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趙意昀汗毛豎起,手機猛地從肩上摔下。
啪的一聲,聽着很是滲人。
黑暗中她只能看到陽臺對出的樓宇,周圍一絲光亮也沒有,她呼吸艱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是誰?”
身後的人顯然愣了下。
很快,男人油膩的笑聲響起:“寶貝,這是玩的哪出?嗯?來,讓我抱一下。”
然後男人把她的雙手都給牽制住,欲把她帶進懷裏。
趙意昀已經很久很久沒遇上這樣可怕的事。
手被男人用繩子給綁上,行動能力被限制,他不肯開燈,盡管趙意昀一再否認,他嘴裏還是喊着她寶貝,然後半推半拉的想要把她往房間裏帶。
他顯然很清楚自己家裏的布局構造。
趙意昀渾身顫抖的時候,腦子卻仍舊保留着清晰的認知。
現在能救她的只有郁知言。
只是不知道手機是不是已經摔壞了,郁知言聽沒聽到她這邊發生的情況,就算聽到了又聽到了多少。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趙意昀在快被推進房間的時候,故意往地上一摔,想借此拖延時間。男人把她拉了起來,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又像只是在陳述某事,他低低笑,“寶貝,不要再玩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趙意昀有些絕望,她掙紮着身子,企圖拖延時間:“我真不認識你,這裏是你家嗎?難道說是我走錯了地方?”
男人說:“怎麽會呢,這裏是我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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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适應以後,人會逐漸能看清楚事物。
趙意昀能隐隐約約看出男人的輪廓,看起來三十多的模樣,眼尾耷拉的眼睛裏透着某種詭異的光,在夜裏看起來猶外的吓人。
“我想你是誤會了,你能看見我嗎?你确定認識我嗎?”
趙意昀車轱辘似的來回說,聲音已經僵得不行,驚呼聲抑制不住就有從喉嚨裏迸發出去,男人沒有回答這句話,而是說:“寶貝我怎麽會認不出來呢——”
趙意昀深吸了一口氣,驚懼讓她手腳發軟,但她卻突然又像是意識到了什麽——
這個男人看起來像是精神失常把她錯當成某人,但目前看起來卻并沒有打算進房前對她使用暴力。
她艱難地擠出笑,牙齒時不時會咬到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我們能談談嗎?你這樣綁着我,我會害怕的。”
“這樣不更刺激嗎?”男人油鹽不進,并且不打算再跟她繼續耗,一把拖住她的手腕,“好了,咱們該開始了。”
嘭——
嘭——
嘭——
門口處忽然響起了劇烈的重擊聲。
吱——
外面顯然是有人在砸門,門也很快就被砸開。
緊接着,客廳的燈被啪的一下打開。
光亮把黑暗驅散,那陰森恐怖的氛圍在那一瞬間盡數消失。
玄關處站着四個體形魁梧高大的穿着西裝的男人,看起來像是保镖一類的從業者,并排站着像是一堵牆,很直接的給人一種壓迫感。
拖着趙意昀的男人有些始料未及。
他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又看到從那幾個西裝男後面走過來一個女人。她身影高瘦,被長發掩藏下的臉眼神冷峻,呼吸間起伏有些大,大步流星走過去的時候看着很強勢。
趙意昀擡眸朝郁知言望過去。
她在聽到門口的動靜時其實已經猜到幾分,原本高懸的心也終于落地。
“按住他!”
郁知言一聲令下,男人很快就被保镖們像一條死狗一樣按在地上。
她扶起趙意昀,解開她手上的繩子,打量她:“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趙意昀心跳得幾乎要飛出去,她臉色慘白,在明亮的光線下她才看清楚自己手抖得有多厲害,“沒。”
地上的男人開始激烈的掙紮,喊聲憤怒,“你們是誰?趕緊放開我,誰讓……”
他話還沒說完,啪的一下被臉上尚且毫無血色的趙意昀狠狠抽了一巴掌。
男人半邊臉都有些發麻,他瞪大眼睛,“你們這是犯法的,信不信我報警!”
