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浔江浣娘
離青聞言,将南宮月上上下下掃了個遍愣是沒發現他身上哪裏有個蛋,但見他臉色痛苦的樣子,不似裝的,便安撫道:“仙君,剛才見您被人調戲了,小仙情急之下才傷到了仙君,真真是
對不住了……”
南宮月咬着牙,正派地擺出一副上仙的樣子道:“算了算了……以後瞧着仔細點,不要再碰上本仙君這裏了。”話出口,南宮月覺着有一絲不妥,至于哪裏不妥了,他想不出來。
看着哆哆嗦嗦蜷縮在一角的馬車夫,南宮月繼續問道:“你将人給扔哪去了?”
離青兩手一攤,肩膀一聳道:“我也不知,随興所至吧。”
南宮月:“……”
原先南宮月還會顧忌着離青的腳傷,走的些許的慢,有順手時還會扶她走上一段,如今只顧着自己一個人往前走着,嘴裏還碎碎念着:“啧啧啧,如今這世風日下最不安全的倒變成男子了
。”
離青一瘸一拐地跟在他的後頭,悠悠說了一句:“剛才看你的樣子好像被調戲的很歡快的嘛。”
她這無心說的一句話倒是被南宮月聽到了,他轉身,神情有些飄飄然:“唉……到底是第一回被男子調戲,新鮮得緊呢!那種感覺,啧啧啧,你不懂,等哪日你被女子調戲了便會懂的。”
離青聽了心下由衷地贊嘆:啊……還真是個變态……
……
兩人離了大路走了一條頗偏的小道。這小道的盡頭便是那浔陽江畔。現下卯日星君的日攆車不知何時被厚實的雲層擋了個通透,湖畔邊弱柳扶風,倒也秀色可餐。
走了半晌,南宮月卻突然停下了腳步,神色也是難得的正經。離青騰騰地跟上了前頭:“怎麽了?仙君這是在瞅些什麽呢?”
南宮月一手朝前指去:“看那處……”
離青順着他的指尖望去,但見着一棵歪脖子柳樹下,一個佝偻的身影正靜靜地立在那裏,遙望着湯湯河水。兩人使了個訣隐去了身形慢慢走向那樹影中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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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人約摸已過了古稀之年,滿頭斑白的頭發,臉上也布滿了歲月雕刻的紋理。雖撐着一根拐杖,身子還是在不停地哆嗦。
南宮月與離青躲在站在一旁靜靜地望着,卻聽到那老者突然嘆了一口氣,悠悠道:“李越,你叫我在這處等你,我等了你整整六十年……只是,接下來我怕是連六天都等不了了……”
離青聽了,心下陡然一震:難道她便是李越那鬼心心念念的浣娘!?這凡間的歲月當真是不饒人。
轉頭,見到南宮月的袖子裏袅袅飄出一縷白煙,落地後逐漸化成了一個淡薄的人形。那李越見到前方站着的人影,單薄的鬼影當即飄了飄,毫無血色的嘴唇抖顫得不行:“浣……浣娘……
”
南宮月很沒眼力見兒,也很沒大腦,仿若沒看出李越那傷懷的情緒,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這小子!看不出還蠻有魅力的嘛,到現在人家還心心念念地想着你了!不錯不錯……甚
是不錯,這就是所謂的愛情……”
李越癡癡地望着跟前的老人,喃喃道:“這輩子我對不住她,在泉下的時候,她若能找個良人好好渡過她的下半輩子我心裏也會好受點,只是……我知道她性子倔,卻不知竟會倔成這般,
非要與我結什麽陰親甚至以死相逼。頭七那會兒,我返家,見到的卻是她抱着我的牌位子說什麽要随我而去,卻因為我的家人對她有恩,她放不下,只得替我好好照料着他們……這輩子,我當
真是欠她太多了……”
李越說着說着,語氣有些哽咽,一旁的南宮月,不用說,已經掏出随身帶着的碎花小絹子胡亂地抹着淚珠子。
眼前的浣娘已非昔日的浣娘,青春不再,容顏亦不再。她望着淘淘的江水,眼裏的傷懷更甚:“李越啊……你可知直到現在我還是不願相信你已經死了,我一直想着有一天你還是會駕着小
船回到這浔江鎮,真真切切地與我說一句‘我回來了’,只是現下,我真的信了。這輩子你先我而去,害我等了你這般久,所以黃泉路上換你等我了,這是你欠我的,要還!”
老人大力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奪眶而出的淚水沿着臉上深深的溝壑滾落到地上。
李越的臉上痛色更甚,雙手竟不自主地撫上那張布滿紋理的臉,道:“我等着呢……一直在等着……”
浣娘的神情明顯一震,雙手伸出想要觸碰到些什麽卻生生穿透了李越透明的身子。
“李越……是不是你?”她雙手胡亂的抓撓着,碰到的卻是虛無的空氣。
卯日星君的日攆車漸漸透出了雲層,柳樹下的影子正漸漸縮小往東邊斜去。見着李越一截飄飛的衣袖暴露在日光中,當即便化成了一縷白煙消失無蹤,南宮月顧不得擦拭臉上的淚水,忙将
李越拉了過來,喝道:“你不要命啦!你是鬼不是人!被卯日星君那麽一照會灰飛煙滅的,到時在鬼界也見不到你的心上人了!”
