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李虎過去之後說了幾句話, 周明亮往這邊看了眼,陸戰生沖他勾了下嘴角。

大家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

周明亮回過頭去之後,很快就和李虎等人走出了劇場。

售票窗口前被擠走的人回到隊伍裏, 秩序恢複。

陸戰生回頭看看賀知,得意洋洋。“怎麽樣,沒動手。”

賀知臉上寫滿了疑惑:“你剛才跟那人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

陸戰生眯眯眼睛,心說那可就不能告訴你了,不然你又要甩臉子。

“也沒什麽,我就說我以後不打架了,而且現在見了誰都認慫, 不僅認慫, 誰要是給我顆糖吃, 我還能彎下腰尊稱他一聲大哥。”

“…”

這話一聽就是胡說八道, 陸戰生說完自己都樂了。

賀知自然也不會信, 目光從他身上挪開, 一臉的無語。

這要是平時, 賀知不繼續追問, 陸戰生到這兒也就該收手了, 要麽就換個話題,要麽就幹脆結束對話。

可這會兒陸戰生也不知道怎麽的, 格外樂呵, 不光笑容就收不住,嘴也欠,見賀知那個無語的樣子,也不生氣, 反而更想逗他。

“幹嘛,你不信啊, 這我可沒騙你,你也許不知道,我陸戰生不說名滿京城,那也算大院兒一帶的霸主,能讓我彎下腰喊一聲大哥,不知道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殊榮。”

“…”

“你也看到了,剛那家夥來時橫的跟個什麽似的,不然他能這麽輕易的走掉嗎,他就是知道自己打不過我,然後,去買糖去了,哈哈。”

“…”

陸戰生邊說邊樂,笑的特別欠。

賀知看起來更無語,看着他:“給你塊糖就喊哥?”

陸戰生樂呵的上了頭,也沒多想,順嘴就說:“當然,認慫了嘛。”

只見賀知聽着他的話眼眸微動,片刻後,默默的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塊糖。

陸戰生還在自顧自的嘎嘎樂,冷不丁見賀知突然把手伸了過來,他低頭看過去,臉上的笑容瞬間凝住了。

操!

要麽說陸戰生從小誰都不服就服賀知呢,這人簡直太他媽詭計多端了,別的不說,就說這年頭二十來歲的大小夥子,誰沒事兒老在兜子揣着糖啊!

除賀知,沒誰了。

陸戰生臉上的笑容淡去,看看那塊糖,再看看賀知:“揣多少天了,就跟這兒等着我呢是吧?”

“五天前。”賀知輕飄飄的說:“你買的。”

陸戰生:…

回想一下,五天前就是賀知請他和鄭延吃飯那天,那天陸戰生因為賀知的一個微表情整場都在走神,飯也沒正經吃幾口,回家路上經過供銷社的時候聞見烤地瓜的香味有點走不動道了,賀知就主動給了他兩毛錢。

烤地瓜買了兩個,花了一毛八,陸戰生想着賀知愛吃甜,剩的兩分錢就給他買成了幾塊糖。

倒是實在也沒想到,居然還給五天後的自己挖了坑。

陸戰生可太氣了,撅起嘴,板起臉,盯着賀知,眼神裏明晃晃的寫着:老子不要,你要是敢硬給我,我就敢揍你。

賀知大概是覺得勝利了,看上去心情不錯,跟他對視了幾秒之後,忽而垂下眸子,嘴角又扯了下。

幅度不大,但…

陸戰生看了之後,先是一愣,随後立刻瞪起了眼。

沒錯了!

這回可看清楚了!

賀知那個表情就是在笑!

輕輕淺淺的,不是很明顯,但也許是太過少見的緣故,他一笑,陸戰生突然感覺心裏像是被裝進去了晴空萬裏,大海無垠,瞬間就變得廣闊了。

這直接導致陸戰生當時就忘了自己還在生氣,滿腦子就只剩下了一件事:

賀知居然真的是在笑,都多少年沒見賀知對他笑過了。

賀知把手裏的糖剝去糖紙,遞給他。

陸戰生一點沒掙紮,接過來就擱嘴裏了,他平時是不愛吃糖的,也不理解賀知為什麽總愛吃些甜呼呼的東西。

但今天好像忽然就明白了,怪不得賀知愛吃糖,就…

真他媽的甜啊。

正是甜的恍惚時,周明亮突然出現在了眼前,一個人,身邊已經不見了李虎等人的身影。

“陸戰生,想報複我?”

