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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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一片昏暗, 只有中央有一個很大的光圈。

宋溪之站在光圈裏面,藍色的亮光從頭頂撒下來,眉眼低垂着, 長長的睫毛像是天使的羽翼。

他擡眸,精致的眉眼淡淡地看過來,就像傳說中的深海精怪, 聖潔, 純真, 又帶着天然的距離感。

觸手可及, 又遙在千裏,一切都美好到不可思議……

李導眼前一亮,趕緊戴上眼鏡,手撐着桌案, 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傾:“這臉, 這氣質……絕了!”

娛樂圈最不缺的就是俊男美女, 李導見了這麽多, 自覺不會輕易為美色所動,但依然不由被宋溪之的顏值驚豔到。

他突然開始理解, 為什麽宋溪之做事非常低調, 作品産量也非常低, 卻一直沒有淡出過大衆的視線和記憶了。

這樣的神仙顏值,不紅簡直都對不起他那張得天獨厚的臉。

旁邊的副導演湊上來為難地問:“這……面試哪一段呀?”

他們準備了好幾個橋段, 裏面有些容易, 有些難一點。還有好幾個劇本的大高。潮,是戲劇沖突最厲害的部分。

難易程度不同, 自然對演員的演技要求也就不同。

郭副導觑着李導的反應,等着他拍板做決定。

被郭副導這麽一打岔, 李導也冷靜下來,看了看手裏的幾個橋段。

宋溪之容貌雖好,但氣質太過于淡漠冷清,不是他想要的那種豔麗得不可方物的長相。

李導手指輕扣着桌子,“宋溪之的演技不用多說,但是形象氣質還是有點不符合角色,先讓她試試這個橋段,我們看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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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導掃了一眼旁邊的鐘山柳,她和宋溪之的票房號召力差不多,而且形象氣質更加貼合江盼巧這個角色。

他私心還是更屬意鐘山柳的。

只是鐘山柳已經接了王導的戲,只怕她這次過來試鏡……不是誠心誠意的。

李導皺了皺眉頭,他這次把全部身家都壓在了《蒹葭之水》上面,絕不允許有人拿這個開玩笑……算了,先看看宋溪之的表現再說吧……

宋溪之接過劇本的片段。

《蒹葭之水》這個名字取意于先秦詩經裏的《蒹葭》篇。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二十一歲的女大學生江盼巧初見剛剛三十歲的秦風南。美麗過人到近乎妖異的外貌,讓長久游走在黑。色地帶的男人對她産生了興趣。

“溯回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時間越長,秦風南就陷得越深。在長久的拉鋸戰中,他就像瘾君子一樣,無可救藥地,清醒着,痛苦着,無奈着看着自己一點點沉下去,沉到她飄逸的秀發,沉到她捉摸不定的眼波,沉到最深最暗的海底……

可是無論他再怎麽追,意中人都對他若即若離。二十多歲的江盼巧就像風一樣,不肯為任何人停留。

秦風南手段用盡,最後決定用最粗暴、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把這只鳥兒關進金絲籠裏,終日只為他唱歌。

宋溪之在腦海中理清楚電影前半段的劇情,他需要表演的是江盼巧和秦風南的初見。

這個片段看似簡單,其實很難。

三十歲的秦風南游走在灰色地帶,一顆心已經被打磨得冰冷,只關心自己的切身利益,漠視他人的生死。

在女色上,雖然沒有閱盡千帆,但是也見過不少美女。

如果女主只是單純的漂亮,怎麽可能打動這樣的男人呢?

宋溪之嘴角緊抿,低眉思索着,江盼巧的身上一定存在某些特質,讓秦風南很向往,或者至少讓他感覺相處起來很舒服。

燈光“蹭”地一下暗了下來。

李導悄聲問坐在旁邊的男人:“逸峰,你覺得宋溪之會怎麽表現江盼巧這個人物?”

