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宋皎發現太子很擅長自問自答。
比如現在他分明是自己想留下, 卻說是怕她擔心,尤其是最後那個“如何”,寥寥二字, 聽似詢問, 實則卻是不容分說的,大概類似于“就這樣了”或者“本太子說的算”之類的話。
她非常的後悔, 自己為何要多此一舉地叮囑他要留心身體的傷呢?
只因為太子的傷确非等閑,又曾給她無意中荼毒過——撞了他那一下,簡直魔障,一旦想起來就心裏抽抽, 仿佛感同深受的疼。
對于太子的千金貴體,她确實是有些擔憂的,可這份摻雜着淡淡愧疚的心意, 卻遠沒達到關懷的地步,所謂“牽腸挂肚”更是他一相情願地胡說。
宋皎沒料到的馬車已經停在了魏子謙家的門口。
因為魏子謙入獄, 鄰居們對魏家也頗為關注,這時不知如何,便都出來看熱鬧。
實在不是個久留的好地方。
忽然又有魏老先生, 之前因找不到孫子孫女,如今聽說回來了,便也高聲叫嚷着迎出來。
姚娘子忙向他說是宋皎的朋友過來了,老先生一聽,急忙道:“怎麽能叫客人在外頭?快請到裏頭喝茶。”
宋皎瞪着趙儀瑄, 很想在他的手上再咬一口。
太子卻笑問:“你先下?還是本太子先?”
宋皎壓低了嗓子:“殿下, 你到底想幹什麽?這可不是您該來的地方。”
太子道:“照你說,哪裏是本太子該去的地方?”
宋皎無奈一嘆:“罷了,就随殿下的意思吧!”她上前掀開簾子, 卻正好跟盛公公也滿布了憂急的大臉打了個照面。
宋皎也不去踩那凳子,輕輕一躍先下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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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背後如何,她先上前先安撫外公跟姚娘子。
魏老先生忙道:“夜光,既然是你的朋友,還不快請人到家裏坐?咱們雖然是貧屋破舍,清茶還是有一杯的,別失了禮數。”
宋皎強笑:“知道了外公……”
話未說完,卻見諸葛嵩跟盛公公齊到車邊上,一左一右護着,趙儀瑄總算是露了面。
魏老先生跟姚娘子一看其人,不由地都驚呆了。
皇室的嫡長子,注定将來要執掌天下的儲君,就算并沒有蟒袍玉帶,步雲履朝天冠,但那通身的氣派已經足以叫人心旌神動,未敢仰視了。
看到趙儀瑄的瞬間,魏老先生跟姚娘子竟都不約而同地低了低頭。
趙儀瑄的右肩帶傷,為防止動作間牽到傷口,右臂便微微屈起搭在腰間,盡量地不去用力。
他下了地,随意地将面前的門首以及周圍都掃了眼,便看向魏老先生跟姚娘子。
太子沒有多話,只是含笑向着兩人垂了垂眸。
魏老先生則看着來客儀容,又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幾步:“不敢不敢!且、且請到屋裏坐了說話。”又忙回頭顫巍巍地催促說道:“兒媳婦,快去泡些好茶來招待貴客……”
宋皎在旁邊揉着腦門,簡直不敢看下去。
趙儀瑄邁步要向內,卻偏回頭看她:“夜光。”
宋皎只能緊走兩步上前,卻不知殿下又有何吩咐。
太子對盛公公使了個眼色,公公無奈,便輕輕地架着太子的手,對宋皎道:“勞煩宋侍禦了。”
宋皎瞪向太子,卻到底伸出手來替了盛公公。
趙儀瑄把手往她的手上輕輕地一搭,順勢又故意地握了一把,這才緩步進內。
宋皎自覺簡直成了東宮的小太監,被太子殿下召之即來,揮之則去,不過在進門的時候,宋皎心裏那點微愠逐漸地變成了幸災樂禍。
趙儀瑄從小到大哪裏來過這種地方,竟還想在這兒“留飯”,她當然不會懷疑自己舅母的手藝,但姚娘子縱然廚藝再佳,難道能比宮內的禦廚更高一籌?
