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鄭延和宋見跟一幫小夥伴們打了一宿的撲克, 天亮散場後,他倆在外邊買了些早餐往陸戰生家去。

話說陸戰生那晚被人狠狠打了那麽一頓之後,有沒有受什麽內傷不知道, 但心情應該是真的差,都不止是蔫不拉幾的沒精神了,小夥兒直接在家裏悶頭睡了整整兩天的大覺,床都沒怎麽下。

宋見就挺納悶的,去陸戰生家的路上還問鄭延:“陸戰生那小子平時心不是挺大的嗎,這回是怎麽了,就讓人打了幾下, 還是自己主動受着的, 至于那麽憋屈啊, 這兩天不吃不喝不動彈的, 跟抑郁了似的。”

“…”

鄭延一聽這話直接樂了, 抑郁了是不假, 不過肯定不是因為這點事兒, 據鄭延所知, 這個世界上除了賀知和羅姨, 就沒人能讓陸戰生抑郁。

鄭延想想劇場那天晚上賀知那個失望的眼神,以及陸戰生比賀知更失望并且外加憤怒的目光, 他就想樂。

“ 那事兒沒多大關系, 那小子跟他哥較勁呢。”

“啊?” 宋見不理解:“ 他們哥倆前兩天看起來不是已經和好了嗎,這又較的哪門子勁啊?”

和好?

鄭延一聽這個詞兒就更樂了,陸戰生和賀知之間從來就不存在“和好”這個事兒。

鄭延并不清楚陸戰生和賀知之間具體發生過什麽,又答應了對方什麽事, 因為陸戰生沒跟他說過,他只是看的出來陸戰生和賀知這幾天的關系好像稍稍融洽了些。

可這對于鄭延來說, 并不新鮮。

陸戰生和賀知的關系從小就是這樣,他們并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然處于對抗鬥争的狀态,偶爾趕上什麽時機也能緩一緩,但也緩和不了太久,頂多好個三兩天,然後因為個什麽事再鬧一場,關系就會立刻又變得緊張起來。

這周而複始的,鄭延都習慣了。

這次,據鄭延猜測,大抵是陸戰生這些天因為向秦禾下戰書的事兒主動跟賀知低了低頭,賀知給了兩天好臉,陸戰生收了收脾氣。

可那天晚上看芭蕾舞劇時賀知又跟秦禾坐在了一起,陸戰生又怒了,然後就是,賀知平時最見不得陸戰生跟人打架,那晚他看到陸戰生被揍的那個熊樣後,也生氣了,倆人因此又鬧翻,這兩天又開始誰也不跟誰說話。

鄭延邊想邊樂,邊對宋見道:“ 他倆之間這較勁啊 ,就跟那刮風下雨似的,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大多數時候都毫無道理,少數偶爾有點道理吧,還非常幼稚。”

“額…”

宋見還是很不理解:“我感覺陸戰生他哥挺穩重的一人啊。”

“嗯。” 這話鄭延認同。“ 可架不住陸戰生能折騰啊,你說他丫的多損啊,為了争個意氣,都能想方設法的硬攔着不讓賀知找媳婦兒。”

宋見:“嗯?  什麽玩意兒?”

“哈哈。”

鄭延笑着把陸戰生這陣子到底為什麽禍害姑娘以及向秦禾宣戰的事跟宋見說了一遍。

宋見聽後無語了相當長的一陣子,他之前聽鄭延說賀知特別煩陸戰生,還說賀知一看見陸戰生就恨不得把眼珠都給瞪出來,他還有點不以為然,但這會兒再聽鄭延說這事,似乎就又以為然了。

平時再犯渾再能胡鬧也就算了,可未來嫂子…那是能随便撬的嗎?

