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趙彥喬怎麽也沒想到她一到原來的公司門口竟然會看見她那多年不見的嫂子們。
憑着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趙彥喬知道自己還在原來的城市,只不過是從城西的工人區跑到了城東的別墅區。一樣的時空,一樣的城市,甚至是一樣的時間點,唯一不同的就是她莫名其妙的換了個身體。
她迫不及待的等到第二天早上匆匆趕到公司,想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沒想到卻看見了這樣醜陋的一幕。
“我告訴你們,人是死在公司了!就要賠償!我們走到哪裏都有理!”一向潑辣的大嫂指着經理的鼻子大聲叫喊,臉詭異的扭曲着,像是被惡靈附身了一樣。
“對!必須要給補償!還有趙彥喬生前的存折和房子,統統給我們,我們是她的親人,有權接管她的一切!”二嫂不甘示弱,跟着大嫂一樣撒潑,絲毫不覺得丢臉。
原來她已經死了,累死的。趙彥喬的眼前一陣發黑。死亡,在這之前,她覺得這兩字離她很遠很遠,她甚至從來沒有想過。可是現在,她站在人群的外圍聽着別人說她已經死了!
心裏悶的快要喘不過氣來,趙彥喬捂着胸口眼淚一滴滴的往下掉。
公司門口,大嫂二嫂還在鬧,尖銳的叫罵聲清晰的傳到趙彥喬的耳朵裏,越來越不堪。
“趕緊給錢,不然我們天天來這裏鬧!看看誰害怕!”
“對!人都累死了,連補償都沒有,還大公司呢!”
“就算死條狗也得賠,何況這麽大的人!你們今天要是不給錢試試!”
“所有的問題我們都會通過法律程序解決,請你們不要在這裏鬧。”經理沒有絲毫惱怒,說出的話也非常客氣。如此沒有見識的鄉野村婦,他是看在趙彥喬的面子上才沒有叫保安将她們拖出去,根本就犯不着為了她們生氣。
“不用說什麽法律不法律!只要給錢我們就私了!要法律幹什麽!”大嫂往地上一坐,看那摸樣是打定主意要撈點好處了。
“對,給錢就私了!我們放你們公司一馬!”二嫂跟着附和。
親人?趙彥喬只覺得徹骨的冷,那些壓在心裏故意不去碰觸的傷痛一點點在腦中浮現。
她自小便異常聰明,性格又要強,不管是在競争激烈的縣一中還是人才濟濟的市重點,她從來都是第一,分數高的足以讓第二名仰望。高考的成績自是不必說,雖說不是市裏最好的,但也是前幾名,甚至有電視臺要來采訪她,只因趙彥喬不想要出風頭,便沒有接受。
趙家爸媽樂的紅光滿面,看起來像是年輕了十歲一樣,每每提起小女兒便是一臉驕傲,直說他們家這草窩裏飛出了金鳳凰。養了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不争氣,反而是這個女兒給他們争了光。趙彥喬還記得那時候,父親一邊喝着劣質的麥酒一邊摸着她的腦袋,眼裏都是欣慰。正是這樣慈愛無私的目光,才讓趙彥喬在以後的困境中咬牙支撐,即使到了絕路都沒有放棄過。
老兩口的收入不高,但是卻不願意讓女兒在大學中讓人瞧不起,于是便拿了存款去了這輩子幾乎從不去的城市給女兒買衣服,誰知半路上便出了車禍,老兩口貪便宜,坐了沒駕照的黑車,本以為會省下頓午飯錢,沒想到卻将老命送了上去。
趙彥喬一下子便從四裏八鄉人人都稱贊的狀元變成了“喪門星”,甚至有人說她是天命孤煞,能克死所有的親人。指責和冷眼鋪天蓋地而來,盡管趙彥喬堅強,可是一夕之間沒了父母,又受到這樣不公的待遇,她哪裏能承受的了?絕望之際,差點一死了之,但失去了父母的孩子,自己不疼自己還要誰來疼,趙彥喬每每想到母親冬日裏溫暖的手便無法狠下心。
兩個哥哥那時都已經結了婚,有了各自的家庭,本就對父母總是偏向她而不滿,現在父母一死,就更不管她了,況且她還有一個“天煞孤星”的名號,終于,在即将要開學之際,大哥二哥攜帶各自的妻子找到她,說要斷絕跟她的關系,父母的遺物一點都不許她帶走,理由是她是女孩,沒有資格繼承遺産。
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趙彥喬不哭不鬧,緊緊握着嵌着父母照片的相框,當天就進了城。那張她視若珍寶的通知書被她毫不猶豫的撕掉,甚至為了斷絕自己的念想,碎片都仍進了村口的大河裏,被流水沖的一幹二淨,什麽都不剩。
沒有錢,沒有學歷,趙彥喬沒有資格嫌棄任何工作,只要能掙到錢,她什麽工作都做,跟男人一樣吃苦。晚上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租的小窩棚,趙彥喬咬着牙忍着蝕骨的睡意,一遍遍的溫習高中的課本。不管多苦多累,她從來沒有一天間斷,她在心中發誓,那張被撕掉的通知書,她早晚會補回來!
