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深藍之光(5)
第33章 深藍之光(5)
廚房, 封閉式,走出門就是餐廳,空間狹小, 二十四小時運轉, 人又少, 四班倒,不定時加班, 是整個潛艇中最為艱苦繁重的地方。
他們分組輪流工作,趙青不幸分到公認的死亡之組。
他們這一組的廚師長,整個廚房的老大, 脾氣火爆,嗓門又大,訓人的時候還喜歡把人拉到門口,完全是當衆處刑。
就像現在這個挨訓的小倒黴。
“說了多少遍, 這樣切這樣洗,潛艇裏油不是這樣用的, 好不容易把你拉上來,我不在你就不行了是嗎!”廚師長一把鋼勺敲自己學徒腦袋,“腦袋這麽笨, 趁早卷鋪蓋回家去!”
趙青幹咳一聲, 想勸解幾句又被身邊人拉住,此時外面領餐的人也看不下去, 勸幾句:“老朱, 現在可不興對人動手。”
廚師長一揮手, 渾然不管:“去去去, 不是你們讀書人那, 廚房都歸我管, 他的前途我負責,我愛怎麽樣怎麽樣。”
對面頓時不樂意:“規章制度明明白白,打人就是不對……”
雙方立刻杠起來,眼見着暫時消停不下來,小學徒極為機靈地跑了。
這叫個什麽事啊。
趙青頭疼地揉揉太陽穴,他們這的頂頭上司就是行走的杠精,跟誰都能吵起來,一天不吵渾身憋氣。
可以說如果不是他做菜又快又好,本身也有背景有功勳,早有看不順眼的人把廚師長從這個項目裏踢出來了。
這會兒戰火燎原,趙青眼見着昨天讨來的假期難兌現了,只能推遲去找謝長離的計劃。
正是用餐時間,頂頭上司紛紛去休息吃飯,賀平丁虎留在崗位上,也終于有時間接通通訊。
“這邊已經批準深海攝像機的使用,”賀平悄無聲息行走在辦公室中,避開監控,快速翻找起最近的文件,“雖然大部分專家都判斷這塊石板應該是極北大陸原始文明遺留,但還是有少數專家認為這一套象形文字體系和已知文明不同,其中有大量元素都和海洋有關。”
丁虎盯着航海圖:“這我也沒聽懂,平哥你覺得?”
“按照任務副本的特殊性,必然存在着一個深海文明,等着我們去探索,說不準這時候潛艇還會被攻擊被俘虜。”賀平分析,“你需要提前掌握潛艇上的武器裝備,兵力,路線地圖等,必要的時候我們還要控制潛艇的掌控權,你這個身份就是我們最大的優勢。”
這個就是丁虎擅長的部分:“好,還有之前任務提示中的殺人狂,平哥有目标了嗎?”
“最開始我認為無限服務公司玩了文字游戲,潛艇上存在殺人犯,會讓我們過度關注NPC而忘記身邊人可能就拿到殺人卡,但是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一周了,風平浪靜。”賀平說,“有殺人任務的員工不會有這麽長的準備時間,而且目前每一個人的行動都是在尋找殺人犯,據我判斷員工可能是安全的。”
他已經搜索完辦公室,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拿出一張紙,寫下當前的重要NPC:“潛艇上的話,多半是我們的雇主NPC,比如說我服務的地質學家,你那邊的艦長,還有廚師長,首席科學官,工程官,醫療官。接下來可以做一個動機分析,目前最為明顯的敵對關系是地質學家和首席。”
“艦長都知道他們兩個不對付,說是他們所在國家不同,本身科學觀點也不同,”丁虎不擅長分析,但他習慣把能得到的消息全部記下來交給賀平處理,“他們都分別找艦長談過話,首席不希望進一步勘測,地質學家希望可以發現深海文明。”
賀平在紙上寫下深海文明四個字,筆尖在每個NPC上點過:“深海文明也是這一次任務中的關鍵,或許有人是深海文明的子嗣,所以獻祭整艘潛艇。”
丁虎:“地質學家?”
“這個答案太普通,不符合無限服務公司的作風,說不準是藏得最深的人,比如,”賀平筆尖一動,“看起來和科研最沒有關系的廚師長。”
他總結:“等會我們去食堂看看。”
心理咨詢室,門半開着。
又到隔壁戴德蒙自娛自樂的時間,跟着音樂而起的男聲極為悠揚動聽。
确實如他自己剛剛過來閑聊時所說的那樣,是個被醫學事業耽誤的歌壇天王。
可惜,音樂治不了病。
謝長離坐在沙發上,茶幾上的盤子裏只有兩片面包,叉子漫不經心地劃來劃去。
他半閉着眼,皮膚不再是一開始帶着溫潤光澤的雪色,更像是一張慘白的紙,無意識一手撐着頭,抵抗着自從那次幻覺引發之後越來越嚴重的頭疼。
無限服務公司自然會給每一個員工了解真相的機會,但越是清晰的信息,越是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這張明顯至為重要的身份卡自帶的副作用也格外嚴重。
一杯溫水被頂到身邊,恰到好處,貼着手腕,暖意從手背蔓延,稍稍舒緩因為疼痛而緊繃的肌肉。
謝長離掀開眼皮,一眼就看到離水杯一尺遠,蹲在對面若無其事地扭頭的杜崖。
他端起水杯喝一口,打起精神又咬一口幹巴巴的面包,嘆着氣放下刀叉,閉上眼睛繼續揉太陽穴:“想喝點粥。”
耳邊傳來翅膀扇動的聲音,謝長離睜開眼,果然看見杜崖飛到桌子上對着送來的一周菜單探頭探腦。
謝長離:“找什麽呢?”