而且所用的食材等等也完全不能同日而語,太子殿下選在這兒“歇腳”,卻是他自讨苦處。
一想到這裏,宋皎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抹有趣的笑意,若是能讓這從小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受點“民間疾苦”,那自己就算是臨時當一次東宮小太監,也是值了。
果然,魏家的寒酸讓太子有點意外。
他打量着當前的三間正屋跟旁邊兩處的廂房,這兒簡直比宮內任何一處的院落都還小,居然住着這麽多人。
不過幸而地方雖窄小,陳設簡陋,但打掃的極為幹淨。
靠着東廂房方向且有一棵很大的石榴樹,這會兒已經過了石榴花開的時節,茂盛的綠葉之中,點綴着一顆顆蘊着籽的飽滿的小石榴,看着倒甚是可愛。
姚娘子已經趕緊去洗手沏茶了,魏老先生在頭前相讓太子,魏達早領着妹妹先跑進屋內,兩個小孩合力搬了一把竹椅出來放在石榴樹下。
魏達仰着頭對趙儀瑄道:“大哥哥,屋裏熱,在這裏還風涼些。”
石榴樹下原本也還有一把竹椅,椅子上是一把半新不舊的蒲扇,是魏老先生的,他經常的在這石榴樹邊乘涼。
宋皎請太子落座歇息,這竹椅又窄又矮,不比宮內寬而且大的紫檀圈椅,趙儀瑄勉強坐了,局局促促的,長腿簡直無處安放,袍擺都掃落在地上,但無可否認這個坐姿頗“乖”,導致太子整個人看着比原先仿佛小了幾歲。
宋皎在旁瞧着,賞心悅目。
魏老先生下意識地想坐下,可看着趙儀瑄的身後的盛公公等人,卻又忙彈起來,伸着脖子向着屋裏道:“兒媳婦,怎麽還沒送茶來?”
宋皎忙道:“我去看看。”
姚娘子本是個幹活利落的人,但今日的情形不同,她竟有些慌了手腳,幾乎把那點子存着的好茶打翻在地。
宋皎進門的時候,正見到姚娘子一邊擦汗一邊要倒水,她趕緊過去接了過來:“舅母,別忙,他們一會兒就走了。”
姚娘子一愣:“不是說了留飯的嗎?眼看晌午了,這會兒怎麽好叫客人空着肚子出門呢?”
宋皎道:“他們不會在這兒的,您放心,這也算不得失禮,再說,我知道這家裏也不方便,你難道現出去買菜嗎?”
她溫聲說了這幾句,又道:“不過,縣衙那裏我已經去過了,舅舅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姚娘子聽她竟然看破家中困窘,一時也有些窘迫。可聽宋皎說了後面一句,整個人喜出望外:“真的?”
宋皎笑道:“真的。您等着就是。”
她端着茶出來,先把一杯給趙儀瑄,又将另一杯遞給魏老先生。
老先生嗅着茶香,心神才定了定,忙滿臉堆笑地跟太子道:“看我,竟忘了請教,先生貴姓?”
太子道:“跟官家同姓。”
“失敬失敬,”魏老先生的禮數都在謙恭的笑容裏綻放:“趙大人,您嘗嘗這茶,這是去年有個南邊的客人送的好龍井,我一直沒舍得喝。”
太子聽到是“去年的”,臉色有點微妙,不由掃了一眼旁邊的宋皎,卻正好看到她臉上流露的一抹笑意。
誰知魏達跟魏寧兩個孩子,因為吃了太子給買的肉餅跟油糕,此刻便圍在太子身側,一會兒打量他的臉,一會兒看他袖子上的暗繡。
魏寧偷偷地拉了拉太子的衣袖,小聲地跟哥哥說道:“大哥哥要是也住在這裏就好了,寧寧就能吃更多好吃的。”
宋皎打了個哆嗦,趕緊看太子,卻見他仿佛沒有聽見,宋皎趕緊拉住魏達:“你帶了寧寧去找小缺,他買了幾個燒餅,你們去吃吧。”
誰知兩個孩子才吃了肉餅跟油炸糕,就不特別的想吃燒餅了,魏達搖頭道:“哥哥我們不餓。”
魏寧也說道:“夜光哥哥,好看的大哥哥也會住在家裏嗎?”
