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不許看
桌上那張便利貼翹過角卷過邊,被同桌啧啧打趣過,也被徐訣勾花紋錦上添花過,多番折騰早失去了粘性,後來透明膠往上一拍,總之是牢牢地附着在了桌面。
便利貼上的內容被同學看到和被陳譴看到是兩碼事,走道刮起一陣風,徐訣急吼吼從前排沖過來,将手裏捧的書本重重壓上課桌:“東西放好了,走吧。”
對方掩人耳目的嫌疑太重,陳譴不挪身,面不改色将水杯推徐訣懷裏:“這個放教室還是拿走?”
“放教室。”徐訣大意,挪開按在書本上的手,接住水杯擱上窗臺。
陳譴趁勢撥開書本,适應昏暗的雙眼還沒在便利貼對上焦就被一只手掌隔斷了視線,徐訣蓋住那一小片地兒佯裝不滿:“你怎麽非要窺探我隐私!”
陳譴也不是非看不可,他循着撐在桌上的手臂瞧上去捕捉徐訣的臉:“哪有隐私跟報紙頭條似的明晃晃擱正中央廣而告之的。”
徐訣被那雙在暗中尤其清亮的眼睛看得心虛:“別人又不看。”
“別人不看說明沒什麽勁爆性,讓我看看怎麽了。”陳譴刮了刮徐訣的手背,“撒手。”
徐訣平時也沒這麽怕癢,這下被輕輕抓撓卻蜷了手指,騰地翻過手來鉗住陳譴的手:“你別使陰招兒。”
另一只手繼而覆上桌面,陳譴再撓,他再抓,因緊張而冒了虛汗,微涼的指腹全然未控制力道,也不知有沒有在陳譴皮膚上留下指痕。
陳譴掙不開,笑問:“怕我看到,是寫了我的壞話?”
“誰他媽那麽無聊!”
“沒正面否認,那承認的是哪部分?”陳譴推理,“是寫的關于我,還是心裏藏了我的壞話?”
徐訣心力交瘁:“我藏你壞話幹什麽,想被你掃地出門啊?”
說完感覺中了套,還思忖着哪裏中了套,陳譴忽然往他面前一蹿。
這座位周圍都是書箱,陳譴伸展不開雙腿,單純想站起來,結果被徐訣誤以為別的,扣住倆手不讓動:“你不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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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看……”
“誰信你!”
陳譴還未站穩又跌坐回去,冷氣都沒顧得上倒抽,上半身便毫無着力點地往後掀。徐訣一時沒拽住,“操”一聲,稀裏糊塗連帶着往前撲,動作先于意識松開原來的力度,右手攀住桌沿,左手箍住了陳譴的後腰。
兵荒馬亂般,桌椅腿貼着地板磨出刺耳聲響,桌上撂高的書呼啦啦傾倒亂砸了一地,片刻後全部歸于寂靜。
陳譴驚魂未定,一手抵着徐訣的身子,另一只手在後面也不清楚撐的是誰的椅子。他心頭怦跳,混亂地想心髒怎麽跑手掌心去了,良久才反應過來掌下隔着幾層衣物的是徐訣的胸腔,那裏面早就失了分寸。
與之相伴的還有響徹夜空的焰火燃爆聲,一聲比一聲有力,讓人呼吸亂,思緒也跟着亂。
兩人的鼻息僅毫厘之近,陳譴點了點對方的心口,輕聲道:“徐訣。”
依舊是習慣性拖長的尾音,仿佛黏上了糖漬。
徐訣下意識地:“啊?”
陳譴的嗓音染上了很淡的笑意:“有時我真不太懂你,你怎麽想的啊。”
徐訣惶然:“什麽怎麽想?”
被看透心思了嗎?問他是否藏着喜歡?或是問為何遲遲不把喜歡說出口?還是說并不在乎他喜歡與否,只問為什麽偏偏是陳譴?
沒等徐訣捋順思路,陳譴掰開他扶在後腰的手,說:“回家吧。”
放眼車棚只那麽孤零零的一輛單車,徐訣拂去坐墊上的雪,問:“坐前面還是後面?”
