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船燈偏離了航線(6)

夏燈站在原地不動彈了,像一具精致的人皮木偶。

游風看着她的錯愕轉瞬即逝,随即是悠久的沉靜,就知道她是在想怎麽應對父母。

他突然想到,她在面對自己出事時的一系列反應。

那時她也很理智。

她說她很怕,但也強裝鎮定,他那時就已經信了,現在看她面對父母也這樣一副思考模樣,冷靜自持,徹底信了。

想想他以前遇到緊急情況,無論心态怎樣也還是先處理問題。

他尚且這樣,怎麽賴夏燈太理智?

夏燈想好了,整理兩下衣服就跑向門口。

打開門,只有物業小哥。

物業小哥被夏燈散着頭發、穿着吊帶、臉頰微紅的畫面沖擊,往後仰了下身子。

真的很漂亮……

職業素養讓他很快醒神:“您定的午餐,餐廳的人送到樓下,我給您拿上來了。”

夏燈才意識被游風騙了,從物業小哥手裏接過食籃:“謝謝。”

進了門,門自動緩慢地關上,夏燈怨自己,被他騙,老是被他騙,老不長記性。

她拿出手機,發現“餘焰女士”确實打過電話,但顯示未接。

她沒去找游風算賬,先把食籃放到桌上,走到窗前地臺,給媽媽回了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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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好像在健身,夏燈聽到了器材提醒的聲音,她先叫了聲:“媽。”

一陣長提示音,好像關了器材。

半分鐘後,媽媽微喘:“醒了?”

“嗯。”

“回家嗎?”

“回。”

“自己可以回嗎?”

“可以。”

媽媽笑了下:“以為我閨女現在樂不思蜀了車都不會開了呢。”

“媽……”

“回來吧,跟他過一晚可以了,這我都沒跟你爸說。”

“我爸也在北京?”

“嗯。我們都有工作要做,未來兩個月都會在北京。”

“未來兩個月啊?”

那不是跟游風的恢複期撞上了……

“你很不願意嗎?”

“沒。”

“我等下去買菜,晚上給我寶貝做好吃的。”

“嗯。”

電話挂斷,扭頭,游風早坐着輪椅出來了,還把食籃裏的食物拿出來放到桌上布好了,跟她說:“吃飯。”

夏燈過去,看他一只手好像也不影響生活:“你能夠自理吧?”

“不能。”和好之前能,和好之後不能了。

“……”

夏燈說:“我爸媽要在北京待兩個月,我不能在這照顧你了。”

游風聽出來了,她是兩個月不能見的意思:“我很丢你臉嗎?讓你拿不出手?”

夏燈掃量他一身傷:“你看你身上的傷,我怎麽把你拿出去?”

“傷能代表什麽?”

“要是我媽以為我當大哥的女人了,她一定會想辦法把你這個‘黑社會’鏟除的。”

游風擡頭看她:“你還想過當大哥的女人?”

“……”

夏燈不跟他發散話題了:“你沒替我接電話,為什麽說接了?”

“我接了。”

“我這有記錄。”

游風舀了勺湯:“我接了許漾警官的電話。”

“……”

夏燈皺眉,又看手機,“餘焰女士”前一個電話就是“許漾警官”打來的,顯示接通過。

游風又喝了一口湯:“他提醒你這段時間別去步行街了,城管和小販一直沖突,擺攤的積怨久了正計劃鬧事。”

“然後呢?”

“我說你在睡覺,等你醒了回給他。”

“……”

許漾。

之前跟舒禾、程程在一起遇到當街拖行女性的情況,立馬到附近報了警,當時就是這位許警官主要負責處理。

她們仨交代完始末,準備離開,那歹人突然發狠,嚷嚷着她們仨多管閑事,抄起椅子砸向她們。

許漾動作很快,接住那把椅子,也制服了行兇的人。

程程看警官長得帥又身手不凡,跟舒禾擠眉弄眼、一唱一和地約了人家的下班時間,去吃了飯。

那次夏燈沒去。

舒禾和程程第二次約許漾吃飯,叫了夏燈,卻沒說不是室友局,夏燈到了才發現有許漾。

那天吃了燒烤,舒禾和程程一直套許漾的擇偶标準,他幾次三番說暫時不考慮,兩人失去興趣,也不再問了。

分開時,程程問他要不要加個微信,他很直男的給了電話號碼,說有事打電話。

舒禾問遇到危險可以給他打電話嗎?

他讓她們直接打報警電話,打私人電話不視為報警。

程程喝多了,施展她拿捏男人的功力,問他,遇到危險就想他,要怎麽辦。

許漾想了一下,又很直男地把片兒區辦事處的座機號碼給她了。

舒禾和程程被這根木頭麻到根兒了,不想撩下去了。

他還一本正經地對兩人說:“這是報警分號,可以直接打到東光區春安路派出所,接到電話會第一時間出警。”

她們嘴上說好的,心裏都沒當回事。

這對夏燈來說還挺有用的,有了派出所座機號,報警方便多了,就存上了。

她跟許漾私底下沒說過話,幾次他打來,都是提醒她哪裏有鬧事的趨勢,讓她別出現。

她往往會回一個:“謝謝。”

本來挺正常的事,被游風接了許漾的電話,事情就不正常了,好像她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被他給逮到了。

她手扒着桌沿,剛張開嘴,游風先出了聲:“敬佩這位許警官,提前鬧事都知道。”

“……”

游風說這種話從來是嚴肅正經的語氣,明明很讨厭的話,他一說出來,就讓人覺得錯都是自己的,他都是無辜的。

夏燈說:“你為什麽跟人強調我在睡覺?”

“你不是在睡覺?”

“我在睡覺這件事重要嗎?”

