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諸葛侍衛長看到那來人後, 心無端就定了下來。

這世上會說話的人不少,可說的話能讓太子殿下真正聽進去的人,着實鳳毛麟角。

但現在來的這位, 顯是其中特殊的一個。

而且這人來的甚是及時, 堪稱赤壁那場東風,只不過這東風是來滅火的。

諸葛嵩不敢耽擱, 而忙着想借這東風去打斷太子。

雖諸葛嵩向來信服趙儀瑄,且對趙儀瑄言出必從的不敢違拗,但是他心裏隐隐覺着,太子今日是真的被氣壞了, 太子沖動之下做的這些事,只怕是錯的。

這些事當無關朝政大事,而只能算是太子的私事, 本來是無關緊要。

可因當面見過了宋皎跟趙儀瑄那天雷撞地火的情形,侍衛長卻本能的覺着, 不該放任太子如此……他也實在不忍見宋皎受到傷害。

如果沒有來人,諸葛嵩當不敢也不會去阻止。

但既救星已至,他很清楚該怎麽去順時而動。

才進內殿, 侍衛長就聽見裏間傳出的異動,這幾乎讓他不敢靠前。

于是他故意讓腳步重了些,喚道:“殿下。”

趙儀瑄沒有回答,反倒是宋皎的聲音透了出來。

隔着簾幕,他确定那是一聲被堵住了的嗚咽。

“殿下。”他的頭發都豎了起來, 這種差事最适合盛公公去幹, 諸葛嵩真恨自己為什麽如此機敏,為何就不能像是老盛似的遲鈍些。

也許是他連着喚了兩聲終于引發了太子殿下的怒意,有一只獅鎮山河玉枕猛地給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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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嵩雖已經單膝跪了下去, 見狀急忙探臂一抓,總算将那世間難得的玉枕攬了回來,免了一場無妄玉碎之禍。

而伴随玉枕砸出來的則是諸葛嵩抗不住的,那是趙儀瑄的低吼:“滾!”

諸葛嵩還是有些膽量的,他無視太子的盛怒,迅速地把自己那可能轉危為安的底牌抛出來:“殿下息怒,有人到了東宮,是……禦史臺程大人的夫人。”

就在諸葛嵩說“有人到了”的時候,趙儀瑄的怒氣更上升了一點。

他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就算是皇帝駕到,他也得辦完了自己的事兒!

直到聽到最後,他的動作停了停:“誰?”

“程殘陽的夫人,”諸葛嵩低低的,聲音卻穩且清晰:“顏家的大小姐。”

“顏……?”正處于情緒激蕩熬煎之下的太子殿下,一時幾乎想不起來這是誰,也不願意在這光景去想別人,直到他閉了閉雙眼,腦中浮出一道影子:“哦,顏文……”

“正是顏大小姐。”為了讓太子更重視些,諸葛嵩謊報軍情:“這會兒已經到殿門口了。”

“她來、做什麽。”聲音低低的,十分掃興。

趙儀瑄仍是惱怒的,只是已經不像是原先那烈火朝天一般了,他略略擡頭看着底下的人。

剛才給他不由分說地抱了上來,宋皎就像是給老鷹捉到的鴿子似的,很快就會被那銀鈎利爪撕得粉碎。

她不是不怕,只是剛才也實在是氣上了頭,她只想到了激怒趙儀瑄大不了一死,可沒想到他居還有這種下作手段。

她沒有辦法面對這個。

但正如她的那些誅心之語堵住了趙儀瑄軟下來的後路一樣,趙儀瑄剛才的那句話,也杜絕了宋皎服軟求饒之心。

她咬着唇不肯讓自己示弱,可她能忍得住自己的聲音,卻沒辦法忍住自己奪眶而出的淚跟發抖的身體。

“哭什麽?”趙儀瑄把她散亂的發絲撩到枕邊,卻無可否認他挺喜歡看她這樣梨花帶雨的樣子:“剛才還恨不得殺了本太子呢。”