郁知言眉目間透着一股戾氣,看着男人冷笑了一聲。
來的路上其實郁知言已經報了警。
警察在兩分鐘後也趕到出租屋,男人惡人先告狀,說:“警察同志,她們搞□□那一套,我在家裏待着好好的,她們找了幾個黑……”
然後男人很快就說不下去了。
因為在破門而入的時候,有個西裝男是全程手持相機錄像的,很清楚的看到他綁着趙意昀。
在證明了趙意昀是房子的租客後,男人嘴裏卻仍舊是硬氣地喊:“這真是我家,我女朋友帶我過來的,警察同志,我說的都是真的。”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在男人話音落下沒多久,門口忽然響起女人的驚呼聲。
衆人齊刷刷看過去,只見女人燙着卷發,穿着身純黑套裝,模樣看起來四十多歲,臉上塗着濃妝,手裏拎着一個大袋子,看着屋內的情況滿臉錯愕。
趙意昀一眼就認出了這人。
她的媽媽,阮秋。
男人叫王甘霖,确實是阮秋的男朋友,在周五那天下午和阮秋一起住進來的。他一口咬定自己把趙意昀錯認成了阮秋,他們私底下相處模式也是這樣,再加上沒開燈,所以他才會這樣。
阮秋滿口也都是向着自己男朋友。
最後這件事便成了一個烏龍輕輕揭過去。
滿屋子的聲音趙意昀已經聽不見,她渾身發抖,額頭青筋爆起,像是在怒在忍,最後什麽都沒說,猛地拉住了郁知言的手,連聲音都在抖:“我不想待在這裏。”
郁知言握着她的腕骨,“我們走。”
黑色的汽車穿梭在寂靜無聲的街道上。
遇上紅燈時,郁知言把車剎住,目光朝副駕上看去。
路燈和月光混成一種說不出的慘淡顏色,從車窗上投下來,女人穿着一件紅白交錯的長裙,這樣的顏色很襯人的皮膚,也是這樣的濃豔讓她臉上的蒼白無措更加無處遁形。
她窩在車椅裏,像是無枝可依的菟絲花,帶着一種觸目驚心的脆弱感。
郁知言看得心痛。
她輕聲:“別怕。”
趙意昀沒回答,在車重新開起來的時候,她忽然扯了下唇角,笑得有些假,她說:“你來的快,還好。”
郁知言也輕輕笑了下,有意哄她多說些話:“是挺快,分大概要扣完了。”
趙意昀低聲說了句謝謝。
車開到半路,趙意昀忽然幹嘔了起來,眼睛嗆出了生理淚水,喉嚨和胃裏強烈的不适感都在叫嚣着一句話——惡心,太惡心了。
郁知言車開得很慢。
回到家裏時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
趙意昀坐在沙發上,看着郁知言遞過來的水杯,那握着杯子的手纖瘦細長,剛剛卻那樣有力的把自己從地上拉了起來,她有些心安,又說了句謝謝。
正在這時,郁知言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看了眼,對趙意昀說:“我接個電話。”
趙意昀點頭。
她以為郁知言會避開自己,卻沒想到她朝自己走了過來,柔軟的掌心在她發間揉了揉,然後接起了電話,邊說邊撫着她的頭發。
趙意昀能聽出大概率是工作上的事。
等郁知言挂斷電話後,她微微仰頭,視線從女人優渥的頸項線條一點點往上移動,最後停在她挺拔的鼻梁上,終于開始主動說話:“這麽晚還忙工作嗎?”
郁知言在她旁邊坐下:“是,我們公司一直在使用的OA系統兼容性差,問題也多,目前在合作的乙方合同也快到期,我想的是重新進行招标。剛剛說的就是這件事。”
她沒問別的,語氣自然的像是今晚沒發生過這件事。
趙意昀也順着她的話說:“我們公司的問題也多,流程太多,繁雜冗餘,很煩。”
然後她嘆了嘆氣,看着郁知言,主動說:“你沒什麽問題想問我的嗎?”
郁知言起身,走至玻璃壁櫥旁,取出裏面放着的吉他,然後重新坐回趙意昀旁邊,秀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撥了下,神色溫柔:“很久不彈,音色都變了。”她調過音後,擡頭看趙意昀,說:“上回說彈給你聽,一直都沒機會,今晚要聽嗎?”
那都是挺早以前的事了,趙意昀沒想到她還記得。
郁知言續道:“至于你說的事,我回答完你再問吧。”
趙意昀不解:“什麽?”
女人的臉上攏着一層柔和的光暈,眉眼深邃,她勾着唇,淡聲說:“上回我生日,你不是很想問我的事嗎。”
她抿唇,算是默認了。
因為那會兒她确實挺好奇。
“你想知道什麽?”
