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生歡喜

太後冷沉的聲音響起,充斥着整座正殿,莫名的有些刺耳。

聞得此言,皇帝亦是不着痕跡的皺了下眉頭。

只是他素來喜怒不形于色,很快就将情緒收斂下去,面容恢複了往日的冷寂。

透過菱花窗格,顧祯仰頭看了眼窗外搖曳的柳條,輕聲道:“再有兩月便是皇後親蠶禮,母後前兩年沒辦過,皇後從未着手過這樣的盛事,朕親耕時便帶着她去一趟,以免她到時無所适從。”

:他說出來的話,多半已是做好了決定,此刻僅是告知而已,絕非要與人商議。

太後沒了反駁的話,只是看了他一眼,淡聲道:“随你。你心裏是個有成算的,既已做好決定,哀家也沒什麽異議。”

顧祯點了點頭,便要起身離去,外間卻響起了淩亂的腳步聲。

“吱呀”一聲,殿門被從外推開,明亮的光線漏進來,一道嬌俏的聲音道:“大姑母,我方才去二姑母那采了些……”

那聲音在看到端坐在上首的男人時戛然而止,倏地拜倒:“陛下萬福。”

女郎穿着身淺色衣衫,嬌嬌柔柔地拜倒在地,身子微有瑟瑟,仿佛一只驚惶失措的小獸,無處不透着可憐。

顧祯眼前卻突然出現了另一幅畫面,那回他深夜前往椒房殿,皇後已然安寝。

紅绡帳內,錦衾之下,她只着了一身素紗。燭火穿透紅绡照在榻上,衣襟之下的身子瞧着雖纖弱,卻是骨肉勻停、酥軟細膩。

叫人心中生出無限憐愛之意。

皇帝許久沒有喚起身,何尋菱心中懷揣着疑惑擡了頭,正巧撞上一雙深沉如水的鳳目,眸光中還透着幾分暗色。

“好了好了,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實誠,還不快起來。”太後示意身旁的女官将何尋菱扶起來,似是有些無奈道,“行過禮就罷了,怎的還一直等在那兒?那是你親表哥,難道還會跟你計較不成?”

太後心裏頭自然是更屬意何尋芳的,不過何尋菱到底也是她侄女兒,便只能将就了。

Advertisement

皇帝在這兒,何尋菱自是有些拘謹,心中更是有些羞澀。心念一轉,随即獻上手中捧着的月季,柔聲說:“陛下,這是臣女剛折來的月季,那日陛下叫人給臣女折了一枝,臣女心中一直感懷,思來想去,也只能再回贈陛下一枝了。”

顧祯眼眸微睐,視線在那月季上停頓良久,淡聲道:“不必,那日是朕踩了你的,賠一枝罷了。”

被他如此直白的拒絕,何尋菱一時有些無措,怯生生地轉頭去看太後。

太後這回卻沒幫腔,而是想起一件事,忙急匆匆地說:“對了,你妹妹說想要選幾個伴讀陪她讀書,我是想挑幾個勤學上進的,你看這事……”

“讀書?可別折騰了。”顧祯面容漸漸凝了起來,哂笑道,“她連學堂都三天兩頭的不去,再選幾個伴讀進來,這不是純粹耽擱人?誰家勤學上進的女郎肯進來陪她胡鬧?”

太後被他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臨川要選伴讀是真,實則她也有一份私心在,想着挑幾個人進來觀望,若是個好的,便能順理成章的留在宮裏了。

只是幼女被兒子說得如此不堪,又有旁人在,到底叫太後惱火,忍不住輕斥道:“這天底下,哪有這樣說自個親妹妹的?”

顧祯未答話,只是朝四周環視了圈,淡聲問:“她人呢?又出去野了?”

“什麽出去野,瞧你這話說的。”太後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你姨母說新做了寒食餅,她過去玩了。”

何太妃按常理不該繼續住在宮中,只是七皇子年僅七歲,尚未封王,她便仍舊住在宮裏撫育兒子。

何太妃膝下雖只有七皇子一個孩子,其實早年還有一個女兒,只比臨川大了十數天,剛生下來不久就不幸夭折。

兩個孩子年歲相當,何太妃難免将對女兒的哀思,都寄托到了臨川身上去。

是故這姨甥二人感情極好,臨川也時不時的去何太妃那兒玩。。

又坐了片刻後,顧祯起身告辭。臨走前,太後硬是塞了朵月季,叫跟在顧祯身後的吳茂拿着。

-----

乍然聽到皇帝親耕禮要帶着自個同去,趙懿懿被這個消息給震住,一下子僵在了那兒,竟有些懷疑自個的耳朵。

趙懿懿原本正在侍弄一只花瓶,驚喜之餘,猛地轉身看向顧祯,不确定道:“陛下是說,親耕要帶着妾身同去?”