他将那些淚一一吮了去,後把她吻得越發出不了聲。

就像是諸葛嵩知道自己阻攔不住趙儀瑄一樣,宋皎也知道沒什麽能夠讓太子停下了。

她只能讓自己閉上眼睛不去看他,盡量将所有屏蔽于外,但他卻仿佛故意地不放過她,那略用力的親吻裏帶了幾分刺痛,跟絲絲異樣的癢,逼得她差點失聲。

假如諸葛嵩再晚進來一步,只怕宋皎就要忍不住開口求饒了。

雖明知道沒有用,但她實在是沒有任何辦法,就像是落水的人本能地想抓住一根稻草。

諸葛嵩說“程夫人”“顏大小姐”,一下子提醒了宋皎。

她像是也看到了救星似的,拼盡最後的力氣掙紮,卻被趙儀瑄摁住了手腕。

“急什麽,本太子又沒有請她來……”趙儀瑄深深地盯着她的雙眼,聲音裏帶了幾分隐忍的低喘:“只管叫她等着就是了。”

他握緊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帶着她向下。

“你逃不了的,”而太子悶哼了聲,在宋皎耳畔低低說道:“最好把這句話……牢牢地記在心裏。”

這來的人,确實正是程殘陽的夫人顏文語。

顏文語在往東宮過來的時候,正遇到了豫王趙南瑭。

遠遠地,她看到豫王殿下走的飛快,不是平時那麽端莊雅靜之态,兩只寬綽大袖都向後微微擺起,透着些氣急敗壞一樣。

但是不知不覺中,豫王的腳步慢了下來。

他這時還沒發現顏文語一行人,而只是自顧自地像是在思忖什麽要緊的事情。

他的腳步從快到慢,又從慢變成了緩緩的停下,最後,他躊躇地站在原地,似是猶豫不覺地轉身,看向了東宮的方向。

趙南瑭的靴尖挪了挪,仿佛是要再回去的樣子。

但就在這時候,他身邊的曾公公輕聲地提醒:“殿下,那邊兒……好像是程大人的夫人。”

一句話驚醒了豫王。

他本來已經要轉身了,這會兒卻又轉了回來。

趙南瑭定睛看去,果見迎面四五人緩步而來,中間的那道袅娜的影子正是顏府大小姐,她身前一名小太監帶路,身後跟着兩個嬷嬷,兩個利落的丫鬟。

她的眼神沉靜,顯是早就看見了豫王。

趙南瑭把心飛快地收了收,站住不動。

顏文語走到近前,行禮:“參見豫王殿下。”

趙南瑭盡量讓自己的臉上沒有什麽別的表情:“程夫人……幾時進宮的?”

顏文語道:“回殿下,才剛進來。”

趙南瑭含笑問:“不知是有何要事?”

“也沒有什麽大事,”顏文語微微一笑,眼底卻毫無笑意,她盯着豫王道:“家裏有一點小事,要找太子殿下訴訴苦,怎麽……豫王殿下也是往東宮去過?”

趙南瑭颔首:“是。”

顏文語道:“聽說昨兒太子把夜光召了來,那,不知王爺可見過她了?”

豫王垂眸,神情不悅:“才剛見過。”

“是嗎?”她皺眉。

“是啊,親眼所見,”趙南瑭的臉上驀地浮出一點無可名狀的笑意:“她在太子寝宮的……”

到底還是豫王,把後面那兩個字摁了下去,但一個“寝宮”,已足以讓顏文語明白了。

顏文語的臉色本淡淡的,此刻眼中便流露惱色,她上前一步道:“殿下就這麽出來了?”

豫王道:“那還要如何?”

顏文語的話沖到了嘴邊,卻又停下。

她打量豫王的臉色,雖并沒有在現場,但她已經隐約猜到了,她望着豫王的雙眼,只說了一句話:“殿下,就這麽不相信夜光啊。”

趙南瑭猛一震。

豫王還沒做聲,他身後曾公公笑笑:“程夫人,既是來谒見太子殿下的,那且請吧……不過這會兒殿下也不知、是否已經起身了。”

豫王喝道:“住口。”

顏文語眼神淩厲地瞥向曾公公,後她冷笑了聲:“多謝公公提醒,确實我正要去看個清楚明白呢!”