被南宮月那麽一吼,李越瑟縮了一下,顯得有些後怕了,眼睛卻始終沒離開過江畔的人影。
離青見了,皮下的女人心難得女人了一下,拉扯了一把南宮月道:“人家正難過着呢,你語氣稍稍溫柔點,瞧着把鬼給吓到了……”
不遠處,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頂着日頭走了過來:“太太……今日這日頭太盛了,您還是先回屋歇歇吧。”
老婦點了點頭,道:“這日頭怕以後也沒得曬了,小玉啊我剛才好像感覺到他來了,就在我的身邊……”
李越不自覺地向前走了幾步,又硬生生地停了下來:“我等着你……浣娘……”
……
回到喧鬧的市集,卻感覺到氣氛變得有些許的不一樣,路上的人大多都三五成群地結成一團,神色都難得的凝重狀似在讨論着什麽。
人群中漸漸走出一位老人正不停地搖頭感嘆着:“唉……這世道都是怎麽了,以往都是拐些妙齡女子,現今連壯丁都有人拐了。”
南宮月忙攔下了那個老者,作了個揖問道:“這位老人家向你打聽一下,他們這是在做什麽?”
那老者又是重重地一嘆,回道:“年輕人你以後還是莫要出門了,現下我們這浔陽鎮似乎有
點不太太平了,剛聽到消息這李二娘家的當家的又平白無故的失蹤了,這都幾天了,失蹤的竟都是正直壯年的男子,奇怪啊……奇怪……”老人一路長嘆着遠去了。
南宮月聽罷,一跺腳狠狠道:“卧槽!這世道還真是男子愈發的不安全了,走走走,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離青斜眼看了他一眼道:“仙君乃是得到上仙,沒想過要幫他們解決一下嗎?”
南宮月道:“天理常規不可亂,這世間的事事事都要神仙來管,我們哪能忙得過來!”
離青:“……”
兩人回到僻靜的樹林,眼見着幾道飄忽的身形一閃而逝,南宮月神色一凜幾個縱身也跟了上去,徒留離青一臉愕然的站在原地。
隔間會兒,南宮月倒是回來了,神色有那麽一點嚴肅,嘴裏連連念叨着:“奇怪了……奇怪了……這魔界中的人怎會出現在這裏,九陰這家夥有要鬧出什麽亂子來了…
……
将李越送回幽冥鬼界那是剛剛好,他那一列的投胎隊伍剛巧要進輪回司。但見南宮月在鬼差那裏迂回了一下,硬是将李越給塞了進去,到也沒人發現。
輪回司正殿五濁大殿內,轉輪王琰摩肅然靜坐,氣場和存在感那是相當的強烈的。
“浔江人氏李越何在?”轉輪王板木那麽一敲,嗓門那麽一吼,離青的心肝也随着顫了兩顫。
南宮月湊近她耳旁道:“他現在在加班,所以有點火氣……”
離青點了點頭表示能理解。
李越慢慢走進大堂,旁邊執筆的判官朗聲道:“浔江人氏李越卒于崇歷三十年,落江而亡。生時非大奸大惡之徒,曾于崇歷十三年碾死一只螞蟻,崇歷十六年爬樹以至于摔破三個鳥蛋……
除此之外并無大過品行尚佳。”
在離青眼裏頓覺那判官手中的生死薄比南宮月的司命簿牛逼得多,這般雞毛蒜皮的事上面竟一字不落的全記在了上頭。
“嗯,既無大錯那便送他去玉石橋吧……”
離青長舒了一口氣。她知道,如今自己腳下踩的地皮,下面還有十八層的地獄,相較于那些被判入地獄的惡鬼,李越的歸宿當真是不錯的了。
轉輪王話落,兩邊立着的鬼差就架起了跪着的李越。自從進了這輪回司殿,李越都低垂着頭,一言不發,安靜得緊。
南宮月拽了拽離青的衣袖子道:“到底是相識一場,咱去輪回道送送他去……”
穿過五濁殿,一路上都能聽到鬼魂失聲的痛哭聲。李越依舊是面無表情,讓人窺探不出他內心在想些什麽。
……
望鄉臺上再望鄉,回首故鄉淚茫茫……
不遠處,一座四方高臺遙遙伫立着。即将投入輪回道的鬼魂們就在這裏最後一眼眺望陽間家裏的情況。
望鄉臺……這裏承載着所有陰魂即将告別塵世的悲涼。
李越埋着頭,在身旁鬼差嚴催怒斥下悠悠登上了望鄉臺。只一眼,李越便抱頭痛哭了起來,離青不知他看到了什麽,但是大致也猜得出來了。
黃昏殘柳下,那一抹佝偻的身影大抵還在遙望着江流,滿眼的期盼……
望鄉臺旁是三生石,相傳它乃是女娲造人時遺留下的一塊頑石,吸收了日月精華後,靈識漸通。女娲為了更好的抑制它的魔性最終将其放于鬼門關忘川河邊,掌管三世姻緣輪回。千百年來
,它便一直默默地伫立在奈何橋邊,無言之中見證了多少苦與樂,看慣了多少悲與喜。李越與浣娘的緣起緣滅想來都被重重地刻在這塊三生石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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