趙彥喬沒有食言,工作的第三年,她參加了了成人高考,以優異的成績進了一所一流大學。大學四年,她半工半讀,申請助學貸款,終于撐了過來,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大學文憑。
多年的獨自生活讓她飽嘗人間冷暖,也讓她漸漸的養成了獨立強勢的性格。趙彥喬長的不漂亮,頂多算清秀,但身上就是有一種氣勢吸引人的視線,大學四年,追她的人很多,只是接觸幾天就因受不了她的性格而離開。
對于這種情況,趙彥喬絲毫不傷心,她的生活中最重要的就是吃飽穿暖,至于感情,那是奢侈品,窮人手裏哪裏有揮霍的資源?她從來都明白這樣的道理,所以也從不奢求。
工作三年,她的生活條件漸漸好轉,本來計劃着今年要買座小公寓,有一個自己的家,從此不再漂泊,沒想到竟然會累死在工作崗位上。那麽重生在那個富貴的家庭是上天為了補償她?趙彥喬笑,眼底卻是一片冷意。
那邊的鬧劇仍在繼續,趙彥喬卻再也沒有了看下去的欲望,随便他們怎麽折騰吧,反正原來的自己已經身死,也跟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了。不過想要自己的錢?做夢去吧!趙彥喬轉過身,一手護着肚子從人群中擠出去,他們是不是忘了,早在很多年前,他們就和她沒有關系了!
“你們想要錢?沒門!”一個佯裝強勢的女聲讓正準備離開的趙彥喬瞬間停下了腳步,剛剛壓下去的淚意也再度湧了上來,她轉過頭,隔着熙熙攘攘的看熱鬧的人群遙遙的看着忽然出現的女人,手指緊緊攥住衣角,骨節都泛了白。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一直溫溫柔柔的女人會為了她做到這個地步。
她和周小麥是大學時的室友,周小麥其人和她的名字一樣溫溫軟軟,脾氣好得很。她和趙彥喬不一樣,幾乎是含着金湯勺出生的,家裏很是富貴,又是他們家多少代以來唯一的女兒,自然是寵的很。可是周小麥人卻一點都驕縱,很好相處。
趙彥喬和她的關系很好,畢了業也從未斷過聯系,用她家鄉的土話說就是:好到能穿一條褲子!周小麥知道趙彥喬的情況,經常偷偷在暗地裏幫助趙彥喬,她心細,每每趙彥喬察覺到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趙彥喬很感激她,不是因為她的幫助,而是她已經孤單了太久。
“你們還有沒良心?這麽多年來你們有關心小喬一下嗎?現在、現在……”周小麥哽咽了,好久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現在她走了,你們卻來要她的財産!告訴你們,她的存款全都沒了!全部被我捐到孤兒院了!”
“你算什麽東西!憑什麽動趙彥喬的錢?還給我!你還給我!”趙彥喬的大嫂一聽錢沒了,立刻就張牙舞爪的朝周小麥撲了過去,二嫂也不甘示弱,緊跟着大嫂,面目猙獰着,看樣子竟要活活将周小麥撕碎!
可是還沒等他們撲過去,就直接被兩個穿着休閑服的男人按住了,周小麥家是政治大家,雖然勢大樹敵也多,周小麥是家裏的寶貝,周家父母哪裏能讓周小麥一個人就這麽出來?趙彥喬從很早就知道周小麥的身邊有許多保護她的人。
“小喬和你們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們要是識時務就哪裏來回哪裏去,要是不識時務,就別怪我不客氣!”周小麥狠狠的扔下一句話,轉身就走。趙彥喬的大嫂二嫂還沒從驚恐中回過神來,眼睜睜的看着她離開,竟然一聲都沒有出。
小麥,你等我!趙彥喬硬下心強迫自己離開,她現在還不能去找她,等到她真正站穩了腳後她一定回去找她!她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親人,那就是周小麥!不管什麽事她都不瞞她!
秦奕歡早上起來洗漱完畢,剛想要出門,卻發現門上貼了一個便條,他彎下/身一看,是趙彥喬留下的,上面就一行字:早飯在廚房。秦奕歡有些反應不過來,趙彥喬這是在走溫情路線?想要打動他?他直起身子,一把将便條撕掉扔進了垃圾桶中。
昨晚他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趙彥喬在故弄玄虛,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畢竟狗改不了□,他不相信什麽靈力怪神,更不相信一個如此極端的人會在一天之內就忽然想通了。不管怎麽樣,趙彥喬還是趙彥喬,他最讨厭的女人!
秦奕歡穿上擦的锃亮的皮鞋,正準備開門,門卻忽然被打開,趙彥喬蒼白的小臉頓時出現在面前,怎麽,又裝可憐了?秦奕歡冷哼一聲:“趙彥喬,你至于嗎,我說過不會跟你離婚,你就不能安分點?”
趙彥喬本就心情不好,沒想到剛回來就遭到了秦奕歡的嘲諷。壓在心中的火氣一下子被點燃,她擡眼冷冷的看着秦奕歡:“我昨天有一句話說錯了。”
秦奕歡不明所以,挑眉看着她。
“不是繡花枕頭。”趙彥喬将包放到茶幾上,疲憊的倚在沙發上,一字一句緩緩道:“是裝着糟糠卻以為自己肚子裏是金子的繡花枕頭!”
作者有話要說:小喬又毒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