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幼稚朋友

所以辛随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他屏住呼吸,盡量放輕了腳步走過去,但這樣細微的動作在病房裏竟都顯得聲音太大了些,何景樂擡起頭,被砸過的後腦開始隐隐作痛,但還是迷迷糊糊地朝他笑了一下,問道:“你檢查完了?”

“嗯。”他将椅子拉開了坐下,給對方看自己的診斷書,“醫生說就是正常的磕碰,沒什麽大問題。”

何景樂又張了張嘴巴,似乎想再問些什麽,但最後只是呆呆地合上了:“哦。”

他放在手邊的電話突然又嗡嗡地震動,來電顯示上的“向空山”三個字讓他有些頭大,他硬着頭皮接起來,對方那頭嘈雜的聲色一下就湧入了這間空氣滞澀的病房中:“喂,樂仔,你人呢,怎麽不回消息?”

柯文曜好像也在,大嗓門隔好遠都聽得見,像只快樂的傻狗:“快來快來,打球打球!”

何景樂不知道該如何說,最後只能講:“今天可能不行。”

“什麽嘛,”快把自己的臉貼到向空山手機上的柯文曜撇嘴巴,“那你現在幹嘛呢?”

“我、我——”

何景樂急得直冒汗,忽然靈機一動,道:“我在——”

向空山仿佛會讀心似的,聲音陰恻恻地順着電話線傳進他耳朵裏:“你敢編一個瞎話試試。”

何景樂:“……”

嗚嗚!

他不想跟向空山他們說,可是又怕這名校的大學霸真有這麽神,斟酌再三,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道:“我在醫院呢,不小心磕了一下。”

鬼才信他的不小心是真的不小心,只能說幸虧何景樂如今還好端端地在這裏坐着通電話,叫向空山他們放下大半的心,所以他只是聽見對面的倆人詭異沉默了兩秒,然後也不知道是誰,突然把電話給挂了。

再然後,他們幾人的小群裏,向空山出來@了一下全體成員,發了句:[少爺又進醫院了。]

何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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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簡直一呼百應,也都怪他早上手賤,把這一堆人挨個戳過,問他們有沒有空出來玩,結果現在人倒是被他喊齊了,他自己倒好,進醫院了,好端端的社交活動又被他搞成醫院一日游,這讓他上哪說理去!

辛随在旁邊看着他生無可戀的表情,聽見電話被挂斷時,就大概猜到了要發生什麽,這會兒只覺得想笑,他很辛苦地忍着那點笑意,說:“你不是想讓他們來陪你嗎,這下剛好了。”

何少爺的臉倏地紅了,他別開頭,十分沒有說服力地講:“誰說的,我才沒有想讓他們過來,一個個的都吵死了!”

“哦,”辛随拿起手機,“原來不想啊,那是我猜錯了,剛好我也有小山的聯系方式,那我跟他說一聲,叫他們不要來好了。”

何景樂再度:“……”

他原本是偏着頭,不知不覺間已經完全把頭轉回來了,整個上半身都十分警惕地朝辛随這邊偏着,辛随看着他那小樣兒,終于還是笑了出來:“行了,我沒說。”

“哦。”何少爺扭捏地應了一聲,過了會兒突然又想起來,“我突然想起來,今晚我們兩個不是還要一起吃飯嗎?……啊,那我還是讓他們不要來,改天再聚好了,他們來了晚上肯定要一起聚餐的。”

“不用,”辛随摸了摸他腦袋,看小孩鬧似的,“我們什麽時候吃不是吃,倒是你和你的朋友們應該很久沒有這麽齊地聚在一起了吧?因禍得福,不要錯過。”

“什麽呀,”何景樂說,“那你呢?你是不是又想跟我說什麽‘臨時有事’,然後自己一個人悄悄地先走?”

正有此意的辛随罕見卡殼了,好半天才想起來說話:“嗯……你們朋友聚會嘛……”

“什麽你們我們的,”何少爺有點生氣,“辛随,向空山他們是我的朋友,你也一樣是。如果說今天能得到朋友的陪伴是我因禍得福,因為受傷了所以才這樣,那你一定也是被算在這種福分裏面的,不要總覺得你是外人,你一點也不是,你也是我說過要認真相處的朋友。”

“還是說,”他皺起了眉毛,目光四處環視了一圈,最後探身過去,吃力地拿起了旁邊自己的包,“我們說過的話你已經全忘記了?”