趙意昀忽然反應過來,她應該是要和郁知言進行一個坦白局,郁知言還很有誠意的選擇讓她先知道。
于是,她先做個鋪墊:“你吉他彈得挺好,以前有學過嗎?”
“學過幾年,高中的時候不務正業,去酒吧當過駐唱。”
難怪那比在酒吧裏她彈得那麽自然。
換做一般人都會有些拘束的吧?
鋪墊過後就該是正題,結果她還沒有問,郁知言就先說了:“原因挺簡單的,家裏總是我一個人,所以自己給自己找了件熱鬧事做。”
然後慢慢就聊到了家庭。
趙意昀起初以為郁知言是離異家庭,在得到不是的答案後,她問:“他們工作都很忙嗎?”
“算也不算,忙不忙都一樣。”
她說得風輕雲淡,趙意昀卻聽得皺眉。
因為她了解到郁知言父母在一起是因為雙方家長堅持要兌現娃娃親的承諾,還了解到兩人從沒有參與過郁知言的成長和教育,了解到她為了躲避選擇出去念大學,讀完研又工作了一年多才回來。
她了解的不多,只言片語卻又能清晰的看到她孤單落寞的十來年。
趙意昀莫名有種想抱抱她的沖動。
她嘆嘆氣:“怎麽突然想回國?因為家裏人?”
“不是,”郁知言笑了笑,提起自己過往不帶任何情緒,語氣也輕松:“突然想回國是因為端午的時候我去華人超市買粽子,結果沒買到,在那一瞬就很想回國。”
趙意昀:“嗯?”
“他鄉縱有當頭月,不及故鄉一盞燈。”
趙意昀認同:“有道理。我沒想到……”
郁知言盯着她的眼睛,忽然又笑了:“我說過不用安慰我,這些對我來說已經過去了,我早就不在意。”
“可……”
趙意昀張了張嘴。
郁知言歪着頭:“我從小到大衣食無憂,只要開心,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客觀上來講,作為他們的女兒,我已經得到了很多。現在還覺得我需要安慰嗎?”
趙意昀:……
好吧,她承認自己被郁知言的說法說服了。
郁知言輕輕笑了笑:“得過且過就算了,反正誰都不在乎,何必這麽較真呢?”
得過且過。
是啊,誰又怎麽不是呢?
趙意昀忽然想起了她很小很小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才五歲,印象中她的父母大吵了一架,阮秋指着趙傑罵他騙子,趙傑罵阮秋拜金。
此後他們二人就經常動手打架,趙意昀在旁邊吓得直哭。
再後來有一天趙傑摔門離去,再也沒有回來。
再然後阮秋把趙意昀丢回老家,扔到了趙傑哥哥的門口,放話他們趙家的女兒自己養,除了偶爾興起時打過幾次撫養費,就再沒消息。
伯伯嬸嬸都是戰争時期退役下來的老兵,哪裏能忍心看趙意昀一個小孩子被人抛來丢去。她從小是跟着伯嬸和堂姐長大的。
這些年阮秋一直在尋找真愛的路上,可惜每每都不能得償所願,碰上的都是些玩弄感情的垃圾。在趙意昀十六歲的時候,她被人卷走存款後大病一場,在床上無助的躺了幾天,跟閨蜜聊天的時候忽然想起了還有趙意昀這個女兒。
閨蜜說:“說到底還是有血親的靠譜。”
阮秋覺得很有道理,于是重新聯系上了兄嫂,說要把趙意昀接過來,家庭團聚,并且讓她有更好的生活環境。
伯嬸很善良,從小到大只跟她說爸媽這麽多年是在外面忙工作,所以在他們問她的意願時,她很憧憬的點下了頭。
于是一切都很順理成章。
她歡天喜地的來到了阮秋在的地方,起初阮秋确實因為新鮮感,對她還挺不錯。可母女情深的戲碼沒上演兩天,阮秋就被新的男朋友哄得找不到北,而新學校裏也因為阮秋的緣故,她遭受了長達兩年多的校園暴力。
那時的趙意昀還很天真幼稚,第一天從車站下來後,她跟阮秋一起坐在出租車的後排,兩人都有些拘謹陌生。那會兒她靠在車窗看着車行景退,問了一個從小就想問的問題:“媽媽,你愛我嗎?”