她說完之後,又向着豫王風姿極佳地行了個禮:“請殿下恕我失禮,告退。”

往後只挪了半步,顏文語便徑直往前快步走去。

她雖走的快,但儀态裏看不出什麽倉促慌張之色,只有裙擺被風吹的向後撩起,頭上的釵子動的都有限。

豫王站在原地,在給顏文語盯着看的時候,有那麽一剎那他的心裏升起一種類似愧疚的東西,甚至在顏文語趕往東宮之時,他的心神仿佛也要随着去了。

可終究不能。

他已經轉身,又怎麽能夠再厚顏回去!

豫王一咬牙,把那個在東宮看到的人也刻意忽略,他依舊向前,跟顏文語所行的方向背道而馳。

殿門口的盛公公看到顏文語,短暫地把困惑于心的種種抛在腦後。

他又驚又喜地下臺階迎了過去:“喲,大姑娘,您怎麽這會兒來了?”

“沒有事自不敢登東宮的門。”顏文語帶着三分不失禮數的笑,卻并沒有任何和善溫柔之色:“請問公公,太子殿下呢?”

“殿下……”盛公公轉頭看向殿內。

顏文語笑了,這卻純屬是被氣的笑出來。

盛公公看出她仿佛來者不善,一時又想起殿內那天雷地火的情形,一時叫苦:一個宋皎已經夠了,如今又多了個難纏的顏大姑娘,這可怎麽了局。

盛公公叫苦之時,顏文語已經邁步上了臺階。

“姑娘……程夫人,”盛公公急忙趕上:“你要……幹什麽?”

顏文語見他半是阻攔,便先禮後兵地:“我要求見太子殿下,要緊事耽誤不得,公公請替我通傳,莫要我作出無禮沖殿之舉才好。”

“不、不是……夫人不知道裏頭的情形。”

“只怕我很知道!”顏文語的聲音驀地提高了幾分,忍無可忍,她見盛公公沒有去給自己通傳的意思,便将他往旁邊一撥拉,自己邁步往前走,且走且說道:“公公別怕,太子殿下若是怪罪,我自己一個人兜攬,不會連累你們任何人。”

盛公公不敢硬擋,也不敢讓小太監擋住。

顏文語昂首進內,正見諸葛嵩如喪考妣地往外退出。

一看顏文語來的這麽快,侍衛長有些意外。

兩個人目光一對,侍衛長即刻向着裏頭使了個眼色。

顏文語接到這個眼色,她擰了擰眉,邁步向內走去,且走且揚聲道:“太子殿下!臣妾來給您請安了!”

室內安靜的非常,只是如果凝神細聽,便能聽見些許急促的呼吸聲。

顏文語面前是垂着的落地幕帳,她盯着那織錦的帳子,正要擡手去撩開,那帳子卻給人從裏頭搭起來。

趙儀瑄身上披着一件紫色蟒袍,臉色微潤,不知是不是被那點紫映襯的,又仿佛有些許的微紅跟汗意。

他的目光一掃,看着顏文語:“程夫人……真是個急性子。這半刻都等不得嗎?”

兩人離的太近了,而且他如此衣衫不整……

顏文語往後退了三步。

趙儀瑄一笑,一掩衣襟道:“請夫人稍等片刻,本太子初起失儀,稍微整理便來。”

顏文語暗暗地咬了咬唇,目光變了幾變:“殿下請便。”

在她身後,盛公公受到召喚似的,小碎步跑了過去。

趙儀瑄轉過身,盯着前方的榻上:“給我不錯眼的看好了,若是她想跑,或者做什麽別的,就把她綁起來。”

盛公公目瞪口呆,陪着苦笑:“殿下……”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頃刻,太子殿下出去見客。

盛公公留在內殿,不敢讓宮女太監們靠前,他壯着膽子走到榻邊。

宋皎背對着床,蜷縮着身子,身體好像一抽一抽的,盛公公知道她在哭。

先前以為她是男子,心裏厭惡的很,可沒想到是個女孩子,不管如何,在盛公公看來,對太子跟她而言這都是一件好事。

可惜她好像不這麽想。

若是別的人蒙受太子的青眼跟寵幸,只怕不知高興的如何是好。

畢竟天下之大,能夠近太子身邊的女子能有幾人?