陳譴扯他袖子抖摟下滿肩的雪:“你冷不冷?”
徐訣有些愣:“還行吧,我比較抗冷。”
陳譴用手背蹭了把他搭在坐墊上的手:“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這樣嘴硬。”蹭完又問,“是從背後抱你更暖,還是從前面抱更暖?”
徐訣摳住坐墊下的彈簧:“我哪知道!”
“哦,那你自個騎回去吧,我打車。”
“我突然又知道了,”徐訣說,“你要是不怕屁股疼就坐前面。”
陳譴拽他書包帶催他趕緊上車:“我屁股耐受力如何我自己清楚。”
雪鋪了校道滿地白,車輪子在上面軋出細長的一道線,快到門衛室時,陳譴環在徐訣身上的雙臂松了松。
今晚輪到一個大爺值班,大爺估計剛吃過什麽,面色紅潤,衣襟沾着點滲色的辣椒油,見了他倆直哼哧:“世風日下的,什麽破姿勢!”
徐訣樂着:“別說日了,今晚連月亮都沒有。”
大爺握着個手電筒準備去巡邏,聞言光束在他身上掃了掃:“臭小子,天天上學遲到在我眼皮子底下溜,今兒怎麽不溜了?”
徐訣撥響了鈴铛:“今兒遲退啊,慌什麽。”
大爺胡子一吹,不鳥他了,光束轉而晃陳譴身上:“小陳,水煮魚味道不錯,多謝款待了。”
那語氣一百八十度轉變,慈祥得像個老父親。
陳譴半張臉埋在圍巾裏,眼睛彎着,看起來特乖:“喜歡的話,下次還給你帶。”
單車滑出校門,下雪天徐訣騎得不快,元旦前夕路上人還挺多,他專挑暗的地方走,因為他發現這樣陳譴會抱他緊一些。
“不是說趁門衛大爺看跨年晚會才溜進學校嗎,”徐訣說,“怎麽還給他帶水煮魚?”
兩人相貼之處融化了幾片雪,陳譴說:“賄賂一下,讓他以後撞見你遲到睜只眼閉只眼。”
徐訣又道:“小陳?”
陳譴埋汰他:“總比臭小子好聽。”
徐訣心道,平時也不見那脾氣一般的老頭兒記住幾個人名。
有過一次特別日子載陳譴回來在樓下碰見晦氣事兒的經驗,徐訣這回很謹慎,在路口處就放慢了速度,眼尾先瞟過去觀察情況。
倒不是悚誰,要是那人在,他得提前拿捏住表情,要傲,要不屑,要拿鼻孔瞧人,哪怕還沒得到陳譴,也得裝出一副已經得到的樣子。
結果徐訣多慮了,六巷口沒半個人影,可能是今晚下雪了,那個誰擔心自己的金貴身板受不住寒。
在車庫裏安置好車子,徐訣擡手看表,走兩步,又看一眼。
陳譴問:“看什麽呢?”
徐訣嘆道:“在學校晾太長時間了,今晚又沒趕上熱水。”
“給你煮一鍋熱水,你倒進桶裏用冷水勻開。”陳譴踏上臺階,“家裏熱水系統就——”
徐訣壓根沒聽進去,落後一步勾住陳譴的臂彎把人撈回來:“陳譴。”
陳譴剛踏上臺階的腳收了回來:“怎麽了?”
徐訣來了興致:“你有沒有數過要走多少級臺階才能到達五樓?”
這種事兒陳譴自打搬到這邊後就沒再做過:“小孩兒才數。”
“那你今晚當回小孩兒,數數是不是六十二級,”徐訣扯着他踩上一階,“62。”
陳譴感覺自己也變傻逼了。
從一樓到五樓,他陪徐訣從兩位數念到個位數,擡眼只剩那麽幾個臺階,是不是六十二級已經一目了然,徐訣卻還在不厭其煩地數下去:“3。”
“2。”
“1。”
兩人同時踏上最後一級,很遠的地方傳來人們歡騰的呼嚷,陳譴霎時間明白徐訣用意何在,而徐訣看着他的眼睛,認真道:“陳譴,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