陸戰生讓自己回了神,然後聽周明亮那話,就笑了。

“ 這位朋友,你覺得我陸戰生要是想報複誰的話,用的着那些阿貓阿狗?”

周明亮點點頭:“ 也是,那你是什麽意思?”

“何必明知顧問。”陸戰生說:“ 你丫踩着我的名號在外面混的風生水起的,幫我解決點小麻煩不是應該的?”

聽了這話,周明亮琢磨了下,就懂了,他又點了點頭。“成。”

周明亮說完話打算轉身走,賀知過來突然對他說:“一直沒有機會,今天恰好碰到,正式跟你說聲謝謝。”

周明亮聽了這話,笑了笑。“沒事,繼續管好你家孩子就成。”

陸戰生直接嘁了聲。

這時,鄭延和宋見以為周明亮是過來找麻煩的,尤其宋見跟周明亮過節頗大,直接抽出挎包裏的棍子就罵罵咧咧的過來了。

“ 姓周的,你丫來找死是吧!”

周明亮見狀,也立刻摸出了刀子。

陸戰生明顯感覺賀知的呼吸緊了幾分。

“宋兄。”

陸戰生移步攔在了宋見面前。“今天這裏人太多了,亂起來會很危險。”

宋見火氣很大,不太甘心,陸戰生又說:“ 而且等會兒各區的頑主們都會來,他最近惹的事太多,鬧起來肯定有投機倒把的,萬一到時候他有什麽不測,這事就會算到你頭上。”

“算就算,我怕嗎?”宋見怒道:“哥們兒就是想弄死他。”

陸戰生見說不通,只好冷下臉來:“宋見,你權當給我一面子,這事先放一放,算哥們兒今天欠你一個人情,行不行。”

陸戰生這話用詞雖聽起來是商量,但語氣和态度卻都不是,是真打起來的話,他會保持中立甚至會幫周明亮的意思。

宋見對陸戰生的脾性也算了解,知道他但凡說了就肯定會那麽幹,他不想跟陸戰生結仇,忍了忍,只好把棍子收起來了。

周明亮見狀,也收了刀。

陸戰生看的出,周明亮其實不是一個好戰的人,他猶豫了下,還是多了句嘴。

“ 周明亮,按理說你的私事我不該參言,但思來想去,還是想提一句,顧曉夢那姑娘不适合你,至于為什麽,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清楚。”

周明亮聽後沒說什麽,但眼眸沉了沉。

陸戰生知道他聽懂了,就又說:“ 最近小心些,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找我。”

周明亮沉默了半晌,朝陸戰生點了下頭,轉身走了。

而他走後,鄭延和宋見不理解,相繼問他:

“陸戰生,你丫怎麽回事,怎麽弄的還跟他成了朋友似的。”

“ 就是啊,你小子這什麽意思啊,那小子在外邊那麽惡心你,你不收拾他,怎麽反而還跟他客氣上了。”

“...”

是啊,挺奇怪的。

但陸戰生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對他倆解釋,想了想,幹脆笑了笑。“ 哥們兒不是說了嗎,以後要做五好青年,好青年不打架,我剛剛那叫做‘以德服人’,懂嗎?”

“...”

鄭延和宋見聽他那話,直接兩臉無語。

鄭延說:“操!有病了這是。”

宋見說:“ 嗯,還不輕!”

兩人說完帶着兩臉無語回去繼續排隊去了,陸戰生覺得好笑,原地嘎嘎樂了半天,回頭一看,發現賀知正看着他,他直接又嘎嘎樂半天。

瞧瞧,這充滿了敬佩之情的眼神。

鬧了這麽一通之後,就臨近了放票時間。

後來的人但凡是想插隊的,陸戰生就會站出來喊一嗓子:“嘛呢,後邊排隊去!”

認識他的知道他較真兒起來就不好說話,會自動往後去,不認識的打聽了他是誰之後,也不跟他硬剛,只能老老實實去後邊排隊。

當然,其中也不乏有人試圖想單單瞞過陸戰生往他後邊再去繼續插隊,這時,鄭延或者宋見那幫人再喊一嗓子。

就這麽着,由陸戰生帶頭,鄭延和宋見斷後,一不小心,他們這夥人竟還成了現場維持秩序的了。

而且一直維持到票基本賣完,劇場的售票員還專門出來挨個兒的感謝了他們。

這這對于這些個往常一般都是被追着打的壞家夥們來說,也算頭一回得此殊榮,一個個的都倍兒興奮。

陸戰生更是少不了得意,一得意就忘形,就想顯擺。

剛被感謝完就立刻湊到賀知面前,挑着他的眉梢沖賀知樂,他倒沒說什麽,只是都寫到了臉上:怎麽樣?我厲害嗎?有沒有覺得很崇拜我?

