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禦史臺的程殘陽第一時間得知了消息。

宋皎的貼身侍從小缺原本也是跟着她一起去赴宴的,只不過不得進正堂,只跟其他跟着主子赴宴的小厮侍衛們在偏院內自有一桌。

等小缺得知消息,宋皎已經給押了出去,小缺狂奔而出,本想去追宋皎,但他即刻想到,自己人微言輕,絲毫用處也沒有,總不能去劫獄。

他決定去找程殘陽求救。

小缺的腿腳非常快,在有知情者跟程殘陽報告前就已經趕到了禦史臺。

可雖然小缺說的非常肯定而詳細,程殘陽仍是滿臉匪夷所思,兩只圓眼睛在滿臉大胡子中閃出驚愕的光芒:“什麽?夜光對顏家姑娘無禮?這、這怎麽可能!”

小缺幾乎要暴跳起來:“老大人別說這些沒用的了,還是及早想法子吧,我們大人已經落在了太子手裏,那诏獄是什麽好地方了?當然是兇多吉少!”

程殘陽屏住呼吸,突然想起今日趙南瑭也是去了顏府:“豫王殿下呢?”

“豫王?”小缺擰着眉頭咬着牙道:“我只顧着來讨救兵,并沒見着他。”

程殘陽叫了個心腹人來,命出去打聽消息。

不多時那人回來,說有人看到豫王趙南瑭進宮去了。

小缺急得頭頂冒汗,不曉得程殘陽到底有沒有好法子,聽說豫王進宮,他便說道:“當時在顏府也沒見到王爺救人,這會兒不去诏獄,反而又進宮去了,哼……平時對我們大人那麽好,可見也是假的!”

程殘陽啧了聲,搖頭道:“你不懂,這會兒豫王爺進宮才是正理。”

“我确實不懂,進宮能救我們大人嗎?”

程殘陽笑了笑,說道:“王爺當然不會坐視不理,我估摸着在顏府的時候他未必不想救人,只是這情形實在……有些複雜的,而且你也說了太子殿下橫插一杠,太子殿下要做的事,什麽人能攔得住?天底下能讓太子殿下聽話的人當然是在宮內。”

小缺的眼快速眨了兩下,若有所思地問:“難道是求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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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程殘陽沒有回答,他心裏清楚,這種事情直接去求皇帝不太妥當,豫王多半是去求皇後娘娘了。

可是……倒也不能幹等着豫王行事,程殘陽心頭轉了轉,吩咐門口:“去叫王易清叫來。”

程殘陽想的沒錯,豫王确實是去求見皇後了。

景陽宮中,愣着聽豫王說完了顏府發生的事,皇後娘娘呆問:“你說什麽?侍禦史宋皎……對顏文寧無禮?這是真的?”

豫王已經盡量将事發經過說的好聽些,但到底無法回避,聞言他的頭低了一下:“這件事還有待商榷,兒臣是相信夜光為人的,現在要緊的是,太子殿下借題發揮,不由分說把夜光送到了诏獄,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夜光的。”

“等等,”皇後蹙眉想了會兒,問:“這個宋皎、宋夜光……就是當年處置王纨尚書的那個?”

“是的,母後。”

皇後娘娘的臉上浮現出有點奇怪的笑:“果然是他,太子記恨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得了這個機會如何能夠放過?而且他做什麽不好,竟然對顏文寧下手,……別說是太子,就連本宮都覺着他罪無可赦,你怎麽還來給他求情呢?”

豫王怔了怔。

皇後娘娘語重心長道:“瑭兒,我知道這宋皎先前為你做了不少事,不過,誰叫他自己找死呢?偏偏衆人都知道你跟他關系匪淺,出了這種事情躲還來不及,不然人家都以為你跟他是一樣的……叫我說,你非但不能給他求情,反而要借着這個時候痛下決心,揮淚斬馬谡,以示你的決絕,畢竟這件事遲早晚你父皇也會知道,別讓你父皇也看輕了你。”

豫王本來是把皇後當作救命稻草似的來搬救兵的,沒想到得了這麽一篇話。

“母後,”他的心涼了,聲音有點艱澀,“母後這是不救他了?”