宋皎幾乎想捂住她的小嘴。
正在此刻,太子身後盛公公見太子即将被舊茶荼毒,忍無可忍地小聲提醒:“殿下……”
去年的龍井?笑話,太子連禦貢的雨前龍井都不喜歡喝,倒跑到這兒來喝這些舊茶?這兒的水定然也不如宮內的,茶具等更不用說了……萬一喝出個長短來怎麽辦?
太子置若罔聞,心想着宋皎面上那點近似得意的笑,說道:“想來自是好的。”竟低頭吹了吹杯中那已然有些泛黃的茶葉,輕輕地喝了口,睜眼說瞎話的:“還不錯。”
盛公公覺着太子不至于違心客套,寧肯是太子品茶的口味失靈,他蠢蠢欲動,只恨不得上前把那茶水打翻。
魏老先生卻高興了:“這當然了,這可是正宗的江南雨前龍井。”
他也喝了口,陶醉的像是喝了甘露。
有了茶舒心,老先生的話匣子也打開了:“趙先生既然是夜光的朋友,也是從京內來的吧?”
太子單手端茶杯有些不便,便将茶盞放下:“正是。”
老先生呵呵笑道:“我看着也必然是,這永安鎮上也時常有些南來北往的人,我年青的時候見過不少,貴客這通身的氣質一看就是京內出來的。”
太子笑看了宋皎一眼,見她正跟兩個孩子指手畫腳不知說什麽:“老先生眼光毒辣。”
魏老先生捋了捋胡子:“也算不上,就是見的人多了,所以會看些。我料定您也是朝裏頭當官兒的,官兒還一定比我們夜光要大。”
宋皎好不容易打發魏達跟魏寧去找小缺,回來正好聽見這句。
這次她不敢笑了,她很擔心老人家稀裏糊塗地說出什麽奇怪的話來。
太子卻笑吟吟地說道:“老先生越發說對了,本……我确實、正好是壓着她的人。”
宋皎的眼神一變。
“原來是夜光的頂頭上司,”魏老先生幾乎要站起身來:“失敬失敬!”
太子把自己蜷的有點難受的腿稍微換了個姿勢,笑道:“老先生不必多禮,我畢竟……是晚輩。”
魏老先生惶恐,又一心想着借着這個機會套套近乎,至少得讓這位大人多照看宋皎:“夜光的年紀比您小,官兒也比您小,做事或者有不停當的地方,以後可還要拜托您多多照看他才好。”
太子說道:“這是當然了,夜光是……我的心腹之人,我當然會好生照看,把她交給我,老先生放心便是。”
魏老先生甚是喜歡:“喝茶,喝茶。”
眼見太子又要去端茶,忽然身後不約而同地咳嗽聲響起,原來是宋皎跟盛公公心有靈犀。
“你們怎麽了?”太子回頭看向兩人。
宋皎看了眼盛公公,公公忙先說:“您少喝點兒。”宋皎卻道:“時候不早了,您還是……趕路要緊。”
魏老先生正跟太子說的投契,聞言忙責備道:“夜光,你在說什麽話?趙大人才進門,又将晌午了,豈有不吃一頓飯就出門的道理?不可如此。”
他正要叫姚娘子去收拾做菜,忽然間門口處一陣喧嚣,有人道:“哎喲,魏先生回來了!”