“我是陳述事實。”

夏燈看着他正經的臉:“你就是吃醋了。”

游風死鴨子嘴硬:“我沒吃過醋。”

夏燈給他數:“周末,齊征,何公瑾,還有……”

游風放下勺子,雙手搭在桌上:“記我的時候記不住,記這些野男人你的記性就變得這麽好了。”

“……”

明明夏燈占上風,突然他一招制敵,局勢被扭轉……

她說不過游風,但知道他的軟肋,坐到他旁邊的椅子:“因為是男朋友,所以要特殊一點。”

“我還得謝謝你?”

“那我不提你吃醋的事了,你能不能也不提我把你忘了的事。”夏燈講條件。

游風說變就變:“那我吃醋了,現在來說說你忘了我的事吧。”

“……”

夏燈說不出來,耍賴了,悄悄牽住他手。

“別想蒙混過去。”游風話是這麽說,但還是牽緊了她的手。她的手有點涼,他很有必要給她暖暖。

是空調開低了?

夏燈被他單手揉着手,擡頭是他疲憊感濃郁的俊臉:“房博士布置了新的作業,男朋友。”

游風眼都沒擡:“自己寫。”

“你說過,活着就是為了給我寫作業,現在你寫不了了,我可以不介意,但有一個條件。”

夏燈接下來就要說,別再提忘了他的事,別揪她的小辮子了。

游風擡起頭來,知道她要說什麽似的:“活着就是為了給你寫作業沒錯,但現在一只腳在鬼門關,已經不算完整地活着了。”

“……”

“你還要讓我給你寫作業,那我只能用這只幾乎殘廢的手了。”

“……”

夏燈認輸:“好,你提吧,怪我,對我發脾氣吧,是我忘了。”

游風卻沒說,給她的手暖熱乎了,伸手把湯端了過來,語調一改剛剛,柔和許多:“怪過你。”

雖然很正常,但夏燈還是咬了下舌尖:“應該怪。”

“分手就不用忍了,也不用怪了。”

分手……

夏燈擡起頭,眼睛略大,就這麽看着他。

游風好的那只手舀了勺湯,吹吹,喂到她嘴唇:“又不願意。”

夏燈沒張嘴,看着他眼睛。

她不喝,游風也沒強迫,放下勺子,擡頭:“我不願意分手,那怎麽能怪你。”

夏燈呆滞的樣子有些木,像假人。

但漂亮的假人也讓人心花怒放,游風說:“你不走,就不分。”

夏燈心裏亂跳,一潭死水已經泛起漣漪,現在又拼命震蕩,好像是從潭底向上延展的。

他昨天也說過,“你不走,到死都是你。”

他把壓力都給她了。

最壞的人了。

“嗯。”

“嗯什麽?”游風用鼻尖輕輕蹭她耳輪。

夏燈癢,就躲,但身子還靠近他,聲音特別低,考驗他耳力:“我不走。”

“什麽?”

“不告訴你。”

“不告訴我是什麽?”游風耳朵湊到夏燈唇邊。

夏燈在他耳邊說:“我問你你請假了嗎?”她有暑假,游風可沒有暑假,她知道。

“沒有。”游風摟住她的腰:“不重要,告訴我你說了什麽。”

“你沒請假,你導師不說你?”

“疫情期間也在家,什麽都沒耽誤。”

“是嗎?”

游風沉吟數秒:“你應該理解不了在家學習的現象。你又沒學過。”

“……”

夏燈要起身遠離他。

游風不讓她起,認慫改了口:“學識而已,一家有一個懂就行了。我把你那份學了,你玩兒你的。”

夏燈仰頭看他:“你這是把我當花瓶了?”

游風笑了,唇角淺躍,薄唇微張,白牙露出一點馬腳,即便臉上都是青紅的傷痕,也過于俊俏了。

他少笑,為數不多的幾次也是給他的小潛水艇,但他的小潛水艇可不領情:“你笑什麽?”

“不然呢?你一直以為你是什麽?”

夏燈要回家了,堅持從他身上起來:“我要回去了,放開我。”

游風不放:“你先告訴我,你剛才小聲說了什麽。”

“我說,我爸媽要在北京待一段時間。我管不了你了,你自己想辦法照顧你自己。”

剛說完,媽媽的電話又打來,她趁機掙脫游風那一只好手,站起來接通了:“媽。”

“難舍難分嗎?”

“……”

“你爸都忙完工作回來了,你還沒回來。”

“我這就回去。”

“你要是舍不得跟他分開一會兒,那就帶回來,正好你爸最近案子進展不順利,一肚子火沒處發洩……”

“馬上。”

夏燈匆匆挂了電話,也不收拾了,拿上包就要走,走兩步返回,問游風:“我能戴你的帽子回去嗎?”

游風輪椅的把手上就有個棒球帽,拿下來:“過來。”

夏燈走過去,低頭。

游風給她戴上。

夏燈要戴口罩戴時候,游風提醒:“這就走了?”

“嗯。”

“就這樣?”他暗示得很到位了。

夏燈知道了,口罩挂在一只耳朵,俯身親了他的臉。

“就這樣?”游風還要問。

夏燈當沒聽見:“回家給你微信。”

游風沒說話。

夏燈走到門口還是返回來,跨坐在他腿上,避開他傷口捧住他臉,吻住他嘴唇。

游風沒反客為主,顯然是沒想到夏燈有這個舉動。

夏燈怕他在亂想,告訴他:“不是因為你問我要了,是我想給你。”

游風看着她。

夏燈戴好口罩:“如果确定心意還是一成不變的,那用什麽來證明我心裏有你。

“夏燈的男朋友,你的夏燈走了。

“拜。”

夏燈說完就走了,留下游風被撩得一身火上不來、下不去。

你的夏燈……他晚上要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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