“當然不能救,”皇後娘娘斷然道:“我剛才說的這些話難道你還沒聽懂?何況太子殿下恨極了這個人,是絕不可能放過的,就連母後出面也未必管用,何必自讨沒趣呢。”

說到這裏,皇後深看了豫王一會兒,看到他的臉上浮出類似感傷、悵然之色。

皇後有點不悅,她起身走到豫王的身旁,淡淡地說道:“該舍棄的時候就得有痛下決心的勇氣,何況這個宋皎……長久留在你身邊也未必是好事,早些除了也好。”

這兩句話輕飄飄的,像是直接吹進了豫王的耳中,可到了心頭,卻小刀子似的把他的心都紮疼了。

“母後,為什麽這麽說?”他身不由己地問。

皇後的眉頭更皺深了些,兩只眼睛盯緊了豫王:“這還用母後說出來嗎?你自己難道一點兒也不知曉?”

豫王當然知道,朝野之中頗有些宋皎跟他的傳聞,一來因為他跟宋皎關系确實不同,二來,卻是因為宋皎生得太過于……出色,不知道這些“斷袖龍陽”的閑言碎語是從哪裏先傳出來的。

豫王扪心自問,大概是有些時候自己對宋皎的關護沒有避忌,給一些無聊之人看在眼裏,編排出些話來擠兌宋皎、或者他自己的。

趙儀瑄恨不得将宋皎千刀萬剮,如今宋皎仰仗的只有他了。

本來豫王有機會可以護着宋皎,可是……一想到在顏府的那瞬間的遲疑,豫王的心難受之極,當時為什麽就沒有出手攔住顏尚書,為什麽竟然會在那個時候縮了手!

難道、就如同母後所說的,他心裏也清楚坊間的那些流言,所以也陰暗自私冷血的巴不得宋皎去死嗎?!

豫王不承認自己心裏也藏着一個可怕的瘋狂的黑暗角落,但這仿佛已經随着他那關鍵時候的縮手而成為了事實。

他很記得當時宋皎看向自己的眼神,聰明如她自然會看得出來他那會兒曾想要她去死!

那一劍雖然沒有刺穿宋皎的喉嚨,但她的眼神跟臉色,卻都已經透出了絕望的死氣。

是的,他背叛了宋皎。

他是個自私的,沒有膽量的人。

在皇後的冷眼之中,豫王一步步地往外走,他喪膽幽魂一樣,将要走出景陽宮的時候,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豫王轉過身,快步走回到皇後跟前,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幹什麽?”皇後以為他還不死心想給宋皎說情,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瞪着他。

趙南瑭閉上眼睛,汗從他的額頭上流了下來:“母後說,宋皎做了這種事該死,但是母後……其實今天,宋皎沒有幹這種事。”

“你說什麽?”皇後疑惑地看着兒子。

趙南瑭狠狠地咬了咬唇,但他終于擡起頭來直視着皇後,他的聲音清晰了些:“是我,是兒臣……當時是兒臣在顏文寧的房內,宋皎,是替我頂罪的!”

诏獄。

東宮的侍衛長,是陪着趙儀瑄從小長到大的諸葛嵩,所以他是最清楚趙儀瑄脾氣性情的。

他不便跟着主子進監牢裏頭,就只盡忠職守站在門口,裏頭的談話他都聽得非常清楚。

起初聽到宋皎服軟,趙儀瑄痛打落水狗,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他那張冰塊似的臉上也沒什麽表情。

直到宋皎念出了那幾個字……諸葛嵩不懂,但他知道太子仿佛很懂。

而接下來趙儀瑄的所做,更是讓諸葛嵩眼珠子都要彈出來。

他看到太子殿下突然間握住了宋皎的肩頭,只一遲疑,太子的另一只手就探向了那人的胸口。

如果不是向來過硬的涵養跟克制,諸葛嵩怕是要驚呼起來。

眼前宋皎愣了愣,然後擡起手去擋:“你幹什麽……”

“我不信!”趙儀瑄咬牙切齒地去撕她的衣領。

“住手!”宋皎大概也沒料到他這麽直截了當,驚慌地:“別這樣!”

“閉嘴!”趙儀瑄的聲音惡狠狠地,“老實點別動!”

諸葛嵩的嘴唇抖了抖,他懷疑這宋皎大概是有什麽魇魔法,把太子殿下迷住了。

他鬥膽進內一步,想要勸阻太子殿下行差踏錯:“殿下!”

趙儀瑄卻頭也不回,只從喉嚨裏野獸咆哮似的低吼了聲:“滾出去!”