說話間,一道人影在門口出現,扶着門框他站住了,臉色憔悴的,果然正是魏子謙。
宋皎拔腿走了過去,但姚娘子跟兩個小孩兒卻更快。
姚娘子跑到了魏子謙跟前:“你、夫君你回來了!”聲音顫抖着,淚也跟着滾落,她忙抓起袖子擦去。
魏達拉住魏子謙的手,魏寧則抱住他的腿,不約而同地撒嬌叫“爹”。
魏子謙定了定神,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他的目光越過姚娘子,看到她身後的宋皎,然後便是正也往這兒走過來的魏老先生。
他看到石榴樹下還有人,只因體弱眼花,并未看清楚。
“家裏,是有客人?”魏子謙語聲微弱地問。
姚娘子忙扶住了他:“是是,是夜光的朋友,恰好經過這兒。”
此刻宋皎跟魏老先生也走過來,老先生激動的胡子發抖:“謙兒!你回來了!是沒事了?”他扔了手杖,幹枯的雙手抓着魏子謙的胳膊,不住地上下地打量,仿佛在端詳兒子是否是全須全尾好好的。
魏子謙溫聲道:“爹,我沒事。”他的聲音溫和,表情卻有些勉強跟敷衍的意味。
直到宋皎喚了聲:“舅舅。”
魏子謙擡眸深深地看着她,頃刻才低低道:“夜光,我、我有話問你……”
宋皎看清楚魏子謙的眼神,她心裏一動,便笑笑道:“舅舅,不忙的,你才回來,還是先洗把臉,讓舅母給你弄點東西吃。”
她去過诏獄,知道監牢是什麽地方,一看魏子謙的樣子就知道這幾天他一定沒怎麽吃喝東西。
姚娘子也忙道:“是是,咱們先進去,這兒還有客人……”
魏子謙呼呼喘氣,眼睛卻有些發紅的:“你別插嘴!”
他打斷了姚娘子的話,只死死地看着宋皎:“夜光,你先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跟葛知縣說的,你到底用了什麽法子把我救出來?”
宋皎微微一震,幾乎忍不住往後看一眼。
魏老先生在旁聽了個明白:“什麽,是夜光把你救出來的?”他倒是單純的高興,覺着宋皎着實能耐,兒子平安無事,這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他沒注意到魏子謙的臉色并不好。
宋皎已經猜到了魏子謙為何如此了,但是此刻趙儀瑄他們都在,有些話卻不能給太子知道。
“舅舅,”宋皎深吸一口氣:“你且先回屋安頓妥當,我保證,回頭會給您一個解釋的。”
魏子謙看了她一會兒,眼神極其複雜,卻終于點了點頭。
姚娘子總算松了口氣,扶着魏子謙向內走去。
路過石榴樹下,魏子謙轉頭,看到椅子上坐着一個人。
魏子謙當然不認識趙儀瑄,而太子自始至終也都沒有站起來過。魏子謙撐着看了看,終于拱手行了個禮:“請貴客見諒,回頭再給您賠禮。”
趙儀瑄僅僅一擡手:“請便。”
姚娘子陪着魏子謙,兩個小孩追着在後,一起進了屋內。剩下老先生依依不舍地看着兒子進屋,這才又挪回來道:“哎喲,也算是老天庇佑,總算是安安穩穩地出來了……”
他擡頭看向宋皎,半是嗔怪地:“夜光,原來是你去了縣衙,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宋皎道:“一時沒顧得上跟您老人家說。”
魏老先生嘆息了兩聲:“這還是朝中有人好辦事啊,若不是有你在,我真不敢想你舅舅最後會怎麽樣……”
宋皎臉色微窘,忍不住看了眼趙儀瑄。
卻見太子臉上一抹淡笑:“我們宋侍禦确實是能幹的。”
宋皎懷疑他在嘲笑自己,而魏老先生卻跟着道:“趙大人,您有所不知,自打家裏出事,我便催着媳婦去給京內送信,他們偏不肯,自古民不與官鬥,若沒有夜光,我們這等人家,跟官府和那賭坊的大人們鬥,豈不是自尋死路麽?得虧是老天開眼,夜光正好就來了,要不然,他舅舅可真的是……”
太子不動聲色地問道:“宋侍禦向來潔身自好,魏家該也不至于有作奸犯科之舉,怎麽好好地會入獄呢?”
老先生哼 道:“這年頭,當官兒的要抓你就抓你,難道還要你做了壞事不成?他們是看上了咱們家的鋪子,夜光的舅舅不肯給他們,就叫他們捏造罪名抓起來了,又有誰管得了!”
趙儀瑄挑了挑眉。
宋皎清清嗓子:“外公,您還是進去看看舅舅吧,他畢竟才回來。”
這倒是提醒了魏老先生,他忙道了聲失陪,先進去看兒子了。
宋皎見外公去了,這才說道:“殿下,您是不是也該……”
“你怕什麽?”趙儀瑄慢慢站起身來,誰知這椅子他很坐不慣,加上右臂不能動,竟有些站立不穩!