陸戰生這些天經常這樣,逮着機會就得瑟。

賀知的反應有時候是無語,有時候是無奈,有時候幹脆不理會。

但今天,好像不太一樣,陸戰生笑着湊過去之後,賀知看看他先是有些無語,之後有些無奈,最後無奈散盡,唇角又微微扯了下。

瞧瞧,又笑了。

陸戰生當時就特別感慨:

唉,這人吶,還是被刮目相看的感覺好啊,尤其被一些平常只會給人甩臉子的人誇贊,那感覺就更好。

就,很痛快!

陸戰生自認,從來打架瞎混追姑娘找樂子,從沒有一件事能讓他心裏這麽痛快過。

買了票,得了殊榮,小夥子們回家路上興奮勁兒高漲不下,蹬着自行車高談闊論一番之後,又改為嘲笑陸戰生為樂。

“今兒咱們可給大院兒子弟長臉了啊,哈哈哈。”

“是,現在想想他們的誇贊之詞哥們兒都興奮着呢。”

“沒錯,而且這感覺真不賴,哥們兒決定了,以後向陸戰生同志學習,也做個五好青年。”

“哈哈哈,你丫算了吧,人陸戰生身邊有他哥做榜樣,你有嗎?”

“也是,咱也沒個哥管教,估計是做不成這小雞仔喽。”

“哈哈哈哈哈…”

陸戰生這會兒心情好,被大夥兒拐着彎的嘲笑也根本不在意,他跟在賀知後面,自行車騎的慢慢悠悠,忽然也覺得被別人說賀知是他哥也不讓他那麽生氣了。

大夥兒見怎麽挑也挑不起陸戰生的勁兒,陸戰生根本不理他們,他們覺得沒意思,又朝陸戰生喊別的:

“陸戰生,怪無聊的,你小子給大家唱首歌聽呗。”

一說這個,陸戰生總算來了點精神,他平日裏愛聽歌曲,也愛唱。

“唱就唱啊,想聽什麽,你們點。”

“我們哪知道你會唱什麽啊。”

宋見臊白陸戰生之心不死,壞笑着喊:“讓你哥點!”

鄭延一聽這話也跟着起哄:“沒錯,賀知哥,你點,你點的他要是唱不出來,那就是他又缺教育了,你就狠狠收拾他,放心,大夥兒今兒都跟你站在同一陣營。”

“…”

鄭延這話明顯就是挑事兒,而且這事兒挑的,陸戰生相當不畏懼,就賀知平時能說出來的那些歌,他早爛熟于心了。

“點呗。”

陸戰生騎快了兩步追上賀知。“你點。”

賀知皺皺眉,看起來不太想跟他們胡鬧。

陸戰生又湊近了些,笑着說:“就當慶祝咱倆冰釋前嫌了?”

“…”賀知遲疑了下,片刻後,說:“那就……《山楂樹》。”

“得嘞,聽着啊~”

陸戰生一猜就知道賀知會說這首,所以幾乎是賀知說出歌名的瞬間,他清了清嗓子就直接高聲唱了起來。

“歌聲輕輕蕩漾~在黃昏的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廠~在遠處閃着光~

……”

《山楂樹》是蘇聯歌曲,被譯成中文傳到中國之後,因為旋律優美,歌詞奔放,在當時可謂是風靡一時。

有陣子大院兒的高音喇叭裏每天早上都會放這首歌,只要一開始放,賀知就會去院子裏站着聽,他很喜歡。

唱歌的少年從不知含蓄,無論當多少人的面,不管歌詞是否別口,他大大方方,說唱就唱。

此刻,他就那麽仰着臉,挂着笑,無比肆意,盡顯張揚。

賀知的目光在他臉龐流連許久,收回來,垂下眼眸,嘴角輕動。

歌聲嘹亮,萦繞耳際。

明明是冬日裏的風,可伴着歌聲輕輕吹過,卻就隐約有了春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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