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海聽見風的聲音(1)
問游風的聲音,夏燈不認識,她只認識游風的。
并且知道這是他在變聲期的聲音。
印象中游風沒有奶裏奶氣的階段,但他長個時,聲音确實是有變化的。
她還記得有人專門錄他說話,以至于高中分開不在一個班,她也時常聽到他說話。
一般是“滾”“煩”“沒有”“不給”“不要擋路”。
也就是說,這條語音發生在初三到高一這期間。
她內心震蕩了很久,漸漸平靜後,又因為一個想法,突然間狂風大作,瘋跑出門,一直到b2,穿過酒窖、禪房、保姆屋,來到一間堆積着雜物的房門口。
她摁動開關,門發出彈開的聲音,推開門,入目一個長條木桌,上邊摞放着紙箱。
倆箱子中間有幾個沒拆包裝的類似畫框的東西。
這些都是她以前收到的禮物,知道是誰送的都退回去了,留下的是沒署名的,也沒告訴過她,她就把它們放在了倉庫。
這幾個畫框好像是高考後收到的。
這時間很微妙。
她走過去,把幾個畫框抽了出來,放平在桌子的空白處,撕開外邊那層黃皮報紙。波浪有聲,卷入心中。
她停頓數秒,雙手緩慢拄在桌面。
真的就是游風。
她一幅一幅鋪好在桌面,看到最後那幅模糊的穿着藍裙子的背影,雙眉短促收緊,轉身走到另一張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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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法看了,不能繼續知道下去了。
盡管給了自己這樣的暗示,她也還是沒忍住,返了回去,一幅一幅又看了一遍,理之當然地看到游風寫在照片背面的話——
“如果天上的風就想要水裏的燈,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夏燈睫毛開始不受控的顫抖,是她眼睛有些不受控的眨動,因為緊張,慌張,有口難張,強烈的情緒波動只能寄托雙眼來展露。
她記得這件事。
初中結束,班主任帶他們去巨案山公園露營,晚上,大家看着天上的星星聊理想。
只有夏燈沒說。
因為比起別人說的老師、警察、醫生、金融家、會計師,她的理想太不具象化了。
她想去很多地方,走不動了就在海邊開酒吧。
班主任見她什麽也沒說,以為她是想起不能當運動員了,難過,耐心地說:“星星掉入水裏美不美?風和水撞出浪花美不美?”
夏燈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班主任又說:“不能做運動員了,但還可以游泳,可以潛水,可以開船,水裏的美不只變成數字出現在計時屏幕上這一種形式。”
夏燈才明白她在說什麽。
班主任哄孩子似的:“水裏的燈最美。”
有人搗亂:“水裏的燈又不是職業,那叫燈塔。難道以後找工作要跟老板說我是個燈塔嗎?那還不如是水裏的王八呢,至少能做道菜。”
大家哄笑起來。
班主任把他罵了一頓,說起他的理想,指出他這個不能跟同學共情的性格可當不了心理咨詢師。
他扯着脖子,分辯起來。
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轉移,就沒人聽到夏燈沒來由的一句——
“誰要水裏的燈,那多無聊。”
思緒回歸,夏燈靠在了桌沿。
游風是在回答她的話嗎?
他聽見了?
她記得這樣的活動他都坐的很遠,這樣也聽到了?
還是說他一直在關注她?
夏燈扭頭,又看向幾張照片。
原來游風跟她表白過了,是她沒回應,所以他才來她家找她,問她要不要在一起?
不愧是游風,她沒回應,正常人不以為是拒絕嗎?就他自信,還來她家堵她。
是知道她一定會答應嗎?
想到這裏,夏燈更不解,不解自己,為什麽答應?
之前也想過這個問題,怕人議論她反常,也擔心父母。但這些理由都乍一聽有理,經不起推敲。
只是不扯這些理由,可能就要面對一個問題——
她對游風不止是不反感。
她腦袋又開始亂了,揉揉太陽穴,拿上包,出門,上車。
看着車庫門自動打開,她拿起手機,在三人小群裏發了消息:“游風參與的是哪個研究所的研讨會?”
舒禾秒回:“力學所的微重力實驗室的研讨會,公開的。”
夏燈知道了,輸入地址導航。
上了車,舒禾才又說:“燈你怎麽問起游風了?”
夏燈開着車,沒法回複,就沒回。
舒禾想不通,抓耳撓腮,問程程:“你說是不是怪怪的?”
程程覺得挺正常的:“這有什麽?”
舒禾不說話了,但很快大叫了一聲:“欸,我以前怎麽沒覺得,他倆很配啊!”
對面舒禾的一驚一乍,程程搔了下耳朵:“他們倆說好聽點是各自領域的爹,說不好聽就是一對目中無人,你能想象到倆性冷淡做愛嗎?”
好像是這樣,舒禾被說服了:“嗐,cp腦了。”
“少磕點吧,過去那些,你不磕人還be不了。”
“靠!”
夏燈開車來到中國科學院重力研究所不遠處,遙看白紅相間的建築,突然沒有出門時的勇氣了。
不說他正忙,就說見到了,她要對他說什麽?
又像上次一樣,把窗戶紙再戳爛一點?之後呢?之後要是不回應人家,那問來幹嗎呢?
夏燈收回眼來,關上了車窗。
算了。
他不說,總不能讓她來說吧?
他想當啞巴,由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