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笨不笨啊
擔心是快遞員瞅着人眼生問東問西,陳譴揣上鑰匙下樓,剛下幾階便聽到叮叮當當的聲響。
到三樓,陳譴徹底被堵住腳步,他釘在髒兮兮的木制折疊梯前,仰着臉問:“你幹嘛呢?”
折疊梯最頂端,徐訣岔腿坐着,高舉着兩手搗鼓天花板的燈盤:“換燈泡啊,你站遠點,別讓灰塵撲身上。”
梯子很舊了,到處支起木茬子,陳譴渾不在意,走過去幫徐訣扶着:“你不是拿快遞去了嗎,怎麽半路跑這修燈泡了?”
“我買的就是燈泡,反正有空就順便換了,你快遞在那。”徐訣朝樓梯扶手一指,垂首看見陳譴站梯子邊,他又道,“別摸梯子啊,會弄髒手。”
陳譴看看自己的手掌,還真的沾了層灰:“你上哪找的梯子?”
“樓下車庫找的,還挺結實。”連續換完幾只燈泡,徐訣熱出汗來,随意一抹鬓角,“我下來了。”
長腿一跨,徐訣麻利地隔階踩下來,才被稱贊過結實的木梯子承受着一百多斤的重量搖搖晃晃,被陳譴用力抓住。
最底下兩三條橫杠都是斷的,徐訣平時翻個圍牆都不在話下,于是手一松直接跳了下來,沒料到這次梯子底部擦着地面滑出一小截距離,身體重心在踩穩腳前提前偏離。
砸下去時徐訣看着陳譴的臉恍惚了下,還沒來得及蹦出一句“閃開”,對方就張開手做出了迎接的姿勢——
懷中一滿,陳譴被這股強大的沖撞力逼退好幾步,連毛拖都沒踩住,脊背狠狠地撞上了身後的牆壁。
預想中的疼痛沒出現,徐訣的手臂墊在他的後背和牆壁中間,他搭着對方的腰側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半晌笑問了句:“你笨不笨啊。”
“你故意來看我笑話的吧。”确定腳掌踩實平地,徐訣慢慢抽開了手。
陳譴拍拍手上的灰:“別冤枉我,誰更像笑話啊現在。”
扯開距離後,徐訣才發覺陳譴右腳的毛拖都掉了,他笑了聲,俯身撿回,在陳譴面前蹲下。
“你幹嘛呢。”陳譴第二次抛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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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訣沒作聲,左手在褲腿上蹭掉了灰,随後掌心朝上托住了陳譴的腳腕。
陳譴睜大眼,腳心蹿起麻癢,他蜷着趾頭,錯愕地看着徐訣用衣袖為他輕擦腳底的髒污。
在夜場馳騁那麽多年,不懂事的最初,陳譴被人掐過屁股,也被人用鞋尖撩過腿根兒,數不清多少次被惡意潑濕領口,酒液浸潤的胸口承載過多少道貪色的目光。
那些情境陳譴都能做到神色自如,可唯有這次,灰暗寂靜的樓道口,塵屑在半空飄浮,他被托着腳,那麽純情的動作,他卻看着徐訣的發頂亂了心率。
右腳重新套上毛拖,陳譴站定,待徐訣起身,他拿手背抹一把對方弄髒的鬓角,強作鎮定道:“回去洗個臉吧。”
抱着快遞回到家,陳譴徑直穿過客廳鑽卧室裏了,徐訣嫌熱,脫掉校服外套熟練地扔上衣帽架,蹬着拖鞋去浴室洗臉。
洗臉時顧着想事情,沒留意水開大了滋衣服一大片,徐訣嘆口氣,把自己扒光了戳花灑下沖了個澡,順道洗去後背的薄汗。
搓着沐浴乳,徐訣放空的思維不可避免扯到剛才的畫面,原來陳譴右腳背也有小痣,淺淺的,就藏在兩道腳骨中間。
晨起時沒升的旗這會兒無緣無故遲到了,徐訣腦袋空白一片,手腕酸軟地降旗後,才驚覺最近沖得有點多,下個月還是主動交水費比較好。
吃完早飯,陳譴還窩卧室裏沒出來,裏屋不斷傳出噼裏啪啦的雜音,徐訣不放心,放下水杯過去瞅了眼。
卧室門口敞着條縫,徐訣小心推了推,沒推開,貌似有東西在門後頂着。
他探頭去看,第一眼先瞧見了平鋪在地面的大號行李箱,箱子一側已經塞滿冬衣,最上面還扔了幾件蕾絲丁褲,那條他藏過一星期的黑丁也在當中。
陳譴正在收拾梳妝臺上的瓶瓶罐罐,難怪噼裏啪啦的,原來是在挑選對比。
看這境況像是要出遠門,徐訣沒憋住話:“至于嗎,我就攥了下你的腳,你就離家出走?”
陳譴擡頭看到他,起身挪了挪行李箱,打開門讓他進來:“離家出走……誰跟你似的,我是去旅游,下周六就回來。”
徐訣愣了:“什麽時候出發?”
“明天早上的航班。”陳譴說,“你乖乖看好家門。”
這也太突然了,徐訣問:“是去哪?”
陳譴道:“巴黎。”
徐訣還沒消化過來:“麋鹿組織的團建?待遇這麽好?”
