沒生氣,甚至還反過來安慰那個搞砸了事情的小姑娘。
他知道何鴻光為什麽會這樣做,而如果對方人還在這裏,對這種讓別人辛苦的打掃和工作都毀于一旦的行為,一定也會十分瞧不上眼吧。
說不定還會勒令他不許跟這種人交朋友。……不過想想也是,他爸這麽些年對他做的事沒幾件看得上眼的,對于他交的朋友更是挑三揀四,上次他爸誇他,還是在高三那時候,向空山和虞葉好來他家玩,全程禮貌還乖,就算這樣,兩人走了之後,也只是不痛不癢地說了句有眼光,再無其他。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注意到韓元在旁邊喊他,回過神來時,對方正說:“……我剛剛出門上廁所,看見何叔叔從包廂裏走出來,表情看着不怎麽好,怎麽,你們倆又吵架了?”
提起這個何景樂就煩躁,他不想跟韓元多說這個,只道:“沒有,随便聊了幾句。”
“這樣。”韓元了然地點頭,片刻之後又說,“是不是又罵你了?……不是我說,何少,他們這個年紀段的家長都這樣,自己事業上拼夠了,又回來想對我們的人生指手畫腳,憑什麽啊?老家夥一個,早晚不都得死麽,現在罵爽了,說不定以後把錢留基金會也不會分我一毛錢。”
他頓了頓,突然覺得這話說得有點過了,往回找補道:“不是說何叔叔,我說我爸呢,你別生氣。”
韓元和他爸關系并不好,富二代的圈子裏都知道,而且這種不好還和何家父子的不同,韓元他爸早期風流成性,小三小四小五找了一堆,留下的種也多,只是個個都爛泥扶不上牆,韓元就是其中最爛的那一個,拿着錢在外花天酒地,結果現在還要不知廉恥地抱怨自己那個花心的爹,這種人,和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也沒什麽太大區別。
何景樂一直沒吭聲,兩人走出那家私房菜館的門,才很突兀地開口喊道:“韓元。”
韓元轉頭,他一拳打在對方臉上,看後者身形踉跄了好幾步,才咬着牙,一字一頓地說:“你再罵我爸一句試試。”
看韓元臉色猙獰,似乎還有想還手的意思,他又突然想到了什麽,扭頭朝私房菜館前臺的服務員扯着嗓子喊:“美女,你們這兒破壞公物的人是不是得罰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