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有人接我
從洗手間出來,陳譴沿原路又去了趟主管辦公室,剛辦完事的趙川紅光滿面,爽快地幫他銷了假,又盯着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你就這副打扮?”
陳譴自然是比不過穿衣風格大膽暴露的袁雙,他攏了攏大衣,面色如水道:“我向來都這樣。”
趙川不喜他,礙于自己只是個主管,而自己的二叔才是罩着陳譴的ELK老總,再不對付也不好随意下絆子,否則白撿的主管位也保不住。
陳譴銷完假剛好到上班的點,他不去場內,先上休息室把大衣褪去。
休息室裏有每個員工的儲物櫃,儲物櫃對面是一整面落地鏡,麋鹿有嚴格規定,員工上班前必須整理好儀容和着裝。
還沒到夜場的熱潮,許多人聚在落地鏡前磨蹭,整理領結的,掖好衣擺的,描畫妝容的。
袁雙也在,穿着件黑色細吊帶褲,上身什麽內襯都沒有。他常年習舞,肩臂線條堪稱完美,前胸後背也大膽地袒露出來,周圍人對此已見怪不怪。
陳譴只掠一眼,将大衣疊好放進櫃子,揣好手機走出休息室。
來麋鹿消費的分三種人,一類又有錢又會玩的,直接點個少爺或公主,侍酒陪舞上床一條龍;一類沒錢又有瘾的,到舞池晃一圈,毛手毛腳看能不能拐個人回家;剩下那類是無所謂消費多少,也許不是麋鹿的常客,就想圖個樂子。
陳譴不當少爺,也不去舞池給人摸屁股的機會,他就拎着瓶酒在場內睃巡,尋找那種好哄又給得起小費的冤大頭。
這種以酒為伴的工作通常到後半場都撐不下去,初來乍到的小蜜蜂沒人指點,很容易被人反灌酒最後笨笨地讓人帶走開了苞。
陳譴精明着,抓冤大頭前先讓調酒師給自己弄瓶柚子汁混酒,柚子解酒還醒神,他還拿吸管啜着喝,一瓶能喝好久。
當然不是所有冤大頭都會上當,不懷好意的客會把端上來的酒推到小蜜蜂面前,聲稱喝多少得多少小費。
陳譴便提出玩行酒令,那天跟徐訣玩的大話骰子只是最普通的一種,他跟人家玩複雜的,巧妙地給人下圈套,等人輸了就佯裝大方地抿一小口酒,随後把酒杯推客人面前:“老板,到你了。”
表面上是給人臺階下,實則拿捏了冤大頭的情緒。
面前的這位不太好灌醉,酒過三巡仍眸色清明,據說是給人當特助的,特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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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目光灼灼地盯着陳譴的唇釘,言語暧昧道:“我就沒見過嘴邊鑲珍珠的,接吻不會刮舌頭吧?”
陳譴撐着下巴,不着痕跡地把酒杯往客人面前挪:“您試試不就知道了。”
過來消費的就喜歡玩得開的,那人當場就要勾陳譴下巴,被陳譴擡手擋了一下:“別急啊,珍珠在這呢。”
在客人不解的注視下,陳譴撚起胸前的尖領,将綴于領角的珍珠夾在拇指和食指之間,那動作充滿暗示,薄紗襯衫下的風景沒了長尖領的遮掩而更加明顯。
驀地,手機貼着大腿振動起來,陳譴将手揣進兜裏摸索着按了挂斷,視線朝客人的褲裆瞥去,清楚對方箭在弦上。
有經驗的都能從神态觀察出喝酒的人有幾分醉,陳譴審視對方的眼睛,眉目含笑道:“再喝兩瓶就去吃珍珠,好不好?”
“哐當”一聲,徐訣急切起身的動作碰翻了擱茶幾上的杯子。
灑出的水潑濕了桌面攤開的作業卷,他七手八腳扯紙巾吸水,注意力全在聽筒鑽出來的那句話上,沒留意擦爛的卷子。
“陳譴,你在哪?”徐訣試圖分辨電話裏的雜音,“陳譴!”
然而耳畔淨是哄鬧的背景音樂,震得鼓膜都要破裂,陳譴的嗓音夾雜當中,輕慢的、飄忽的,像耳機出了故障,顯得無比遙遠。
盡管如此,徐訣還是抓住了幾個字眼——
“……很棒,再……你口……更棒。”
“……戳我……有力……”
“……好……都聽您的。”
“……乖的……”
可實際上——
“這款酒是麋鹿新進貨的,口感很棒,再喝一點怎麽樣?”快要把人灌趴下了,陳譴态度殷切起來,欠身給對方倒光瓶中昂貴的進口酒,兩片綴着珍珠的尖領随着動作在客人眼前晃,“喝完就獎勵你口感更棒的東西。”
他使眼色讓服務生過來上酒,同事之間熟絡,那服務生擱下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桌上散落的小費攏起來,全是五十一百的大鈔:“譴哥,這人挺闊綽啊。”
“不闊綽我還不願意搭理呢。”陳譴把小費碼齊對折收入囊中,拿了個酒杯冰人家熏紅的臉,“老板,還有力氣吃珍珠嗎?”
