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紀無痕站在後面,看着明珠,忽地輕輕一笑,果然是個聰明的姑娘,她發現了方盈玉的異常,第一時間就想好了自保的法子。
他不介意,為明珠的人身安全,添磚加瓦。今晚,夏侯铮風一定會問他對這件事的看法。巧了,關于偏門術法的一些記載,他還真找到了眉目。雖然也有可能是誇大其詞,反正他沒見過,也沒從認識的長輩朋友那裏聽說過,但這個檔口,誰管呢?
明珠的安全,比什麽都重要。
方盈玉搖搖欲墜,臉色慘白,這一次卻不再掩飾,反而裝出來一副忍辱負重的樣子:“小姐如此污蔑人,可有證據?”
明珠又笑起來,天真明媚,讓人一眼看過去,再也移不開視線:“我污蔑你了嗎?我不是在誇你有本事嗎?兩句話就能讓人為你赴湯蹈火,不管是人格魅力還是妖術,你都好厲害啊!”
明珠罵人一向直白,很少這麽陰陽怪氣,在其他人看來,就難免多想了一些。
——這個方盈玉太邪門了,所以連明珠小姐也怕了嗎?
這個認知在打架心裏面,再次套上一層枷鎖,對方盈玉的恐懼,也更加多了幾分真實感。這不是做夢,明珠小姐說的,應該都是真的。
臨走之前,明珠又問道:“所以下一個,你又要選擇誰呢?”
方盈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什麽時候,這個嬌縱任性的小女孩兒,變得這麽聰明了?為何天機錄沒有提醒她?
還是說——
方盈玉看到了站在後面的紀無痕,卻還是不願意去想,那個最傷人的可能性。
明珠走了之後,方盈玉卻站在那裏,久久沒有動,不少丫鬟婆子,以及侍衛,都在暗地裏悄悄地觀察她。她也知道,無論說什麽,都沒用了,懷疑的種子,以及種下去了。
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夏侯铮風的态度。
同一時間,夏侯荻業也知曉了曉晴橫死街頭的事,嗤笑一聲:“流寇?明珠連耀安城的大門在哪都不知道,她從何遇見的流寇?”
隐衛沒有作聲,他只聽從主人吩咐,如果主人需要,自然也會安排他去查詢這些流寇的來路,以及,被何人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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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個語氣下,通常來說,主人已經知曉幕後主使是誰了。
果然,夏侯荻業再開口就直接說道:“劉征這輩子也觸及不到半步宗師了吧?那就沒必要再留着惡心人了。”
隐衛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
——劉征是耀安城最有錢的富商,稱之為南國首富也毫不誇張。但此人好色,年紀一大把,仍是不改初心,每隔一段時間都能聽到劉老爺納妾的喜訊。
去年的國宴,夏侯铮風邀請他前來,無意中看到了明珠小姐,驚鴻一瞥,從此就再也忘不掉。還為此特意改了性子,自那之後,就沒再娶過新人。
只不過,大家夥兒都在暗地裏嘲諷他,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并沒有人将他的愛慕當真。
隐衛當然也知道,容忍劉征這麽久,也是因着夏侯荻業不想留下把柄,所以這一年來,任由他作妖,不管是安插丫鬟進來,打探明珠小姐的喜好,還是假借送貨的名義,前來窺探明珠……只要及時處理了,沒有走到明珠眼前,也就沒有繼續查探下去。
如今更是變本加厲,竟然雇傭流寇,威脅丫鬟去偷取明珠的貼身衣物,隐衛都忍不住為明珠小姐可憐。主人心中,恐怕早就已經按捺不住,将這個狗東西千刀萬剮了。
夏侯荻業壓制住殺意,又道:“仔細搜搜,看看他那裏有無關于明珠的東西,若是有,就帶回來。劉義會協助你。”
隐衛絲毫沒有覺得奇怪,只是為這對可憐的父子,在心裏美哀嘆了一聲。
劉義是劉征的長子,面上看來,其樂融融,一家人和諧有愛。
但私底下,劉義也是瘋狂戀慕着明珠小姐的人。今夜,是劉征的死期,說不定明年的今日,父子就再次團聚了。
隐衛剛出去,小童就來了,匆匆忙忙進了房間,低聲說道:“少主,剛剛小姐去找方姑娘,吵起來了。”
夏侯荻業皺了皺眉,沒來由地心口竄出一團火氣:“又是為了何事?”
聽完之後,夏侯荻業的眉目,瞬間變得凝重起來,小童擡頭看了一眼,只覺得少主滿身煞氣,在房間裏盤旋,整間屋子立刻低了好幾度似的,便低下頭去,不敢再說什麽。
明珠沒再問怎麽處理曉晴的妹妹,綠瑛也不會多嘴,跟着她回了院子,又問道:“小姐要出去走走嗎?”
