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LAN的舞臺
但陳桑若在一夜爆紅之後,就越發不肯努力了,對資源更是挑挑揀揀,最喜歡的便是在各個綜藝中當“壁花”,連主動造梗玩笑都不願意去做,仿佛自己纡尊降貴地站在那裏便是對節目組最好的恩遇。
而他的粉絲也的确吃這一套,硬生生把這種行為安上了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冷人設,讓每個制作組從心懷怨怼變為甘之如殆,甚至主動打造這種噱頭來吸引流量,讓本就不怎麽健康的粉絲構成更加惡性循環,甚至影響到了節目質量。
——《怦然聲動》便是其中之一,可以說上季莊永寧能夠奪冠已經是導演乃至贊助商最後的良心。
謝虞當然知道這一點,他的朋友也或多或少隐晦地抱怨過,他不是沒試着找陳桑若談過,只可惜對方當面答應地爽快,回頭還是該怎麽做就怎麽做,逐漸失去耐心的謝虞後來也就放棄不管了。
謝虞托着下巴,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一行行劃過的瘋狂吹“哥哥美顏盛世!”卻絕口不提其歌聲的彩虹屁彈幕,目光在陳桑若的臉上轉了又轉。
還是那副具有羸弱美感的模樣。
這五年間,謝虞看過太多陳桑若各種各樣的打扮造型,從一開始的新奇變為後來的平淡,但自始至終毫無改變的卻是煩躁——他不明白為什麽陳桑若明明很堅韌頑強,卻總是要把自己僞裝成一副脆弱易碎的可憐模樣,謝虞只是稍微說重了點話就眼泛淚光十分委屈,好像他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樣。
但謝虞還是忍下來了,他曾一直以為自己對陳桑若的過度包容是對靈魂伴侶的愛與關懷,但分手之後的如釋重負才讓他明白,這一切不過是因為自己根本不在意。
所以他才能忍受陳桑若的惺惺作态,所以他才能忽視陳桑若的汲汲營營。
我果然是個沒有靈魂的惡魔嗎?
謝虞苦笑。
在二十歲之前,他一心一意地想要成為命定者,渴慕一個命中注定的靈魂伴侶。
但到了現在,謝虞已經不明白,這樣似乎從未對靈魂伴侶付出真心,能輕易割去“靈魂的另一半”的自己,到底憑什麽能享受到命運賦予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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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張嗎?”
盛闌珊拿向礦泉水瓶的手頓住了,他不可思議地回頭瞪向一旁的盧修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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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問我?”
盧修仁理所當然地點頭道:“畢竟這是你在自己祖國的第一次演出,還是沒有隊友的SOLO,我還以為就算是你也會緊張。”
被戳中心事的盛闌珊皺了皺眉頭,有些不好意思道:
“……嗯,其實本來是有點的。”
畢竟在美國也就算了,誰知道在國內會有多少過去認識的人來看自己的表演,又會有多少人來對和五年前判若兩人的自己評頭論足:
“但只要一想到陳桑若也在這個舞臺上,我的鬥志就完全壓過緊張了!”
盛闌珊氣勢洶洶地向空中揮了揮拳頭,就好像對面正放着自己在洛杉矶家中上面貼着陳桑若照片的沙袋一樣,但他不久之後就垂下了肩,有點無措地咬着下唇道:
“你說,小魚哥哥他會看我的表演嗎?”
盛闌珊當然知道謝虞這五年間從未看過自己在美國的任何一場演出,甚至沒有主動去聽過AnotherChoice的歌,那漠不關心的程度就好像謝虞在找到靈魂伴侶後就要把他驅逐出自己的世界一樣。
——這可是盛燈火勸盛闌珊放棄的最佳理由。
“他不看你就不好好表演了?”
“當然不是!”
盧修仁的反問令盛闌珊當即駁斥,原本忐忑不安的大腦迅速理清了思緒:盡管他最初是為了宣洩情緒才選擇搖滾,但自從擁有了粉絲,組建了樂隊,每一場演出就變成了一次對他人喜愛的回饋,一種對事業拼搏的證明。
盛闌珊在任何時候都想要自己變得更好,為了一個他愛的人。
盛闌珊在任何場合都會全力以赴的歌唱,為了每個愛他的人。
他重新振作起精神,伸手向自家隊長比了個大大的V字,臉上帶着屬于LAN的絕對自信和屬于盛闌珊的燦爛笑意:
“你就等着我們樂隊在中國的爆火吧!”