等候室的那些事情一發生的時候,就有人把情況告訴他了。

不僅是鐘山柳好奇宋溪之會怎麽做,李導也很好奇。

旁邊的男人穿着簡單的白色襯衫和藍色牛仔褲,簡約卻令人百看不厭。

清爽的短發,側臉線條幹淨流暢。

他的眼型尤為漂亮,前面狹長,後面的眼尾微微上翹,帥氣中透出一點冷豔。

這種冷豔感又被銀絲邊的眼鏡中和成一種清冷的貴氣。

這樣的人,即使坐在黑暗裏,李導都覺得他的臉在發光。

聽見李導的詢問,梁逸峰只是簡單地應了一聲,然後目不轉睛地盯着中央的宋溪之。

她低着頭,應該是在思索怎麽呈現出男女主的初見。

梁逸峰看過完整的劇本,自然知道這段戲的難度。

秦風南并不是一個以貌取人的蠢貨,相反,他因為從小就跟着“前輩”在道。上混,經歷過許多“動蕩”,即使後來成功洗白,轉到明面上,但是早年的那些經歷還是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比如疑心重,不肯輕信任何人……永遠都随身帶着東西防身……

秦風南的心早就在殘酷的時光中被磨砺得生硬,築了一層又一層的高牆。

要想僅靠一面之緣打動這樣的男人,談何容易?

只要宋溪之稍微表現不好,就會讓人覺得女主的人設太瑪麗蘇,沒有說服力。

況且李導只給了半個劇情,後面的劇情還有一個驚天大反轉。但是女主的人設是從始至終貫穿全劇的,相當于宋溪之在演出女主的驚豔感時,還要看出李導挖的坑。

不能局限于前半段的劇本,把女主塑造成一只被愛囚。禁的金絲雀。

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光是做到前者就已經很難了,還要想做到後者,那更是難上加難。

前面鐘山柳的表演非常不錯,但也只是演出了江盼巧給人的驚豔之感。

光憑這個,鐘山柳就已經足夠讓李導驚喜。

梁逸峰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宋溪之,看她準備如何打破這個僵局。

燈光大亮的那一刻,梁逸峰眼神倏地銳利起來。

中央的宋溪之……動了!

她側過身去,身體稍稍往前傾,眉眼低垂着,鴉黑色的睫羽遮去了眼底的情緒。

側臉的線條幹淨利落,左臉的輪廓淹沒在黑暗中,右臉完全暴露在燈光和鏡頭之下。

斜飛幾近入鬓的挑眉,豔紅的朱唇,高挺的鼻。

眼尾的那一顆淡青色淚痣,又給這幅極具沖擊力的美人圖帶來冷然的疏離。

梁逸峰專心致志地盯着她瞧,只見宋溪之的手指在空氣中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動着,有時快,有時慢。

“宋姐這是在幹什麽?”旁邊的小助理疑惑地摸了摸後腦勺。

“彈吉他。”梁逸峰肯定地說道。

酒吧,是兩人都會去的地方,也是他們人生軌跡為數不多的交彙點。

江盼巧去酒吧彈樂器兼職,偶爾找些樂子。

秦南風是這間酒吧的老板,有時候會犒勞屬下,讓他們來自己的地盤“放松放松”。

宋溪之選擇這個場景做切入點,完全符合人設和劇情發展。

梁逸峰指尖微動,這個切入點選得不錯,可是如果只是這些,那麽還遠遠不夠……

他的視線牢牢地黏在宋溪之身上,她接下來會怎麽做……

只見宋溪之彈着彈着,随性哼起了歌。

歌詞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調兒十分綿軟,聽着像是江南的民間小調,清新又溫柔。

就像是夏日裏碎冰和着水,搖晃發出來的“叮當”響聲。

她唱累了,便丢開手裏的吉它,端起一杯酒喝。

喝了一杯接一杯。桌上很快就堆滿了空酒杯。

似乎是有些難受,她揉了揉太陽穴,眉尖微蹙。

美女深夜在酒吧喝到宿醉,梁逸峰下巴微擡,這是準備來一段俗套的英雄救美麽?

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只見宋溪之猛地站直身體,眼神一擰,靈巧地往左邊一閃,躲過了色。狼的鹹。豬手。然後快速地朝着那人發起攻勢,腿風一掃,右腳再猛地一踹,踢中對方最脆弱的地方。

“啊——!”男人不堪其痛,躬下。身體捂着那個地方,發出一聲慘叫。

可是宋溪之根本沒給對方反應的時間,趁你病,要你命!

她眼底浮現出狠戾之色,馬上再次發起攻擊。

一把扯過男人,捏住對方的手腕,在他的肘上快速落下一記手刀。

繞過男人掙紮的反擊,整個人像閃電一樣迅猛地攻向男人的脖頸,一記痛擊,直接讓男人失去了攻擊力。

疼!

