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路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吳嬌娘起的早,這會兒有些餓了,在路邊買了個燒餅果腹,這才重新啓程。

徐家繡坊在鎮子西邊,等着到了那邊已經是下午了。

這會兒徐家大娘子正是有些發愁,鎮上首富秦老爺新納了個姨娘,這位姨娘落魄之前家裏頗為富貴,吃穿用度皆是上乘,加上秦老爺寵着,這一次又訂了不少新衣裙。

就是這位姨娘十分的挑剔,尤其那領口和裙擺的幾幅繡花,是特意從江南買來的新樣子,同一種顏色的配線就有幾十種,這繡房裏也只有三個人能做這精細的繡活兒。

一個是家裏的大兒媳婦,只是這會兒正做月子,已經做不了活兒,還有三女兒徐如春,但如春前幾日傷了胳膊,請來的郎中說傷筋動骨,最少要養個把月才行。

現在就只剩下蘇家的童養媳吳嬌娘。

只是吳嬌娘家務繁重,這種繡工又十分費神,一個月堪堪只能繡一件,前幾日才交了,自然不可能再繡了。

徐家大娘子嘆氣,要怪只能怪岐陽鎮太過偏僻,連個得用的繡娘都找不到。

趙全家的平日裏管着繡房的賬目,采買針線等活計,見這衣裳遲遲沒有裁剪,秦家那邊卻是來催了,忍不住過來問道,“大娘子,三姑娘怎麽就偏偏在這個時候傷了胳膊,這可如何是好?”

“不是還有我?”徐大娘子說道。

趙全家的說道,“這可使不得,大娘子你的眼睛早就不好了,再是做活兒怕是要瞎了,要不……推了這活兒吧?”

“今日推了這活兒,明日韓家那老貨就要搶了去做,到時候我們繡坊還要不要在鎮上開下去?”

趙全家的也知道這狀況,韓家繡坊一直跟着他們搶買賣,只是畢竟外來戶,比不得世代在岐陽鎮上的他們,但是一旦推了這活兒,少不得要讓韓家繡坊搶到機會了。

“要不再去問問吳姑娘?她心善,且往日裏要不是大娘子教她針法,如何能有今日?這會兒見咱們這般艱難,也不至于袖手旁觀。”

徐大娘子一聽,馬上就扯出一抹冷笑來,道,“吳姑娘是個好的,但是她那婆婆就未必了,看着倒是和善,卻是個嘴甜心狠之人,家裏那許多人,所有活計卻都是叫吳姑娘一個人做,還當着旁人的面說把吳姑娘當做親生的一般,誰家把親生的女兒當做奴婢一般使喚的?”

趙全家的聽着話就明白了,這徐大娘子是去過了,道,“大娘子,你可是去問過了?”

提起這件事,徐大娘子氣不打一處來,道“去過了,前日我去問的時候,只說什麽家裏大郎高中,以後再也不用做這等伺候人的活兒。”

“呸!當真是過河拆橋的!這會兒嫌棄起這銀子燙手了,往日裏要不是用我們繡坊的工錢補貼家裏,她門家裏怕是連口飯都吃不上了。”趙全家的聽得氣的也不輕,忍不住破口大罵了幾句,随即又道,“大娘子,那吳姑娘也是這般說?”

“倒是沒見上。”徐大娘子嘆氣,蘇家出了宮身,這以後算是發達了,就算如何生氣也只能忍着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趙全家的還是勸道,“這會兒狀況非比尋常,還是叫吳姑娘幫一幫才是,大娘子切莫意氣用事,到底傷了自己的身子,那就得不償失了。”

正在這時候徐大娘子的侄女鬟荷花跑來說道,“吳姑娘來了。”

徐大娘子正是有些奇怪,吳嬌娘忙碌,鮮少會上門來,趙全家的卻道,“正要找她去,卻是自己來了,想來也是老天爺要幫大娘子。”說着就露出笑容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出了門去,徐家繡坊在祁陽縣已經傳承了十幾代,這繡坊還是以前的老宅子,頗為寬敞體面,就是這些年來家裏人口凋零,大不如前,許久沒有修繕,瞧着有些破舊。

徐大娘子到了會客的廳堂就看到吳嬌娘懷裏摟着個包袱站着,她一時詫異,趙全家的也看了過來,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顯然都有些疑惑。

荷花和吳嬌娘也是熟稔的關系,利落的上了茶點,道,“這是膳房中午剛蒸出來的紅糖蒸糕,我瞧着不錯,就給姑娘端了一碟。”

趙全家的有事求着吳嬌娘,這臉上的笑容就格外的溫柔,道,“荷花,怎麽平時不見你對我這麽好?果然俗話說得好,一技在手行天下,吳姑娘的繡活兒好,自然讓旁人敬着。”