宋見自己也有個弟弟,他覺得要是自己弟弟也敢這樣,敢揣着讓他哥打一輩子光混的壞心思瞎胡鬧,那他肯定能給氣的先打個半死,然後再也不管他,或者直接斷絕關系。

就這樣想着,轉眼到了陸戰生家,一進門看到賀知正在院子裏洗衣服,仔細看看,洗的好像還是陸戰生的…

宋見當時就:“…”

鄭延常說,陸戰生他哥平時照顧他基本不分生氣與不生氣,生氣也照常,宋見就挺不理解的,畢竟是哥不是爸,再說還不是親的。

而且當時宋見都突然對自己産生懷疑了:是我心胸格外狹窄了嗎?是我思想覺悟有待提升嗎?為什麽陸戰生的哥可以做到這個份上,但我的話可能就不行?我跟我弟弟還是親的呢。

宋見沉浸在了對自己深深懷疑中,鄭延則直接習慣性的喊了一聲:

“ 賀知哥,早啊。”

“…”

賀知沒聽見,頭也不擡,自顧坐在水龍頭前繼續搓洗衣服。

鄭延心說,得,這是跟陸戰生鬧僵殃及了池魚,認為他也參與了打架,所以連他也一起不搭理了。

宋見見狀,直接默默的把自己到了嘴邊的那一聲招呼又給咽回去了。

倆人進屋後,看到陸戰生窩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了個蠶蛹,腦袋只露出一半,眼睛緊閉着,眉間也擰着,一副看起來連在睡夢中都還在跟誰較勁的模樣。

“ 陸戰生。”

鄭延過去拿手推了推他。“ 醒醒,吃早飯了。”

這些天都是這樣,陸戰生自己不出門,甚至都不怎麽下床,也就不怎麽吃飯,鄭延毫不懷疑沒人管的話,他能硬生生的把自己給餓死,于是為了發小之間的友誼能夠長存,只好一日三餐從外面買飯給他送過來。

就這,陸戰生還這不識好歹的經常甩臉子呢。

鄭延推了推他,他眼睛都沒睜開,手臂就直接從被窩抽出掄了過來,要不是鄭延反應快,手臂準能讓他給砸的青一塊,而且不光打,還罵人,嘴裏叽哩咕嘟的聽不清具體是什麽,但感覺很煩躁。

唉,鄭延挺無奈,要不是念在這小子剛挨了頓揍又生了場悶氣的份上,鄭延這會兒大概會直接把他從被窩裏拖到院子裏,必須得讓他知道知道什麽是好和歹。

眼看叫起來也是夠嗆了,鄭延只好另辟蹊徑,他想了想,湊到陸戰生跟前兒放低了聲音。“喂,陸戰生,賀知來跟你道歉了。”

嗯?

陸戰生原本被人從夢中弄醒就煩,可半夢半醒的冷不丁聽到這麽一句,他迷糊了一瞬,就睜開了眼睛。

鄭延見奏效了,趕緊下巴指指窗外。“那不,在外面給你洗衣服呢。”

陸戰生趕緊從床上爬起來,眨巴這眼往外看了看,發現賀知确實正在給他晾衣服,他着實還恍惚了那麽一瞬,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道歉個屁呢。

賀知那才不是道歉,洗衣打掃那是賀知為了給陸雲庭交代給自己定的任務,平時只要陸戰生不是做了什麽特別過分的大事就不會間斷的那種。

而且昨天賀知也是這樣,照常來了,可打掃完之後就直接走了,半句話都沒跟他說,甚至他也算受了點傷吧,賀知都沒進屋來看看他。

瞧!

陸戰生看着外面那個晾完衣服的人,心說看吧,那不是又直接走了?

人影在門口消失後,陸戰生回過頭來瞪着鄭延:“你丫找打啊?”

“ 來呗。”

鄭延撸了撸袖子:“ 你丫要只會動嘴,老子今兒就他媽從早上一直嘲笑到你晚上。”

操!

這麽挑釁陸戰生可不能忍,撩了被子就要下去跟鄭延幹架。

可卻是沒想到,他剛下床,頭裏忽然暈乎了下,當時就眼前突然一黑,瞬間又跌了回去。

“喲你小子。”

宋見趕緊過去扶了把。“ 怎麽着啊這是,別是真讓人打出內傷了吧?”