距離日落還有半個時辰左右,這幾日天氣好,外頭也不那麽冷了,綠瑛倒是希望她多出去走走,就像紀先生說的,總是拘在房間裏,心情難免會不好。
“我去找紀無痕。”
綠瑛笑道:“先生就在外頭呢。”
紀無痕聽到說話聲,就站在那裏等待着。
“小姐。”
明珠揚起臉對着他笑:“咱們一起修複風筝吧。”
紀無痕點頭應下:“好,小姐請随我來。”
這是明珠親手制作的第一件手工品,意義非凡,哪怕它已經被損壞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明珠也不想放棄它。
但是看來看去,明珠也不知道該從何下手,忍不住嘆一口氣:“真的還能還原嗎?”
紀無痕溫和道:“先試試?就算不能跟剛開始的一模一樣,在下也覺着,恢複成一個風筝的模樣,還是不難的。”
聽他這麽說,明珠就又有了鬥志,點點頭:“嗯,那就開始吧,我要做什麽?”
紀無痕從小廚房端出來一個很小的火盆,點燃,然後将竹骨遞給明珠:“有兩根被折斷了,需要小姐重新彎折一下,記號也做在上頭?”
“這個我會!”
看到明珠露出笑顏,紀無痕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幾分。
然而,這份好心情并沒有能夠維持多長時間,小丫鬟就來尋她,說道:“小姐,陵娘來了,說是要跟小姐告別。”
明珠頓時愣住,随即後知後覺,她快要半個月沒有見到陵娘了。上次她勸自己喝藥,明珠很生氣,讓她去好好反省,沒兩天就看到她跟前夫勾勾搭搭。
明珠當時非常生氣,當即就陰陽怪氣道:“有些人天生就是賤,離了男人活不了是吧?沒被打死真是命大!”
——陵娘來到夏侯府的時候,明珠記得自己應該六七歲了,但是因為府裏沒有女性長輩,便找了幾個乳娘過來,養育她。明珠之所以選擇陵娘,并不是因為她最好看出身最好懂得也最多,事實上,她的條件,完全比不過另外幾個人。
但是那天,明珠看到了她隐藏起來的傷痕,胳膊上、頸後,甚至下巴上,然後又聽到婆子們在背後悄悄議論:“這要是選不上,陵娘回去了,會被她丈夫打死吧?”
“就說呢,那麽溫柔的人,怎麽會嫁了個惡魔?”
“還不是因為生不出來!”
……
明珠那時還小,懵懵懂懂,但也知道,留下她才能救她,這才選了陵娘。
卻沒想到,陵娘竟然還跟那個打她的男人保持着聯系。明珠第一次知道,是在兩個月前了,當時她大罵了陵娘一頓,直言:“再犯賤就滾出夏侯府!我不需要一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女人來照顧我!”
陵娘被吓住,當時就跪在明珠跟前,保證:“小姐恕罪,是我糊塗,我只是看到他就害怕了……不敢反抗,再也不會有下次了!”
聽她這麽說,明珠又心疼起來,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沒想到,他們竟然一直保持着聯系,這一次,明珠是真的被惡心到不行,幾乎是大發雷霆,好心情都被破壞了,更加就沒人敢提讓陵娘回來的事情了。
關鍵是,明珠那些不好聽的話,自然是傳到了陵娘耳朵裏,讓她極度難堪又羞恥,便再也沒有提起過反省完畢,能不能回來的事情了。
這段時間明珠被紀無痕陪着,見識到了很多新鮮的玩意兒,正不亦樂乎,自然也不會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更加不會想起一個背叛了自己的奶娘。
但是她沒想到,陵娘竟然會主動請辭。
但,明珠卻覺得,她不是因為這個事情,才提請辭的。
明珠默了片刻,才道:“帶她去正廳,我這就回了。”
丫鬟應下:“是。”
紀無痕想要安慰,卻又怕顯得虛僞。雖然不是他的錯,但也是因為他的到來,以及行事方式和為人處世的态度,讓陵娘不喜,才導致了明珠與乳母之間的矛盾。
“你那是什麽表情?”明珠皺起眉頭,頗有幾分不耐煩,站起身來,跺了跺快要發麻的腳。
紀無痕攙扶着她,問道:“小姐怨我嗎?若不是在下——”
“你腦子怎麽回事?就那麽喜歡往自己身上攬責任?陵娘與我離心,我還要留下她做什麽?”
“你當我是書裏的昏君嗎?美人兒笑一笑我就昏了頭?”
紀無痕哭笑不得,又難以辯駁,便不再提及,跟着她一起走了過去,又說道:“不過說起來,這件事可能跟在下确實有一點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