宋皎跟盛公公感激雙雙扶住。
盛公公此刻已然跟宋皎一條心,恨不得趙儀瑄快離開這個寒酸地方,便也小聲道:“殿下,咱們還要去行宮,再不出發就晚了。”
宋皎聽見行宮,便詫異地問:“原來殿下是要去霁阊行宮?”
霁阊行宮在城郊二十裏的雲霁山上,是宮中避暑之地,宋皎一直猜測太子出京是要去何處,現在才知原來是去這個地方。
幾乎就在宋皎話音剛落,原本晴好的天色忽然陰了下來。
平地起了一陣風,把大門也吹的亂晃起來。
太子仰頭看了看天際風雲變幻,又看看身邊的宋皎,還未說話,卻見是魏達蹦蹦跳跳出來了,他對宋皎道:“夜光哥哥,爹爹叫你進去。”
宋皎低頭:“知道了。”又跟太子道:“殿下,天氣不好,不如趁早趕路吧?”
她猶豫了會兒,先行轉身進屋去了。
姚娘子趕忙去給夫君弄點吃食,魏老先生跟兩個孩子都給魏子謙打發出來。
屋內,魏子謙擦了擦臉:“老大,你跟我說清楚,你到底用了什麽法子救我。”
是縣衙的葛大人親自把他放出來的。
當時魏子謙不曉得他們為何會突然要放了自己,葛知縣笑眯眯地說:“魏先生,你該慶幸啊,你有一個識大體的好外甥。要不然,你哪裏能這麽容易出去?”
魏子謙一聽就知道是宋皎出面了:“難道、是夜光來過?”
葛知縣道:“自然是宋侍禦出面……”說着叫人拿了幾張銀票過來,說道:“這些銀票是宋侍禦開口才多餘補償給魏先生的,你可不能告訴別人你得了三倍的補償銀子哦。”
魏子謙震驚:“你說什麽?”
葛知縣道:“是宋侍禦跟我們談妥了的,私下裏給你三倍的鋪銀,從此你便也不能再鬧了,不明白?回去問宋侍禦就知道了。”
魏子謙熬了這些日子,本以為總算有了轉機,聽到這話差點氣暈過去,他連銀票也沒拿就出了縣衙。
他想回來問問宋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不相信宋皎會幹出這種事,但是葛知縣卻言之鑿鑿。
面對質問,宋皎道:“那三倍銀子,您沒拿?”
魏子謙震驚:“老大你、你說什麽?你真的把那鋪子給了縣衙?用三倍銀子換的?”
宋皎一來是想放長線釣大魚,二來是先保住魏子謙,但她的計劃卻不能都告訴他。
她在心中盤算該怎麽開口,魏子謙卻道:“我本不信葛大人說的,因為我不信你也跟他們那些官一樣,都是些貪贓枉法的無恥之徒,老大,你是在禦史臺當差的,你該很清楚哪些事不能做……”
“舅舅,我知道……”
魏子謙更加生氣:“知道你還幹?!我寧肯死在那裏也不肯讓你舅母去驚動你,你、你卻偏幹這些無恥下作之事,你跟那些貪官有什麽不同?我真是錯看了你!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出來!”
因為憤怒跟失望,他的聲音提高了數倍。
宋皎知道這屋子并不隔音,雖然魏子謙罵的這些并非是真的,但她的臉上仍是有點熱:“舅舅!”
魏子謙心灰意涼,一拍桌子:“我不是你舅舅,我也不要那些混賬銀子……我還是回去坐牢去!你走!你回你的京裏,當你的大官吧!”