陸戰生:…

受個屁的內傷,陸戰生平時皮糙肉厚的,一向很扛揍,那晚挨的那幾下也就當時疼,躺了這兩天之後已經基本沒事了,他現在就是連續躺太久沒動彈了,這猛一下起來,有點低血糖。

鄭延早就預見了這結果,在一旁笑的嘎嘎樂。

陸戰生緩了片刻,稍好了些,他指指鄭延對宋見道:“ 宋兄,就這個大傻子,這腦子是真不行,我勸你以後可別老跟他混了,真的,都給你傳染的跟他一樣了。”

“哈哈。”

宋見甚至都沒聽懂陸戰生拐着彎的罵他,還跟着嘎嘎樂。“ 你小子還是先顧你自己吧,瞧你現在這模樣兒,兩天不見,憔悴了都。”

陸戰生:…

“嗨喲,這才哪到哪兒。” 鄭延笑着說:“ 宋見,別管他,就他這勁兒再熬兩天,都不用收拾就能成小雞仔。”

“鄭延,你大爺!”

陸戰生幹架的心情到底是沒收住,他回頭抓了枕頭起身就追着鄭延打了起來。

“…”

追着打鬧了許久,陸戰生那精神頭也就恢複了些,洗漱後仨人去客廳裏吃飯,邊吃邊聊天。

“哎,昨天居委會那老幾位又上我家了。” 鄭延說:“ 一個勁兒的勸說鼓勵我去下鄉插隊,他們這三天兩頭的來找我,搞得我有點坐不住啊。”

“ 我們院兒也是。” 宋見說:“ 天天上家作動員,說咱們作為知識青年,應該積極響應組織的號召,深入基層,接受貧下中農的改革再造,共同支援農村建設。”

“ 呵呵。” 陸戰生笑了。“ 這會兒說我們知識青年了,我們不是小流氓嗎?”

“可不。” 鄭延也笑。“ 王阿姨那天上我家時,還給我揣了個煮雞蛋呢,哎喲,那态度好的啊,我長這麽大,就沒見她對我那麽和聲細語過。”

“哈哈。” 宋見說:“ 那幫老古板就愛在組織面前表現自己,據說哪個院兒動員出來的名額多,那個院兒就有可能被評為本年度先進單位。”

“是,我聽說了。”鄭延說:“ 評上的話,每人過年發兩袋面的糧票,一張油票,噢,好像肉票也有。”

“嗯,那怪不得了,就為這些個票兒,他們拼上老命也得積極往前沖啊。”

“哈哈哈…”

仨人邊吐槽邊樂呵,笑了個溜夠後,陸戰生說:“不過,這事兒還是得想,老實說,你們有去的打算嗎?”

“ 我看你們吧。” 宋見說:“ 你們要去,我就也去。”

“ 我,差不多會去吧。” 鄭延說:“ 反正不去也沒別的路子,就我們這家庭成分,也參不了軍。”

“不一定。” 陸戰生想了想。“ 革委會的人說了,我們父母的問題應該不會影響我們征兵的政審。”

一聽這話,鄭延和宋見立刻齊齊看過來:“真的假的,你什麽時候問的?”

“…” 陸戰生扯扯嘴角,哼了哼。“ 賀知去問的。”

“我操真的啊!”

鄭延幾乎是立刻驚喜。“ 賀知問的,那就沒跑了!”

陸戰生:…

不能否認,賀知是個好青年,大院兒的長輩們和革委會那邊的領導們都很喜歡他,他問的事大家自然不會敷衍,也不會搪塞,既然說了,基本就是确定的。

陸戰生之前也是信賀知的,但經過芭蕾舞劇那事之後,他怨氣頗深,這會兒就覺得賀知有點靠不住。

“那可說不好。”

陸戰生翻了翻眼皮:“賀知問的怎麽了,他就是個虛僞并且言而無信的人,要我看,還是等下吃完飯咱們自己親自去問才靠譜。”

“哈哈。”宋見又笑了起來。“陸戰生,你小子怎麽回事,你哥對你多好啊,你怎麽就非得跟他這麽不對付呢。”

“哥個屁,以後別說這個字。”陸戰生煩道:“老子從來看他不順眼,有機會我還想揍他呢。”

“喲,那看你的表現可不太像啊。”宋見說:“你明明很在意他。”

“…”陸戰生皺皺眉:“宋兄,要不咱去醫院挂倆號給你和鄭延一塊看看去吧?”