阮秋當時有些怔住。
不知道是對這個稱呼的不适應,還是從沒想過趙意昀會這麽問。
後來她只是摸了摸趙意昀的肩膀。
其實很多時候沒有回答就已經是答案,感受不到就是沒有沒有,聽不到就是沒有。
只是那時候她太小,還不懂。
而讓她對阮秋徹底失望的是高二的某天晚上。
那晚,阮秋在談的某任男朋友,半夜從下鋪爬到她睡的上鋪,趙意昀掙紮的時候從上鋪滾了下來,小腿輕微骨折。
阮秋知道這件事後,卻很篤信男友夢游的說法,甚至讓她不要到處亂說,壞了男友的名聲。
趙意昀如今也想不起來那會兒她自己是什麽心态。
誠如郁知言所說,早就不在乎。
客廳裏響起了吉他撥弦聲,女人低柔的唱着:“當你突然看我的時候,當話語開始多餘的時候,當心慢慢靠近的時候,這時天剛好黑了……”
趙意昀從她游刃有餘地撥動着琴弦的手指慢慢看向那張明麗立體的臉,微卷的頭發遮着臉頰,紅唇微微張着:“讓蠟燭代替所有燈,讓音樂代替話語聲,此時無聲勝有聲,如果要我開口,只能說一句話,讓我成為你的有可能。”
她彈奏其實更好些,但嗓音卻莫名很适合這首歌,偶爾擡起眼看自己時,墨瞳似的眼睛像是包藏着一片浩蕩無窮盡的星河宇宙。
或許傾訴真的能改善情緒。
趙意昀此時此刻看着她,竟忘卻了方才那些不愉快的事,心髒微微加快了些,只覺得耳邊的聲音分外溫柔,像是情人低聲密語時的情話。
兩人的坦白局以一首纏綿的歌作為落幕曲結束。
郁知言把吉他放回去,又捏了捏趙意昀的臉,“受委屈了。”
趙意昀忽然發現了一件很好笑的事。
她和郁知言彼此都不在乎,卻又會心疼對方的遭遇。
這不是什麽值得發笑的事,趙意昀卻莫名其妙翹起唇角,郁知言看在眼裏,又在她耳尖處捏了下:“笑什麽?”
趙意昀說:“沒什麽。”
郁知言忽然問:“你和阿姨關系怎麽樣?”
“就看到的那樣,湊合過。”
只要沒有觸碰到她的底線,趙意昀都可以選擇睜只眼閉只眼,維持面子上的情分。不為什麽,只因為那年叔嬸病重的時候,她交了個有良心條件也不錯的男朋友,拿出了二十來萬救急。
後來她和趙瑜把錢給還上了,情卻還是得承的。
但也僅此而已。
她想了想:“怎麽突然這麽問?”然後玩笑的問了句:“打算幫我撐腰出氣啊?”
郁知言還沒回答,因為趙意昀的手機響了,碎成蜘蛛網的屏幕依稀能看到阮秋的名字。
趙意昀沒打算接,郁知言卻說:“先接接看。”
趙意昀接通電話後,阮秋在那頭說:“寶貝,你在外面嗎?剛剛是不是吓到你了,你叔他不是故意的。他也知道自己莽撞了,明天有空嗎,你叔請你吃個飯,大夥把話都說開了,你看可以嗎?”
趙意昀一眼都不想再看到這個人,她剛要拒絕,郁知言卻伸手,示意讓她把手機給自己。
拿到手機後,郁知言輕柔地叫了聲阿姨,阮秋怔了怔,這才認出她是剛剛在出租屋裏看着分外淩厲的女人,她嗯了聲:“意昀的朋友嗎?她是不是不方便接電話?”
郁知言說:“意昀确實不太方便接電話,能讓您男朋友親自說嗎?她被吓壞了,有點擔心。”
阮秋自然願意。
王甘霖接了電話以後,先是說自己不是個東西,求原諒,郁知言問他明天能不能自己一個人來,人多趙意昀會怕,王甘霖自然是好好好,然後說:“你讓意昀別胡思亂想,這件事情都是我不好。”
郁知言沒說話,直接把電話挂斷,把電話遞回去的時候,輕聲說:“待會把錄音發我微信上。”
趙意昀這才發現剛剛的通話被她點了錄音。
她呃了聲:“你要這個幹嘛?”
然後她看見郁知言唇角上翹,說:“給你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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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說劇情請勿當真和模仿,遵紀守法從你我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