這話說得,頓時讓大家都跟着笑了起來。

一時氣氛融洽,趙全家的看了眼徐大娘子,見她不做聲,知道這是等着她說話,道,“吳姑娘,你這是……”說着指了指她的包袱。

只有離家的人才會帶着包袱,但是趙全家的也不敢多想,主要是這包袱太輕了…… 怕是自己會錯意了,少不得還是要問清楚。

要是以前的吳嬌娘會有些猶豫,畢竟家醜不可外揚,但是經歷過生死的人,心境早就是不同了,倒也沒有遮掩,大大方方的把包袱放在桌上,直戳了當的說道,“也不想瞞着您,我和蘇家大郎的婚事作罷了,無處可去,就想着來投奔大娘子,混口飯吃。”後面這句話是對着徐大娘子說的。

徐大娘子雖然有些氣憤蘇家的嫌貧愛富,背信棄義,但蘇家既然起了個心思,吳嬌娘又是無親無故的,繼續待着也未必好日子過,而且她早就眼饞吳嬌娘的繡活兒了,天生就是做繡娘這料子的,不然也不會特意指點她。

如今來投奔她,簡直是叫她喜出望外的事情。

吳嬌娘在繡坊用了午膳,徐大娘子頗為看重她,還叫人做了一碗她愛吃的粉蒸肉。

等着用完膳,說起繡活兒的事情來,吳嬌娘這才知道繡坊遇到了這麽難的事情,道,“大娘子待我恩重如山,我那一手繡活兒還是您教導的,就是不吃不睡,也要給您做出來。”

徐大娘子滿意的點頭,只覺得如今的吳嬌娘似乎頗有些不同,沒有了以往的羞澀,做事反而有種落落大方的坦然來,倒是叫人覺得越發靠得住了。

吳嬌娘也不耽誤,吃過了午膳就說要做活兒,“再過一個月就要入夏了,到時候還做不出來就不妥了。”

徐大娘子點點頭,趕忙帶着吳嬌娘去繡坊。

吳嬌娘剛入繡坊,還沒喘口氣,就又一頭紮進了繡坊裏做活兒,倒也是好事,沒工夫想那些舊事,不然想起來就覺得懊惱悔恨的不行。

前世怎麽能活的那麽憋屈?

她算了算,這繡活兒最少要做一個月,但是這工錢可是趕上她以前一年的了,倒也是狠賺了一筆,她這會讓正是缺銀子,雖有些辛苦,卻也值得。

既還了徐大娘子的恩情,也賺了銀子,兩全其美的事情。

吳嬌娘性格本就沉穩,這會兒打定了主意,自然就沒有旁的心思了,除了用膳的時間外,其他時候一刻也沒有停過。

至于蘇家,果然是十分的涼薄,居然沒有人來問過她。

吳嬌娘自然是預料到了,但是讓徐家的三姑娘徐如春氣都夠嗆,她性格頗為潑辣,嫉惡如仇,向來我行我素,倒是和她細致的針法完全不同。

“荷花姐說的時候,我還不信,現在看來當真是一家子狼心狗肺之人。”

吳嬌娘和徐荷花的關系要好,因為徐大娘子忙的走不開的時候就讓荷花去收繡品,和徐如春倒是尋常,主要是以前她太忙了,也沒時間和人閑話家常。

這次住到繡坊來,倒是讓兩個人有機會親近,兩個人年齡相仿,女紅又是一樣出衆,一個膽大潑辣,一個心思細膩沉穩,倒是十分合得來。

吳嬌娘道,“別氣了,不值當,來喝口茶水。”

徐如春道,“嬌娘,你怎麽不氣?”

吳嬌娘怎麽不氣?蘇家把她當做丫鬟使喚了一輩子,蘇母故之後就把她趕到了鄉下的老宅裏,甚至連月例都不曾送來,她只能自己種菜,做飯,那時候年歲大了,一身的毛病,最後一場風寒就奪走了性命,結束了孤苦的一生。

說起來她才是蘇元和的正妻,卻是讓她做了一輩子擡不起頭的妾,最後甚至棄如敝履。

吳嬌娘不止是氣,甚至是恨的!只是她現在勢單力薄,又能如何?

“三姑娘,蘇家大郎如今是進士老爺,我卻是無依無靠的身份,又能如何?”

“難道進士老爺就可以目無王法了?全鎮上誰不知道你是蘇家的童養媳?這婚事板板釘釘的事情,怎麽就不做數了?”

“三姑娘,多謝你了,但是我現在只想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吳嬌娘心裏自然是感激的,雖然蘇家做的事兒不地道,但是卻讓遇到了徐家人,倒是讓她心裏十分的安慰,總算是有個住處。

“上次問你打聽的事情可是有消息了?”吳嬌娘問道。

徐如春氣的夠嗆,但是見吳嬌娘難過,倒也不好再說了,見她問起另外一件事來,馬上就道,“後街倒真是有個姓張的人家,家中有個三子叫張升,不過他們家是屠夫,嬌娘你問這個作甚?”

吳嬌娘記得祁陽縣後來名聲大噪,是因為出了兩個人出衆的人物,一個是蘇春和,另一個則是張升。

但是兩個人是同鄉,卻是不對盤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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