“你丫還不承認。” 宋見繼續笑道:“你這寧願挨頓揍也要保下周明亮,難道不是因為他?”

“喲,這什麽意思啊。”鄭延聞言立刻看向宋見:“我怎麽還沒聽懂呢。”

“就頤和園那次啊。”宋見說:“陸戰生他哥落水,救人的是周明亮。”

“…啊?”

鄭延張着嘴回想了半天,恍然道:“噢,原來是他啊,操,我就說呢,陸戰生這小子一向懶的管閑事的,怎麽這回跟突然犯了什麽毛病似的那麽起勁兒。”

鄭延說話就朝陸戰生的小腿直接踢了一腳:“你丫也不早說。”

“…”

說實話,陸戰生經常也是有着非常強烈的沖動把鄭延拖過來暴揍一頓,比如現在。

他就很不明白了,說話就說話,怎麽就非得一激動就得上手或者上腳呢,真就是,太他媽欠了。

不過,每次一想到鄭延這人腦子不行,陸戰生就會忍一忍,就能忍的可以勉強壓住那股沖動。

但陸戰生不能置否,鄭延腦子就是不行。

說起來,保周明亮确實是因為他救了賀知不假,但人情還一次就可以了,陸戰生其實也并沒有一而再的必要,他之所以會那麽做,主要還是因為他通過事情的現象看到了本質。

在陸戰生看來,周明亮并不是一個好戰而虛榮的人,本性不壞,他甚至可以說有一些正義感和善良在身上,不然也不會逼他公開給女同志們道歉,也不會舍身跳進冰冷刺骨的湖水裏去救賀知。

而周明亮最近之所以到處挑釁傷人,無非想在頑主圈子裏快速打響名聲,爬上食物鏈頂端,促使他這麽做的,與他身邊的那個叫顧曉夢的姑娘大抵脫不開關系。

那個姑娘陸戰生是有所了解的,她是一非常慕強的人,而且虛榮,這一點陸戰生跟咱短暫接觸的那幾天深有體會,周明亮大抵是很喜歡她,所以會在她潛移默化的影響下,想按照她的期許盡快爬上一定高度,随意才越來越不清醒。

陸戰生不怎麽愛管閑事,但卻最見不得心性原本不壞的人誤入歧途,所以他才想拉周明亮一把,而挨那一頓揍的意圖除了救人,他其實也是刻意挨給周明亮看的。

如果周明亮是個明事理的,自然不會讓他白白挨那一頓,會有所思考,然後迷途知返,及時止損。

可如果周明亮繼續一意孤行不知悔改,那他陸戰生就當眼神不濟,看錯了人,以後他就不再管那閑事,任其自生自滅了。

“我操!我忽然想到!這事兒不對啊!”

鄭延突然說:“陸戰生!這麽一來不就相當于你把自己給擱出去了嗎!那幫人以後肯定會拐着彎的改為聯合圍剿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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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陸戰生:圍呗,我怕嗎?

鄭延:操,你小子就狂吧,等你丫被人劃破肚皮的時候看你還狂不狂。

陸戰生:破呗,我怕嗎?

宋見:咳咳,友情提醒一下,被劃破肚皮,身上留疤,再想去當兵人家可就不要你了。

陸戰生:不要就不要呗,我怕……額??? 什麽!怎麽還有這說法?

宋見:我大哥當時驗兵沒通過,就是因為身上有疤,說是體表疤痕超三厘米,體測審批就不予通過。

陸戰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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