何景樂從自己包裏掏出一張銀行卡,像之前那個晚上一樣,往辛随身上一丢,等到後者有點慌亂地接住了,才繼續說:“不要泛泛之交,不要虛與委蛇,要好朋友,最好的那種。我是這麽說的,那你究竟還記不記得?”

辛随無言地點了點頭,何少爺滿意了,啪叽把自己往床上一拍,好像沒勁兒了似的,連聲音都變得輕輕的:“辛随,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是你能不能把我今天上午在我鞠媽家說的話都忘了啊?”

“嗯?”

“算了……今天上午我說的所有話你都忘了吧。”何景樂轉了轉頭,看向他,然後短促地翹了一下嘴角,“可能是被我媽砸這麽一下,把我腦筋給砸通了,讓我覺得今天上午的我自己也挺給臉不要臉的,你說是不是?”

“我不覺得……”

“我覺得。”何景樂道,“辛随,我一直都想我可能是有點什麽心理問題的,你這麽聰明,一定也看出來了,我總是想要朋友或者家人的陪伴,但是我又害怕他們會覺得我很煩。”

“所以我就一直交朋友,我盡量讓自己擁有不重複的社交,那天晚上沖動之下說讓你做我最好的朋友,也有一部分這樣的原因,我之前沒說,但我想你肯定知道。”

何景樂頓了頓,“可是你不能因為這樣,就擅自把我當作是一個三分鐘熱度的人,因為我已經知道你很好了,你是特別特別好的人,我真的希望可以一直和你做朋友,如果我的方法出問題了你要告訴我,我不會因為這樣就覺得你很麻煩,你要多給我一點信任。”

“比如,你可以說:喂,何景樂,不要一直纏着我玩,我現在心情不好,不想帶你玩;或者說:抱歉,我不太喜歡以這樣的方式和人接觸……都行,都可以。只要不是敷衍,不是一眼就能被勘破的謊話,那我全部都接受,然後虛心改正,然後再來找你。”

辛随很久很久沒回答,在沉默的間隙裏,有點恍惚地想:這樣直白地講話難道會比委婉地找借口拒絕讓別人的感受更好嗎?

這和他一直接受的教育以及行事準則好像是完全相悖的,甚至在整個成年人的世界裏都顯得格格不入,何景樂是個小孩子嗎?對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經是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了,“今天我不高興,所以我不想和你玩”這種幼兒園小孩子都不會再說的話,放在他們之間,究竟有多幼稚?

更讓他感到震驚的是,他發覺自己竟然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就好像那天晚上對方問他可不可以做最好的朋友,後來問他能不能陪自己去參加節目的表演錄制,這個人好像就是有這樣的能力,叫他永遠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我知道了,景樂。”他很艱難的、違背着自己的生存法則,一字一頓地講,“我不太習慣讓別人到學校裏來找我,對不起。”

“就是這樣!”何景樂笑開了,似乎兩人今天的所有争吵與不愉快都可以随着這句話煙消雲散,只聽他說,“那辛随你的這個習慣真的很奇怪哎,但是還好,大家都很奇怪!”

他眨了眨眼睛:“我是奇怪的社交狂魔,向空山和虞葉好是奇怪的學霸情侶——你知道嗎,他們倆平均每個學期末都要因為到底誰本學期所得的獎項含量更高而大吵一架,嘛雖然也沒有真的生氣、而且向空山每回都先認輸就是了。……不過,這麽一講,每個人都有奇怪的癖好,正常!”

這位心大的小少爺躺在病床上高高地翹起了二郎腿,剛想再扒一些自己其他朋友的黑歷史,病房門就忽然被推開了,剛剛他口中的主角黑着臉走進來,領頭的向空山跟老母雞似的,身後串了一串兒小雞仔,只見向空山和辛随點了個頭,然後進來就罵道:“何景樂,我不要面子的嗎?”

虞葉好也幫腔,但夫夫合力連個火柴棍都撅不斷,因為他說:“嗯嗯就是……再說了,我本來不就比山哥強嘛,那能叫吵架?那叫有理有據的說服!”

“你剛是不是瞪我了!”虞葉好突然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叫喚了一聲,“你瞪我!你完了向空山,我今晚就要給向叔叔他們打電話,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向空山:“我沒……”

不管了,反正兩個人吵吵嚷嚷地到一邊“理論”去了,他們倆過去之後,柯文曜、藺妍也緊跟着表達了慰問,到最後,辛随才看見,後面兒還站着個個子不太高,戴眼鏡的小男生。

“你好,我叫餘康哲。”那人朝着他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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