“咔嚓——”男人整個人都被甩了出去,倒飛出去好幾米遠。

宋溪之晃悠悠地走過去,俯視着地上的男人,聽到對方的哀嚎,她嘴角上揚,臉上泛起一抹燦爛微笑,側着腦袋問:“痛嗎?”

不待對方回答,她就自顧自地說:“不好意思啊,正當防衛,下手有點重吶。”

她嘴上說着不好意思,手上的動作卻和說的完全不一樣。

兩只手緊緊地箍着男人的脖子,因為太過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凸顯出來了,在燈光下顯出一種猙獰的另類美感。

男人想要掙紮,卻被宋溪之死死地壓住了。

劇烈的疼痛!好像整個喉骨都要被碾碎了一樣。

在場的人不由地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盯着中央的宋溪之。

她的手縮得越來越緊,男人“嗚嗚”的掙紮聲也越來越弱,只是偶爾從喉間溢出幾個短促虛弱的氣聲。

有那麽一瞬間,衆人甚至以為男人會死在她的手上!

到了關鍵時刻,宋溪之卻陡然松手,站起身來。

衆人腦子裏原先繃緊的那根弦也跟着一松。

地上的男人突然重新獲得自由,滿臉潮。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宋溪之眉眼彎彎,狹長的眼睛眯成一輪如鈎的月牙,嘴角噙着熱情洋溢的微笑。

怎麽看都像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等待着被人救助的無辜少女,她該是柔弱美豔的,嬌豔如花的……

然而事實卻是,宋溪之憑借着一己之力,直接把一個大男人掀翻在地,揍得他毫無還手之力。

宋溪之彎下腰,似乎在聽地上的男人說話。

聽見男人說要報警,她似乎被這荒誕的一幕取悅到了,不可抑制地發出低低的笑聲:“報警?你個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弱女子。你可得搞清楚,誰才是警察叔叔要打擊得流。氓分子。”

宋溪之的右腳微動,以高跟鞋的鞋跟為軸心,在地上不停地來回移動摩擦。

梁逸峰眼眸微眯,她這是在……碾壓男人的手指。

男人的戰鬥力實在太弱,過了一會兒,宋溪之似乎覺得這游戲變得無趣起來,啧了一聲,施施然地走開了。

她踩着黑色的小貓跟鞋,腳步輕盈明快,嘴裏還哼着不知名的小調兒。

随着她的步伐,旁邊的人群不由自主地退開。他們剛才可是親眼目睹了她正當(暴。力)防衛的全過程,現在只有傻子才會把對方當成是柔弱可欺的待宰羔羊。

圍觀的群衆都往旁邊退,中間未動的人就顯得格外顯眼。

宋溪之走到對方面前,停下腳步,藏藍色的裙子長及腳踝,無限依戀地摩挲着她瑩白的肌膚。裙擺層層蕩漾開來,如花海綿延不斷地綻放。

她微仰着頭,看着眼前高大俊美的男人,言笑晏晏:“先生也想請我喝酒嗎?”

她掃了一眼對方後面的那群人,若無其事地問道。

“如果我說是,你就答應嗎?”

宋溪之歪頭思考了一瞬,然後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我還是學生呢,喝酒影響多不好。”

正當對方以為她拒絕的時候,她說:“要不這樣吧,明天我請你吃甜點?”說到甜點,她甜蜜地笑了,露出泛着自然光澤的貝齒。

“你不怕?”

“怕。”

“怕你還敢邀請我?”

“可是我更怕以後就見不到像先生這麽帥的男人了。”