盛公公不喜歡宋皎頂撞太子,看她把趙儀瑄氣的那樣,他自己甚至也有些動怒,覺着她很不知體統,極其放肆,要是別人敢如此可是要砍頭的。

可是如今……看着她不出聲抽泣,盛公公還是有些不忍起來。

他默默地敲了敲自己的手背,想了半晌才道:“宋侍……唉,別哭了呀……把眼睛哭腫了叫人看着像是什麽?”

他不知自己說的話有沒有用,但這确實是出自他的好意,他是想安慰宋皎的。

盛公公甚至想告訴她:太子喜歡你寵幸你這不是壞事。

但他又知道,這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按照宋夜光這外柔內剛的脾氣,萬一起來撓他一把呢?上哪兒說理去。

她可是太子都敢打敢罵的人啊。

話說回來,以前還真看不出,她炸毛起來竟會這樣的“兇猛”。

盛公公天馬行空地想了一陣子,鼻端嗅到一股有點熟悉的氣味。

他挑了挑眉,留神細看宋皎身上,卻也果在她的衣襟上看到了些許可疑的濡濕,再往別處他就不敢亂看了。

盛公公幹咽了幾口唾沫,清清嗓子:“宋……唉,你說我該叫你什麽好呢?宋侍禦?宋大人?還是宋姑娘……罷了罷了,別想這些,你也不要哭了,我叫人……給你弄兩套幹淨的衣裳來換上好不好?”

宋皎停了抽泣。

她慢慢地坐了起身,盛公公急忙去扶。

他雖是太監,畢竟是男人,宋皎很不習慣,吓得本能一躲。

盛公公笑道:“別怕,我能做什麽呢?”

她烏黑如緞的青絲散亂肩頭,遮住了半邊臉,若隐若現間,可見精致略見妩媚的側臉。

膚白如雪,長睫低垂,雙眼帶潤,唇色嫣,雖脂粉不施,但真真是清水芙蕖,天至美,倒果是個絕色佳人。

怪不得太子竟為了她這麽神魂颠倒舉止失常的。

盛公公心一跳,暗叫自己先前怎麽竟看走了眼,也勿怪諸葛嵩嘲笑他。

“呃,”他忙又道:“你且別動。我再叫人送些水進來,至少洗把臉。”

宋皎沒有動,盛公公去喚人,卻意外地看到諸葛嵩在帳子外:“你怎麽在這兒?殿下……跟顏家姑娘呢?”

諸葛嵩罕見地開了金口:“我幫你看着,他們在偏殿。”

盛公公往偏殿方向瞅了眼,疑惑而低聲地:“這顏、程夫人怎麽突來了,你說她是為什麽事?剛才在外頭,她的臉色可很不好啊。”

諸葛嵩心裏清楚,不管顏文語是以什麽理由來的,實際只是為了宋皎。

他其實也好奇顏文語跟趙儀瑄會說些什麽,但卻還是放心不下這邊。

想到這裏他也忍不住問了句:“宋……她還好嗎?”

盛公公吃驚地看了他一會兒,諸葛嵩從不多嘴,除了對太子之外,也從不會在意別人,今兒又是怎麽了。

“看着……還成吧,”盛公公勉強回答,又也不由多說了一句:“明明是件好事,怎麽鬧得驚天動地的?”

才說了這句,就聽到裏間一聲悶響傳來,這次盛公公跟諸葛嵩反應奇快,不約而同地雙雙沖了入內。

作者有話要說:  顏文語:男人靠得住,母豬都上樹

老程:夫人英明,說的極是

太子:程大人真是人夫典範啊

老程:對鴨,這裏有一本男德,建議殿下也讀一讀~

麽麽噠,今天也要加油鴨~下午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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