諸葛嵩聽出了他的驚急跟震怒,當機立斷退了出去,并即刻示意在場的所有侍衛跟內侍們都轉過身去。

雖然還是不懂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可如果太子殿下真的是一時之間獸/性大發起來……那、至少給太子留點體面吧。

在諸葛嵩退出門口的瞬間,他聽見衣裳被撕破發出的瘆人聲響。

而囚室之中,趙儀瑄如願以償看見了那預料之中,卻也在他意願之外的。

不用看全景,太子殿下知道了答案。

趙儀瑄瞧見的是素色的裹胸布,緊繃繃地纏在那人身上,看着就像是個什麽奇異的素白铠甲,仿佛堅硬實則柔軟的藏匿着最美好的。

因為過于慌張也因為激烈的掙紮,她的胸口起伏不定,随着錯亂的呼吸,精致的鎖骨勾出了令他驚心動魄的弧度。

趙儀瑄的目光有些張皇,簡直不知要放在哪裏,他淩亂地上移,卻是她雪白修長還帶着血的脖頸,還有那小巧秀氣的下颌,閃爍濕潤而明亮的眸子……以及,散開的一點搖曳的發絲。

這所有的所有,處處都透着熟悉。

他閉了閉雙眼,深吸一口氣試圖鎮定。

但偏是這一口氣,讓太子殿下嗅到了一股奇異的香氣,那香氣自鼻端沁入,迅速地在他的五髒六腑間萦繞。

沒有錯,這是他久違的……曾經遍尋不着而夢萦魂牽的氣息。

這香氣牽引着他的思緒,讓趙儀瑄在一剎那回到了那一年的暮春十九。

那年,宋皎辦了王纨案子。

王大人在告老回鄉的路上病故。

趙儀瑄去禦史臺要打死宋皎不成,反而被皇帝申饬,他一怒之下縱馬出了城。

本來諸葛嵩等還是盡忠職守跟随的,但盛怒之中的趙儀瑄不許他們跟着,因諸葛嵩抗命,趙儀瑄甚至将他痛毆了一頓,言明:“若有跟随者,殺無赦!”

趁其他侍衛驚慌失措之時,他揚長而去。

王纨在的時候曾百般教導他,說他的性子太過于獨斷霸道,務必要懂得收斂怒火,否則很可能萬劫不複,後悔莫及,這些話,只有王纨敢跟他說。

本來他正在改了,天底下除了早逝的母後,他最聽的就是王尚書的話了,可是王纨也死了。

雖然是人人稱羨的金枝玉葉,雖然是衆望所歸的信王殿下,但只有趙儀瑄自己知道,他厭惡自己的身份,厭惡那個宮廷,厭惡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厭惡那個奪走了他的母後位子的“姨母”——如今的皇後娘娘。

對于豫王他本來沒什麽偏見,可豫王是那個女人生的,所以這便是原罪。

王纨已死,殺宋皎不得,他的怒氣必須有個發洩的地方,否則他也會死,會活活地給氣死憋悶死。

而王纨的警告也成了真,這一怒的後果,就是他在見螢山中被野蛇狠狠地咬了一口,神智不清的時候又掉進了一個天坑,幸虧那坑洞不算太深,不然在蛇毒發作之前他就已經死透了。

當時他掉落在兩塊兒青石之間,頭頂的坑洞透進一些光亮,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了,知道自己可能死在這裏。

趙儀瑄心裏還是有些悲苦,不過也無所謂了,一想到會死,那些別的都不再重要,也許死去,就能跟母後重逢,也能再見到老師,那樣的話,倒也不壞。

一念至此,他竟笑了笑。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很快,也許很慢,有道影子在眼前晃動,耳畔聽到嗡嗡的聲音。

過了會兒,趙儀瑄才意識到是有個人發現了他,而那個人正在說話,可惜他已經有些聽不清了。

直到那人的聲音高了些:“蛇?!”驚慌失措受到驚吓的調子。

趙儀瑄聽見這個,玩心忽起,他張開手,手中還握着半截野蛇。

“想咬死本王,哼,本王先咬死它……”他冷笑着,滿懷不屑而含糊不清地說了這句話。

剛才那蛇竄起咬中他的瞬間,便給他捏住扯下來,硬生生地竟扯成了兩截。

當時他的心裏怒的很,正愁無處發洩,便索性将蛇身湊到唇邊,将那蛇血咕咚咕咚亂喝一氣兒!倒也痛快不少。

身前的那人看着那野蛇給吸幹了的慘狀,顯然是給他的勇厲驚呆了,她小聲嘀咕了句什麽,然後手窸窸窣窣一陣摸索。

趙儀瑄起初不曉得此人要做什麽,半晌才醒悟,她在找自己的傷口。

不巧的很,他的傷正在大/腿,而且是在內膝彎之上,非常刁鑽的位置,不然他早就自行處置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為什麽一動不動像王八

太子:某人,去吸它一下

小宋:呸,我也不是什麽都吸的

mua~~加油~

感謝在2021-06-22 19:40:09~2021-06-23 19:32: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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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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