說罷,盛闌珊便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走向後臺,輕巧地轉身讓他露出了繡在白色襯衫背面的巨大黑色羽翼。
在這一剎那,盧修仁似乎真的看到了降臨于世的天使,他抖着一雙能遮天蔽日的翅膀,興高采烈地在人世間攪動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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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無物的舞臺上,打着淡藍色的淺光。
舞臺中心坐着一個面容俊秀的青年,正抱着吉他,輕輕地吟唱。
他唱愛而不知,他唱愛而不得,他唱自己窮盡一切去探尋愛情的終極意義,卻只是徒勞無功地流逝光陰。
琴弦被不斷撥出聲聲哀鳴,同盛闌珊苦澀低落的歌聲一起桎住了室內的空氣,過于動聽的旋律化作光點沒入每位觀衆原本堅如磐石的內心,讓他們與歌曲的主人公一同為求而不得心間郁郁。
吉他被撥動的速度越來越快,背景中的鼓點從輕敲轉為節奏感強烈的轟鳴,電子琴的鍵音響得強烈,貝斯的弦音也同時加入了這場盛宴——它們一起用隆重的樂聲迎接地獄之主的降臨。
原本哀傷淡雅的藍色燈光頓時換為了激烈耀眼的紅,舞臺的周邊更是噴發出了陣陣火焰來營造地獄的盛景。盛闌珊用輕顫的喉音表達出明晰的恐懼,又在放下吉他後大踏步向前走向舞臺中央,他單手持着話筒,在間奏過去的第一秒便爆發出了陣陣大笑,笑聲過後的歌聲無比輕柔,仿佛是對心上人的低語,又好像是對凡人的憐憫。
純白的聚光燈打在盛闌珊的身上,讓往日藏于陰影的惡魔在聖潔的光芒下無所遁形,但他整個人卻和那過于美妙的歌聲一起,散發出一種遠勝人造燈光的天然光暈。
一件過于寬大的白色襯衫松松垮垮地挂在盛闌珊消瘦的肩上,帶着無時無刻都可能墜落般的險意,刻意解開的衣扣暴露出了輪廓分明的深邃鎖骨,映襯着弧度優美的瑩白脖頸。
緊身的黑色牛仔褲牢牢包裹着盛闌珊纖長筆直的雙腿,卻還是流露出了幾絲褶皺,只能被迫承受着皮帶無情的交錯捆綁,下方的那雙黑色馬丁靴每當踩向地面,便會發出毫不留情的踏音。
潔白的襯衣正面畫着寥寥幾根已經飄落的灰黑色羽毛,背面卻用金黑色的線繡出了一對足以遮天蔽日的黑色羽翼,翅膀的尖端一直延續到遮住指尖的袖口,讓盛闌珊的每一次轉身每一個側面都引起眼前人是否會随時張開雙翼飛向天空的憂慮。
盛闌珊的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鏡頭,往日略顯可愛的圓眼在細長眼線和深紅色眼影的作用下彰顯出了別樣的魅惑,眼中随着歌聲不時閃過的笑意更是令人想要溺死在那雙蔑視一切的眼眸裏。
纖挺的鼻梁,圓潤的唇珠,小巧的耳廓,淺淡的酒窩……本就精致漂亮的青年此時美得更加驚心動魄,那張臉上的每一個弧線都像是上帝在精心測量之後才刻下的藝術品。
他是歌聲中誘惑人類墜入地獄的惡魔,卻也是現實中令人心生向往的天使,那雙黑色的羽翼代表的不是堕落,而是世人所有欲望的集合體。
在歌曲的終幕,盛闌珊用直入心靈的高音歌唱着凡人在發現自己與地獄君主是靈魂伴侶時的驚喜,用情緒爆發之後的低喃來表達究愛者在獲得愛情後對追尋意義的放棄,他似笑非笑,似嘲非嘲,沒有人能通過盛闌珊的表情來猜測這首歌在他心中的真正用意。
演奏漸漸結束,美妙的旋律與悅耳的歌聲全部轉為了觀衆腦海中鮮明的記憶,現場的觀衆們集體沉默,空空蕩蕩的屏幕上沒有一條彈幕,所有人都被這場過于精彩的演出所震撼,仿佛時間停滞在了這場音樂盛宴裏。
直到燈光熄滅,直到伴舞離去,直到盛闌珊的呼吸聲透過話筒斷斷續續地傳出,觀衆們才終于回過神來似的尖叫吶喊,整個演播廳都響起了激烈掌聲的震耳轟鳴。
盛闌珊嘴角微彎着鞠躬,在離場之前不經意地又看了一眼攝像頭,那雙重歸明亮的雙眼此時映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那在粉絲眼中可能是對一場完美演出的滿意,但在某位自認哥哥的人看來,卻像是在用一整首歌曲來訴說
——哪怕你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惡魔,我也會一直陪着你,直到一同墜入地獄。
謝虞用力壓着左胸,過于強烈的心跳聲讓他幾乎爆發出陣陣耳鳴。
他渾身上下的血液都開始翻湧,他向來冷靜明晰的大腦都産生沸騰,燃燒般的灼意令謝虞口幹舌燥,但他卻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渴求什麽,又因何而被點燃這種過于古怪的情緒。
盛闌珊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乖巧懵懂的少年了。
如今謝虞的心中,沒有什麽比這個認知還要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