那人倒在卡座裏,西裝敞着,眼鏡歪了:“吃!說自己沒力氣的都是廢物!”
“好好,都聽您的。”
陳譴喚來幾個服務生合力去扶那冤大頭上六樓包間,有人附在他耳邊征求意見:“那邊還有幾個少爺閑着呢,都是平時沒什麽生意的,用不用挑一個給這位大老板送上去?”
“當然要,醉成他那樣的最好伺候,”陳譴吩咐,“記住,挑個乖的。”
今晚賺得不少,陳譴精神抖擻要轉去下一桌,順利的話就早點收工。大腿外側再次被振得發麻,他掏出手機,看清是徐訣的來電。
最近的天氣總是惡劣,一到晚上就飄小雨,綿綿密密吵得人煩躁。
茶幾上攤開的英語卷子還是濕的,中間一大片都被紙巾擦破了,估計用透明膠也粘不回原樣,徐訣便不白費力氣,反正粘好了也看不懂,頂多讓白娘子罵一頓。
但是現在,比起擔心挨罵,更讓他挂心的是幾秒鐘前被他親手掐斷的電話。
陳譴在哄人,卻不是哄他。
陳譴哄他,是捧臉,是刮鼻子。
陳譴哄別人,是溫馴聽話,是身體力行,是贊賞有加。
指針快走向十點,徐訣坐不住了,再度撥通那個號碼,這次陳譴很快接了:“喂?”
“是我,”二手沙發快被徐訣摳破皮,“熱水快停了,你還有多久回家?”
陳譴離開內場,找了處安靜的走廊:“我已經洗澡了,不礙事。”
徐訣就要礙着對方:“你上哪了?”
陳譴說:“在麋鹿。”
“迷路了?”徐訣蹭地站起,抓過校服外套披上,“周圍都有什麽标志建築,我去找你。”
逢場作戲一整晚,陳譴喉嚨幹澀,臉部也撐不起任何表情,此刻卻失笑:“是ELK的麋鹿。”
“喝酒了嗎?”徐訣忘不了陳譴醉酒的模樣,時靜時鬧卻不惹人生厭,唯一的缺點是太沒防備心,不懂得推開居心不良的人。
“喝了點。”三言兩句間陳譴緩過勁來,“先不說了,你困的話先睡覺,玄關給我留盞燈。”
徐訣已經換好了鞋,聞言微怔,一時沒找到合适的立場。
玄關的傘架插着五顏六色的雨傘,沒多沒少正好四把,徐訣急中生智:“我去給你送把傘。”
陳譴一愣,全包圍的環境下壓根不知外面是何天氣:“又下雨了?”
“對,”徐訣誇大其詞,“雨很大。”
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陳譴說:“沒關系,有人接我。”
其實蔣林聲估計沒空來,臨出差活兒多,陳譴懂分寸,戀人間再如膠似漆也要給彼此留出空間。
他揣好手機回場內,就那麽會兒工夫,大廳裏人們的熱情就高漲了幾十個度,燈色變幻莫測,舞池內鬼哭狼嚎,成百上千高舉的手臂在空中搖晃,活像鬧鬼的墓園。
這場景陳譴眼熟,是袁雙要上臺了。
鋼管男和小蜜蜂的工作互不相幹,陳譴兀自在周圍的卡座搜尋,他盯上了一桌男大學生,沒猜錯的話是學生會外聯部的人在費口舌拉贊助,他想去湊個熱鬧。
坐在當中的企業負責人一派斯文,神情卻嚴肅,攥着簽字筆在初拟合同上指指點點,圍坐的幾個大學生面面相觑,皆是不知所措的模樣。
可正經人哪裏會來這裏談合同?談不攏,只能是因為服務還沒到位。
徐訣找到陳譴的時候,後者正挨在卡座裏給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添酒,肩膀蹭着人家的胳膊,腰肢兒能擰出浪花來。這還不止,桌底下跷起的腳尖還蹬對面人的小腿,對面的男生被撩得如坐針氈,手緊緊壓住不能細瞧的褲裆。
跟那天他拿校服外套遮蓋下身的情景,有過之而無不及。
霎時間好像有什麽東西從徐訣的胸腔噴薄而出。
他沒見過這樣的陳譴,妩媚的、風情的,眼裏含着勾人的深泉,舉手投足都在渴望肌膚相觸。
在電話裏想象不到的畫面,如今在眼前生動上演了,雖不似他所想那般離譜,但也足夠他用狠戾的眼神把那個西裝男的胳膊卸下來,再将對面那男的整條腿給擰斷。
也許班任沒說錯,他是真的有暴力傾向。
在阻止自己有進一步想法時,徐訣猛然箍住陳譴的胳膊把人從沙發上拽離,卡座裏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徐訣?”陳譴也意外,“你怎麽來了?”
對上陳譴一瞬清亮的雙眼,徐訣有些後悔自己的沖動,連謊話都編得拙劣:“家裏停電了。”
那位企業負責人早被灌得神志不清,陳譴任務完成,将對方的名片連帶一沓小費塞進褲兜:“小孩兒還怕黑呢,那走吧。”
臨走前,他踹一腳對面榆木腦袋的小腿:“愣什麽,合同都簽了還不趕緊掏印泥,懂不懂暗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