宋溪之的身體向男人前傾了些許,有點侵。入的意味,卻踩着對方的底線,留下恰到好處,不至于引起對方反感的距離。

燈光陡然暗淡下來,暗紅染就的指甲穿過烏黑順滑的發,淡淡的香波味彌漫于兩人的世界,包圍,裹緊,纏繞……

“期待……你明天的表現呀……”她聲音低啞,緩緩擡眸,柔柔眼波流轉,任是再美好華麗的辭藻都在這一眼風情中失了顏色。

全場靜寂。

李導看着鏡頭裏無處不在的,靡麗絕豔的情。色氣息,震撼到久久失語。

這就是活生生的江盼巧!絕豔靡麗,又嬌俏動人。

她美而自知。善于把自己的優勢放到最大,卻任性揮霍着利用着年輕的資本,恣意妄為。

江盼巧看到秦風南的時候,明明已經知道了這個男人的危險性,卻依舊像飛蛾撲火一樣投入了這場自毀性的行動。

即使玩火***……也要永遠追求未知的刺激與欲。望……往外探索……

像一把熊熊野火似的點燃了整片原野,無邊無界,恣意地燃燒,蔓延……

直至生命的殆盡……

江盼巧的性格張揚恣意,喜怒無常,就像一個小孩子。看到櫥窗裏挂着的漂亮衣服,就成天想着攢錢買回家。可是真的拿到手之後,她又很快就厭倦了,丢到一邊。

她永遠都在追求未知的下一個……永遠追逐,永遠厭倦,永遠抛棄……

而秦風南壓抑克制,習慣将所有事情都埋在心裏。凡事克制,凡事防備,凡事有度……一切一切都裝在心裏……

于是他的心就像河流,表面平靜無波,底下卻早就已經暗潮洶湧,雜草叢生。

他們兩人就像一座火山和冰山,南極和北極,相對着,矛盾着,又在彼此迥異的性格裏看到了一個盟友。

在對方給的鏡子裏認出了一個同謀,冷漠,極度自我,渴望着危險的挑戰,享受着腎上腺素飙升的感覺。

只不過一個選擇了放縱,一個選擇了克制。

當兩人相遇,火花四射的瞬間,一下子點燃了秦風南努力壓抑潛藏在最深處的欲。望。

李導眼睛放光,宋溪之簡直把這個角色演活了!

他挖到寶了!

李導現在只覺得渾身都倍得勁兒,恨不得馬上就拉着宋溪之進組拍戲,免得她跑了。

渾身的血液都好像往腦袋上沖,李導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的,面上出現一抹漲紅。

梁逸峰也被宋溪之最後那一眼震撼到,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看到李導激動得成那副樣子,就知道江盼巧這個角色的扮演者肯定是宋溪之沒跑了。

他瞟了一眼旁邊的鐘山柳,只見對方盯着宋溪之怔怔地出神,顯然還沒緩過那股勁來。

梁逸峰看過鐘山柳的表演。兩人雖然常常被并稱為“雙姝”。

但其實她和宋溪之的演戲方式有很大不同。宋溪之是先把自己沉到角色底下去,然後“本色”出演。

鐘山柳則明顯是走技巧派那一路的。往往通過各種小技巧,例如肢體動作,人物不同情緒時的動作,來表現出角色的喜怒哀樂,把握角色不同時候的情緒變換。

她們一個是“由內而外”,另一個是“由外而內”。可以說,兩個人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子。

本來兩個人水平差不多時,那麽還好。但是今天宋溪之的大放異彩,恐怕會對鐘山柳的心态和心境産生很大的刺激。

甚至會……動搖她最基本的演藝理念,懷疑自己走的路是錯的。

而這種懷疑對一個基本成熟的演員來說,是最為致命的。

……

不過瞬息的功夫,場上幾人的思緒在腦子裏已經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圈。

宋溪之幾乎是在試鏡時間截止的瞬間就從戲裏走了出來。

再擡起頭時,他眼底的笑意已經全部消失不見,只剩下一貫的漠然。狹長的眼眸暗藏鋒芒,瞳孔漆黑,形成一種帶着冷鋒的疏離感,拒人于千裏之外。

身姿站得筆直,一襲藏藍色的高領長裙,裙擺遮至腳踝。就像是中世紀的修女一樣,保守到極致。

明明還是那個裝束,那副容顏,但是給人截然不同的感覺。

只要一眼就能區分出這是宋溪之還是江盼巧。

看見李導坐在那裏久久沒有開口說話,宋溪之皺眉,難道他剛才分析錯了江盼巧的性格……

或者另外哪個地方出了差錯……

正想着,就突然看見李導猛地站起來,面色激動得無以複加:“溪之,你明天就進組!我們明天就開拍!”

不……我不想……宋溪之想起宋冰那個麻煩的人物,不禁嘆了一口氣。他還想着留一點時間出來先應付了宋冰再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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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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