就在這時,半掩的房門給人猛地推開。
宋皎回頭,卻見竟是太子目光冷峻地站在門口。
魏達跟魏寧兩個小的躲在他身後,因不知父親為何生氣,臉上都怯生生的。
趙儀瑄冷冷地說道:“吵什麽吵,吓到孩子了。”
魏子謙看看太子又看看孩子們,無聲地一嘆,将頭扭開。
趙儀瑄進門,站在宋皎跟前:“別的我不敢說,宋侍禦的人品,我還是可以擔保的。她若真像是你說的那樣,她的腦袋早沒了。”
當初不知宋皎的身份,恨她入骨的時候,太子不是沒有過針對之舉的。
畢竟東宮的密探可不是吃素的,如果宋皎有過任何貪贓枉法的行徑,就算程殘陽跟豫王都替她撐腰,也絕對保不住她。
現在想想,太子倒是有些後怕,萬一宋皎有過任何行差踏錯,他這輩子都沒有機會知道見螢山的真相了。
還好夜光不愧是他的宋夜光。
也還好……他沒有為發洩自己的殺欲而真的不顧一切、用莫須有的罪名除掉她。
魏子謙則吃了一驚,重新回頭看向趙儀瑄:“你……”
他想問你是誰,但在趙儀瑄的目光之下,竟不敢貿然出口。
魏子謙并不認識趙儀瑄,但太子的語氣,舉止,卻是天然的不容置疑。魏子謙看看宋皎,卻見她正怔怔地看着趙儀瑄,魏子謙遲疑地:“老大……”
宋皎站在太子的背後,目光閃爍地盯着他的背影,最終默默地低下頭去。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從太子的口中,得到這樣的評語。
轟隆隆,屋頂上響起一陣雷聲。
在小孩子們的驚叫聲中,刷拉拉……下雨了。
姚娘子跟小缺冒雨出門,去鋪子裏買了些現成的熟食,等要回去的時候,又咬牙多買了一壇酒。
魏老先生心滿意足,兒子平安出獄,又有外甥在座,還有貴客駕臨,家裏很久沒這麽熱鬧過了。
魏達跟魏寧尤其的高興,他們也好久沒看到一整桌的菜肴了,只是爺爺沒發話,他們就不敢動,只流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
魏子謙已經洗漱過了,精神也好了些,他坐在老先生身右,而在魏老先生身左的是太子,太子的旁邊,是宋皎。
姚娘子幫大家都斟滿了酒,出門後疑惑地問小缺:“跟着貴客來的那些人呢?他們怎麽吃喝呢?”
小缺是知道太子殿下身份的,正因為知道,所以先前他總是躲着不敢冒頭。
但他也清楚不能透露太子的身份。當下只含糊道:“不用管,他們自然有法子的。”
姚娘子往內看了眼,望着跟宋皎坐在一塊兒的太子:“這位……應該是很大的官吧?”
小缺一聽,簡直就像是那天在成衣鋪子裏偶遇過太子的自己,當下苦笑:“可不是嘛,很大很大。”
“真的?有多大?”姚娘子驚奇地瞪圓了眼睛。
小缺皺皺眉,認真地想了想,最後他擡頭看天:“差不多……頂天的那麽大吧。”
姚娘子不曉得他的“頂天”是真的頂了天,而只覺着趙儀瑄的官兒大到自己無法想象,她忐忑道:“沒想到夜光的朋友是這麽大的官兒,咱們這家裏真是簡慢了人家。”
小缺唉聲嘆氣,愁眉不展地:“姚娘子,我只擔心他什麽時候走。”
姚娘子爽快地說道:“怕什麽,人家這樣的尊貴人,好不容易來咱們這兒一趟,這天又不好,下雨天留客天嘛,只要人家不嫌棄,就住下也成的!”
小缺打了個激靈,差點叫起來:“什麽?這可不行!”
“怎麽不行?”姚娘子眨了眨眼,笑說:“哦,你是怕沒地方住,放心吧,原本昨晚上是夜光住廂房的,大不了讓他跟夜光睡在一起……哦!你必然是擔心廂房是單人的床,他們兩個睡會太擠了,那也不怕,大不了騰出我跟夫君的炕給他們,怎麽樣也能湊合一宿呢!”
小缺戰戰兢兢的,只盼姚娘子的話是胡說,不會當真,但天色卻很不客氣地越發陰沉,而那雨聲也助興似的更大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這舅母真心疼人,本太子不怕擠……
小宋:你在想桃子吃
電腦突然呈現死機狀态,驚恐~
晚上未必三更哈,麽麽噠!感謝在2021-07-26 12:59:44~2021-07-26 19:57: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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