“誰說要跟那幫人去了,”陳譴收拾完護膚品,拉開床頭櫃抽屜掏安全套,“我跟對象去。”
五彩斑斓的包裝盒啪嗒啪嗒落在箱子裏像朵炸開的花,徐訣也炸了:“那個姓蔣的?”
陳譴倏然擡頭:“你知道?”
徐訣悶着口氣:“你昨晚喝醉了說的。”
陳譴從一瞬驚詫到輕笑出聲只用了幾秒鐘:“我以為你接受不了呢,所以一直沒說。”
徐訣心髒一吊,莫名有種心思被看穿的危機感:“我接受不了什麽?”
“接受不了同性戀啊。”陳譴收拾累了,坐床尾休息,“也不對,我是做那行的,你多多少少能瞧出些苗頭,那應該是潛移默化接受了。”
吊起的心髒稍稍放下,卻開始沉沉地往下墜,徐訣釘在門口,如同擋着去路,陳譴就無法離開卧室半步:“你不能去。”
陳譴像看小孩子鬧別扭:“我機票買了,簽證弄好了,行李也快收拾妥當,怎麽就不能去了?”
他頓了下,恍然大悟道:“哦,是不是擔心我走後沒人陪你走三樓?沒事兒,你不都換燈泡了麽。”
陳譴一派放松的模樣,兩手撐在身後,雙腿交疊在床沿晃,腳邊正對着還沒合上的行李箱。
徐訣的視線落在箱子上,一側是遮不了多少部位的內褲,他昨晚見識過,另一側是各種紋理的安全套,也不知道是什麽型號,但總歸讓他想起那個套漁網襪的海洋垃圾說的話:“姓蔣的把你當什麽人了?”
陳譴晃悠的雙腿定住,不解地對上徐訣有些陰晦的眼神。
對視了好一會兒,陳譴腳掌點住地面,赤腳踩着毛毯走到床頭櫃旁拆快遞:“你別誤會,他是我正兒八經交的男朋友,跟麋鹿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不一樣。”
徐訣管不得陳譴是怎樣正兒八經交了這個狗東西,只躊躇如何向陳譴解釋蔣林聲的不三不四才能将對對方的情緒影響降到最小。
沉默半天,徐訣開口:“你們準備去巴黎幹什麽?”
“逛逛,”陳譴從快遞盒裏取出制作香薰的精致材料,“我香水用完了,他陪我去買一瓶新的。”
空氣中漫散開濃烈的辛香味,陳譴捏住滴管取了幾毫升香水滴進香薰瓶,被嗆得皺了皺鼻子,手蜷成拳頭在鼻腔下擋了片刻。
徐訣說:“這瓶香水不适合你。”
陳譴當然知道不适合,否則也不會一次都沒用過,可由徐訣嘴裏聽到評價,他只覺稀奇,心思短暫從手頭工作移開:“那你覺得怎樣的味道才适合我?”
徐訣毫不遲疑:“沒有侵略性的淡香,只有埋首在你的肩窩才能聞到的那種,類似于你之前的……”
他掐住話尾。
陳譴戲谑道:“你趁我喝醉偷偷埋我肩膀了?”
實際上更過分的都埋過,但徐訣肯定不出賣自己:“我那是比喻。”
“行吧,”陳譴尾音上揚,連一個語氣助詞都能聽得出的快活,“那我到巴黎就挑一瓶沒有侵略性的淡香。”
那種輕快的語調幾乎能讓徐訣想象得出陳譴試香的畫面,是否會微揚着脖子露出脆弱的喉結,然後噴灑在自己的鎖骨處?
會否毫無戒備讓那個姓蔣的埋首在自己的肩窩處蹭動,襲一個深色的吻痕?
之後呢,會溫柔地展開軀體給予對方一個聞香的機會嗎?
因為沒有侵略性,所以供人侵略自己?
只不過是沒有根據的構想,都讓徐訣惱火得想把腳邊的行李箱掀翻:“除了買香水呢?去那麽多天,不幹點別的?”
“幹啊,巴黎挺多藝術館的,我都想逛逛。”陳譴道,香水太嗆鼻了,以免整個房間都沾上這個味兒,他忙把蓋子合上。
徐訣邁進一步,鞋尖碰到了行李箱一角:“沒別的了吧。”
“蔣林聲的助理會為我們做好一周計劃——”陳譴問,“你幹什麽?”
徐訣蹲下身,将箱子裏布料細膩的String Thongs一件件斂起來扔到床上,完了又扔沒開封的安全套:“既然不做別的,那這些別帶去了。”
陳譴再縱容也由不得徐訣這樣碰自己的私人物品:“徐訣,我跟他都成年了,是不是做個愛還要向你報備啊。”
猶帶辛香的手扣上自己的手腕想要阻止,徐訣仿佛已經預料,未待對方扣緊便反手握住,直起身用力把陳譴往床上一拽,憑借體型優勢将人摁到床上:“你不知道他會計劃什麽,你跟他跑那麽遠幹屁?”
陳譴的後腦勺撞上床褥,有點暈眩:“你說話別太難聽了,上床就上床,幹屁是ELK的人才會挂嘴邊的說法!”
“我那是罵髒,不是代指!”徐訣火大,“況且那狗東西把你當什麽,你能不能擦亮眼睛搞搞清楚?!”
陳譴雙腿亂掙,将床尾的內褲和安全套掃一地也沒把徐訣掀下去:“你有話就明明白白說清楚,別他媽壓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