反正不是在給你找粥,杜崖蹦跶回來,嘎嘎兩聲:“你不會這就不行了吧,還裝什麽……”
謝長離抱着水杯:“這個溫度挺不錯的,謝謝關心。”
杜崖一連串辱罵憋在嗓子裏,氣鼓鼓扭頭。
在頭疼帶來的極端煩躁之中,謝長離總算找到點樂子,指尖沿着杯口劃動:“攤牌吧,我們都不裝了。”
杜崖:?
謝長離淡淡道:“無事獻殷勤,說吧,你最近又惹什麽事了?”
杜崖怒了,憋住的一連串辱罵脫口而出。
“誇你也不行,”謝長離銀灰色的眼睛盯住他,像是一面鏡子,“說你也不行,杜崖啊。”
沒管被點破後僵在原地的收藏001號,謝長離擡起頭,剛好與門後的喬蒙對上視線。
黑發黑眼的男人半身隐沒在黑暗裏,這會兒偶然對視,本能後退一步,在進與退之間遲疑。
謝長離知道喬蒙午休時間一直關注着他,不,準确來講,這段時間喬蒙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
又是一個嘴上說着恨,卻偏偏無法動手的。
莫名的熟悉感浮現心頭,謝長離饒有興趣,對着他做出口型:“找到殺我的理由了嗎?”
喬蒙臉色一黑。
趙青好不容易脫身——他們廚師長總算記起來昨天承諾的假期,揮揮手讓他們自己去玩。
沒想到他剛剛從後廚出來就見到這種場景,頓時捏一把汗,大步走過來擋住兩人交鋒的視線。
等謝長離換個位置再去看的時候,喬蒙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謝哥,”趙青無可奈何,“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盯一會兒沒什麽惡意的,您……”
您沒事幹也別老逗他呀。
他一句話說到一半還是堵住,皺着眉看着謝長離越發顯出一種病态的神色:“最近沒睡好?臉色這麽差?”
頭痛感陡然增加,無數瑣碎的片段湧入腦海,卻完全無法被捕捉,有什麽東西想要突破頭顱沖出。
冷汗已經打濕謝長離的背,但是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從容:“這個身份有偏頭痛。”
趙青露出同情的神色:“不過喬哥也沒什麽惡意,您就把他當只不懂人話的貓,沒事幹來觀察觀察兩腳獸。”
“我不是貓黨,”謝長離軟硬不吃,不過還是給人一個臺階下,“最近怎麽樣?”
“比您小日子過得難受多了,”趙青嘆氣,把手上的小包放下,露出裏面整整齊齊的三個小罐頭,“您點的鳥食,三種口味,堅果水果肉。”
杜崖眼前一亮,瞬間忘記尴尬,一頭撲過去,叼起一個罐頭就跑。
氣氛瞬間輕快起來,趙青又抱怨幾句廚師長的暴行,這才掐着上班的點離開。
不知不覺間,劇烈的疼痛感已經削減下來,謝長離本能地放松下來,向後靠坐在沙發上,手滑過玩偶毛絨絨的外表。
細細長長,是只小蛇。
彎彎犄角,是只小牛。
尖尖胡子,是只小貓。
……
不對,謝長離陡然睜眼,将所有玩偶擺放在茶幾上再度确認一遍。
原本被放在最上面的小豬,不見了。
“廚師,來啦。”
趙青走進餐廳就看到幾個人站在廚房的門前,不住吸着鼻子。
“今天你們廚房煮什麽,這麽香。”
“一股肉味,今天有口福了。”
“也快到晚餐點,可以上菜了吧。”
趙青挂上寬厚的笑容,一邊點頭一邊推着人群進去:“今天要做的是廚師長的拿手好菜,大肉,油水足。”
早一周前就已經訂好菜單,趙青也不賣關子:“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吃紅燒肉,冷庫剛解凍一頭豬!”
他大步走進廚房,一眼看到慢慢煨着的半人多高的大湯桶,掀起蓋子探頭向裏一看。
皮肉被煮的鮮紅,湯汁在爆開的皮肉間翻滾,被汁水浸潤得腫脹的臉仰着頭與他對視。
腸胃一陣翻湧,趙青的身體先于他的大腦認出來——
這不是豬身上的任何部位,而是一張屬于人的臉。
屬于廚師長的臉。
趙青無可避免地回憶起那純淨童聲所唱的歌謠——
“小豬哼哼哼,身體如火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