“母後已好幾年未行過親蠶禮,你未曾着手過此事,朕先帶你去一趟先農壇,以免将來出了差池。”顧祯輕聲回複了她的話。

心頭綻開一朵朵小煙花,趙懿懿咬了咬唇瓣,柔聲道:“妾身知曉了,一定不會給陛下添麻煩的。”

看着那花瓶中斜插的幾根柳枝,顧祯突的想起了倆人剛成親不久的時候。

那時大皇子魏王起兵謀反,兵敗被捕以後指認太子,道太子嫌自己做儲君時間過久,他謀反亦是太子指使,此舉完全是為了将這個弟弟推上皇位。

許是被魏王氣得失去了理智,見着哪個兒子都不像好人,雖明知他并無謀反理由,父親還是下旨,将他幽禁于東宮。

那年除夕他也沒被放出來,太子妃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的菜,她剛開始學做菜,那日甚至還切傷了手。

因他還在幽禁之中,為這樣一點不大不小的傷勢延請醫士,難免落人口舌。

依稀記得,還是他給包紮的。

過完年到了初春,趙懿懿一如既往的溫柔娴靜,每隔幾日會取些花枝插在瓶中,以作裝飾之用。不僅在自個院子裏擺,還會在他書房裏擺。

她那麽恬淡,與那壓抑的氣氛格格不入,他曾望着瓶中楊柳枝,問她不苦嗎。

趙懿懿那時轉過頭,眸光中蘊了一層溫潤,随後柔聲回道:“妾身同殿下在一塊兒,并不覺得有什麽苦的。”

彼時她笑靥明媚,一雙杏眸裏含着波光,他亦是在那時隐隐發覺,他的太子妃,或許傾慕他。

直至初夏,父親許是氣消了,将大皇子貶為郡公以後圈禁,又将他給放了出來。

那時,書房裏的擺設早已換了好幾茬。

他猶記得最後一回,應當是一枝茉莉。瑩白的茉莉堆疊在一塊,層層疊疊的花瓣舒展開,在窗臺上散發着縷縷清香。

思緒逐漸回籠,沉吟片刻,顧祯忽而指着那天青鵝頸瓶說:“這柳枝擺的不錯。”

趙懿懿先是一愣,心跳驟然加速,随後掩唇輕笑道:“陛下既然喜歡,那不若拿回紫宸殿擺着?”

遲疑片刻,顧祯颔首應了,轉頭吩咐道:“吳茂,拿回去擺在內殿窗臺上。”

吳茂應着聲上前去捧那天青鵝頸瓶。趙懿懿正糾結再擺些什麽,正巧瞥見吳茂手上拿着的一枝月季。

她不禁笑問:“怎的還折了一枝月季?”

顧祯朝吳茂那一瞥,想起些什麽,回道:“母後剛才塞的。”

“唔……”趙懿懿仰着臉笑,輕聲道,“恰好妾身院子裏沒種月季,這枝月季,可否給妾身擺上兩日?”

顧祯沒什麽反應,眉眼稍顯出幾分淡然,只是語氣平穩地回道:“随你。”

-----

先農壇設在洛陽城南郊,親耕以前,需得先往先農壇祭祀先農。

百官雖訝異于陛下帶着皇後前往,然顧祯即位以來的種種政令,叫群臣知曉他并非還是以前那個溫潤太子,。

何況皇帝又有正當理由:皇後兩月後即将親蠶,先帶她去體會一番。

在心中權衡過利弊,除卻零星幾個上書的,沒什麽人反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許了此事。

大慶門外,車馬儀仗威勢赫赫,帝後的車架一前一後停在那。男人玄衣纁裳,手中握着一柄佩劍立在不遠處。

趙懿懿怔怔地看着,似是有所察覺,顧祯也猛然轉眸看了過來。

視線交會間,他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趙懿懿連忙斂下心中思緒,朝着車架行去。

然地上磚石竟有了處凹陷,趙懿懿一個不察,身子往前一個踉跄。幸得今日衣衫多,她的動作才不算明顯。

只是腳踝處卻傳來了細細密密的疼,像被銀針紮過似的,她的動作也由此慢了下來。

顧祯有些不滿她的拖拉,闊步過來問:“怎麽回事?”

趙懿懿忍着疼擡頭,勉強笑道:“妾身……妾身方才崴了腳,會走得慢些。”

“這麽不小心?”看着她的動作,顧祯不悅道:“這要走到什麽時候去?”

趙懿懿正想問可否讓車架過來時,顧祯卻突然托着她的腿彎與後背,徑直将她抱了起來。

看清他的方向以後,趙懿懿急切道:“陛下,這不是……”

“閉嘴。”

男人面容有些沉,眸中隐有陰鸷之色。

等将人一股腦塞進車中以後,顧祯突然發覺自個衣袖被扯住了,以為是皇後不願讓自個走,他便要将衣袖抽出,沉聲道:“自個好好待着,朕一會叫人送傷藥過來。”

“不是。”趙懿懿又将他衣袖拽了回來,艱難道,“陛下,這不是妾身的車架……”

作者有話說:

啾啾!更新來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