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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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燭夜

“吱呀——”門被推開。

冷畫屏躲在房間的機關後,手一緊,指間滑出薄刃,她透過小孔緊緊地盯着婢女和婆子将扶着新娘進屋。

衆人退下。四下無人。

宋溪之坐在喜床上,雙手放在小腹前,頭上罩着紅色的綢布蓋頭,冷畫屏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冷畫屏屏住呼吸,咬牙,似是在等什麽。

宋溪之是一個很難用語言形容的人。

大抵是因為天生體弱,注定活不長久,他總是樂于看到別人的悲慘,用最尖利的刺紮進別人最深的傷口,看着對方掙紮,扭曲,哀嚎。

盡管,他自己并不會從這種旁觀中獲得絲毫愉悅。

……真是惡劣至極。

應四皇子的約定,師兄從江南趕來了京城為宋溪之治病。

他既然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便應該清楚她與師兄的糾葛。

她不敢見師兄,便只能躲。

但是宋溪之偏偏熱衷于看着她帶着一張面。具與師兄無數次驚心膽戰地碰見,然後擦肩而過……

欣喜,失落,慶幸,痛恨……對她而言,每一次的相遇不啻于是一場緩慢持久的酷刑,刀刀入骨,刀刀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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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畫屏無數次覺得,這人簡直就是一個幽靈,無所不知,無所不在。專挑人的弱點,引出人心底最軟弱、黑暗、混亂的地方。讓人恐懼,讓人憎恨。

幽靈,就不該留在人間。

冷畫屏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尖止不住顫動,心底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強烈。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殺一個人。

無關于容貌,無關于剝。皮取樂的癖。好,只是單純為了發洩那股在心裏橫沖直撞的情緒。

但是不能動手。

冷畫屏摸了摸袖子裏的東西,長長地吸了口氣,努力抑制住心中洶湧的殺。意。

她捏緊了手裏的暗器。

“嘭!”一聲沉悶的聲音陡然響起。

像是什麽重物砸下來。

冷畫屏眼睛一亮,果然看到宋溪之昏迷躺在床上。

她的面上露出狂喜。

“嗆啷”一聲,機關開,冷畫屏邁步而出。

走到床邊,她遲疑了一瞬,看向旁邊的玉如意,握住一端,手一挑,紅蓋頭飄落。

宋溪之安靜地睡在床榻紙上,他的生命明明已經快要走到盡頭,容顏卻像春花一樣含苞待放,力争綻放出此生最絢爛的光華。

如果單看這張臉,絕對沒有人會想到在這樣絕豔的臉龐底下,藏着的是怎樣一個摧枯拉朽的生命。

就像是一座歪歪的積木大廈,只要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碰,這座高樓就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傾頹枯朽。

容顏最盛之時,便是他死。亡之日。

冷畫屏面色猙獰,蒼白的臉因為興奮而浮上一抹薄紅。

她之前配的藥只會把人體的所有能量都彙聚到一張臉。皮上,若是喝久了,身體的五感比以前遲鈍。

但是如果只單單喝這藥,不用引子把藥效催發出來,這藥也并不會有什麽害處,并且會對宋溪之體內的毒素起到一定的緩解作用。

但只要一被引子催發,那麽這藥就會變得劇毒無比,足夠宋溪之死上好幾個來回。

宋溪之性情古怪,不喜與人離得太近,更何況也并不信任她,平日裏并不讓她近身。這藥引她自然是沒有辦法動手腳的。

冷畫屏摸了摸袖中的東西,瞪着眼前的人,洋洋得意:“到了黃泉地下,可不要說是我殺的你。要怪就怪,你做人太失敗,想要你死的人……實在太多!”

“我只是順水推舟罷了。”

唰!唰!唰!薄刃飙出!

狩獵關系倒轉。

原先高高在上,動不動就以性命要挾的人,如今成了她刀俎底下的魚肉,任由她宰割。

看着床上躺着的紅衣美人,冷畫屏眼底閃過一絲狂熱,難以抑制的激動。興奮的因子開始在全身游走,四肢不由發熱。

刀光缭亂,冰冷的刀身倒映出她激動得赤紅的眼。

神經緊繃,全部的心神、思想、意志幾乎都投入到這種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快。感之中。

眼裏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刀。手中唯一能感受到的也只有刀。

嚓!

冷畫屏笑了。

然後這笑意很快戛然而止,定格。

“嘩啦!”薄刃将面具撕開,背後露出的是鈴兒那張寡淡清秀的面孔。

上當了!

冷畫屏瞳孔一縮,立馬抽身想退。

“噗呲!”劍刺入血肉。

溫熱的血噴湧而出,青色的衣裳上暈開大片大片的紅色花海。

冷畫屏艱難地低下頭,回過頭。

“師兄……你……”

他的手執着劍,指節分明,依舊是那樣好看。劍柄處還挂着通透玲珑的白色劍穗。那是她親手編的。

可是那端,劍身有一半已經沒入她的身。體。

“刺啦——”

劍身與血肉之間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劍,又入了幾分。

冷畫屏的目光在他的臉上不斷游離,勾勒描摹着他的五官。

“師兄的劍……依舊是這麽快。”

她沒有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什麽要殺她。

他現在出現在這裏,就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原本就是宋溪之的人。

師兄原來也是會騙人的。

可是,她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和他計較啦……

最後的最後,她只是留戀地看了少年最後一眼,柔聲呢喃道:“還好,我這次……總算沒有躲開了。向師父贖罪啦……”

房間的窗戶朝外打開,一襲紅衣豔麗幽暗。她擡眼便看見宋溪之。他靜靜地站在那裏。

看着她與師兄無數次的擦肩而過,看見她無數次的窘迫難堪。看見她無數次的痛苦掙紮。

看着她死于最愛的人的劍下。

宋溪之的肌膚蒼白,濃黑的頭發随風飄起來,遮住下半臉,只露出一雙濃黑無波的眼,漆黑一片,就像死水一樣平靜,泛不起絲毫波瀾。

陰氣森森,比死。人還像死。人。

冷畫屏嘶聲道:“我……輸了……可……你們也沒贏!”

冷畫屏似是想到什麽,縱聲狂笑:“沒有贏家……哈哈哈哈……哈……”

冰冷的劍從身體裏抽離。

大團大團的白色光團在腦子裏爆裂,炸開。

穿過萬水千山,冷畫屏終于看清了那個少年的眼睛,冰冷,沉默,一如他的劍。

可笑,可笑。

她愛了一輩子的人,早已有了心上人,棄她如敝履。

她這輩子……甚是……可笑。

“嘭!”屍。體倒在地上。

洛青峰看着眼前的人,她的眼底還殘留着狂熱的興奮,嘴角微揚。

面無表情地拔出劍,卻陡然瞥見她袖間掉落的梅花簪。

那是……他偷偷放在宋溪之的妝匣裏的……

洛青峰俯身拾下簪子,艱難地将目光轉開……不忍再看……

“走吧。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不知道什麽時候,宋溪之已經走了過來。他咳了一聲,眼角染上一抹厭倦的疲态。

玲兒起身,站到宋溪之後面。

洛青峰沉默不語,将劍擦拭幹淨。抱起冷畫屏的屍體,無言跟在宋溪之身後。

月色如血,如鈎,倒垂蒼穹。

身後的黑影們如風穿梭,閃避,厮殺……倒下……

血色!

是今夜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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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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