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項測試來的不算快，但是好在格外明朗。
學校要求重新評測資質，無論是綜合實力A級還是F級，不用想，F級肯定特指陸盡，可見學校很注重人權并且嚴謹，沒把他這個邊角料忘記。
校網上一向安安靜靜，除了科研報告就是軍事報告，全身心地扮演着嚴肅軍事的大學的形象。實際上他們有內網，偶爾也有人要求代課以及私下交流逃課心得。
管理員是學生會長，屬于挂名的輕松活。
自從這個測試出來之後，挂在內網最顯眼并且紅得發亮的一個帖子就是“扒一扒咱們學校的F級渣渣”，跟帖有三萬多條，第一張是陸盡的正面照，用淺顯的馬賽克十分沒有技術含量地塗了一層。
其做工粗糙僞劣讓信息技術系的學生捶胸頓足，并且表示樓主一定不是他們系。
連宿舍都被隔絕在宿舍圈之外，沒想到陸盡融入校友圈是靠着一張打着五毛錢馬賽克的證件圖。
剩下格外火熱的帖子都是開盤帖子，譬如壓陸盡會不會跌破F級，壓陸盡明天敢不敢去大禮堂接受測試，這兩個陸盡自己有答案，他比較在意的是剩下一個。
聯盟軍事大學優秀學生層出不窮，可已經十多年沒有出現綜合實力達到S的學生，上一個是西軍的指揮官顧暗。所以有人猜測何時會再出一個，呼聲最高的是陸思，還有一個是顧潤。
下面有條回複：“顧潤今年二年級，怎麽可能參加測評？而且他還在養傷，但我覺得他早就過S了，具體可見十六年前顧指揮官的履歷。”
“如果顧指揮官的履歷是火箭炮，那麽陸盡的履歷應該是拖拉機？”
“拖拉機？幾千年前的工具嗎？它好歹會往前開，陸盡不行，他只會往後退。”
什麽事都能往他身上扯，可見聯盟人民對格瓦戰役的“始作俑者”的怨念無比強大。
還有一部分是押題的帖子，譬如水中作戰、負重越野……五花八門前所未聞。
陸盡這具身子死過一回，因為他修道幾百年的靈魂滋養才得以回到現在的狀态，要說多麽強大沒法下結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會被判定為什麽級別，如果太惹人注意就不好了。
無敵帥以前總是能在星網上看到陸盡挂機，手中拿着零件慢吞吞地調試，然而今天左等右等直到晚上八點半才把人等來，而且魂不守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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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你今天狀态不太好啊。”
“可不是嗎？八百年沒有考過試，突然來這麽一出。”
無敵帥驚呆了，用詞都委婉起來：“您還是學生？”
陸盡：“算不得，湊個數。”
無敵帥了解，他時常看到行動小隊的成員為了任務假扮各種人群，穿絲襪短裙的大漢都有，陸盡這種水平沒跑了，他說：“明白明白。”
八百年不是誇大其詞，陸盡自從過了天山試煉，憑借着天賦一路過關斬将，九百年來考試這回事從來都落在別人身上，他只需要賺錢給他們改善夥食環境。
宇宙無敵帥：“說來聽聽，搞不好我能給你意見。”
陸盡截圖發了過去。
“武裝越野、搏擊和精神力測試？”
無敵帥一拍手，說道：“簡單。說實話，按照以往經驗，這些全是按照等級分，比如第一名的分高、最後一名分低，然後各個項目取平均值。至于精神力，這個只有高手能自我控制。”
宇宙無敵帥暗搓搓地把信息夾雜在言語中，想要僞裝到位必須落實每一個細節，以後也必須按照這個設定合理地進行。
陸盡看了他一眼：“了解得挺多啊小朋友。”
無敵帥咬牙切齒：“不要叫我小朋友！”
再次見到對門的那位兄弟是在第二天，臉色看上去依舊不太好，裏子估計還屬于風一吹就倒的虛弱型，他裹着一件淡咖色的長風衣，打着領帶，手上拿着小冊子，正要出門。
陸盡朝着他點點頭便離開了。
“陸盡。”
“什麽？”
那人揚了揚手中的冊子：“一會見。”
這個時代的特殊打招呼方式嗎？真讓人不知所措。
大禮堂外側排滿了新生，總共有九個通道供人上去，正上方是九位測試官，在學校擔的職位舉足輕重。
無論陸盡排在哪一隊後面，都會被疏離，他幹脆坐在幾十米外的長椅上，看着遠方人頭攢動。
“不過去嗎？”
身邊出現一個高瘦的男人，眼看着前方神色淡淡，這張臉陸盡在學校內網看過無數遍，尤其喜歡和他的照片放在一起對比。
大一新生陸思，陸盡的弟弟，只比他小兩個月。
陸思和陸盡的相貌只有三分相同，他的長相更接近母親，那位前武器公司的千金大小姐。
陸盡往椅背一靠：“人太多。”
陸思這才看向他，與他如出一轍的瞳孔異常冷靜。
“你總會适應的。”
不等陸盡反應，他便踏步向前走去，身上帶着微不可見的驕傲，和熱鬧喧嚣格格不入。
大約過了十分鐘，場上響起廣播。
“請未簽到的同學盡快簽到！”
陸盡這才慢吞吞地沿着空路走過去。
大禮堂被分為九個空間，一個空間可容納三十人，測試時間因人而異。
不過幾分鐘就有人出了門，即便這時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腳下一轉跑去花壇邊吐得死去活來，本想上去探風聲的人都望而卻步。
接着是下一個，走了兩步幹脆暈倒在原地，被醫療系的學生直接擡走。
“這回什麽情況？沒有武力測試就算了，是把太空旋轉椅借來測試我們的忍耐力嗎？”
“不管怎麽樣，我只希望不要落在薇薇安手上，我看到她就腿軟……”
薇薇安是教導主任，專門懲罰違紀學生，每天晚上，她紅色的邊框眼鏡吓哭了幾十個男生宿舍。
輪到陸盡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留下來的學生寥寥無幾，從一開始的興奮到現在的面如菜色，全靠着測試完的學生的慘痛表現。
“最後一個，陸盡。”
是他。
陸盡打量着這個男人，與早上不同的是，他現在胸前挂着一塊小牌子，代表着此人手中握權不可得罪，職位是助教。
原來他對面住的是一位畢業多年經驗豐富的助教。
進入的一瞬間，大門立馬緊閉，助教守在門邊上一動不動，坐在正中央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穿着考究的西裝，上衣口袋裏甚至插着一枝新鮮的玫瑰花。
“陸盡同學，你好。”
“你好。”
卡菲爾将手邊五厘米厚的文件推給他，示意他坐下。
“請認真閱讀這份文件，如果确認無誤請簽字。”
封面幾個大字寫着“承諾書”，裏面的意思大致是無論測試當中出現任何問題，學校會給予幫助及救援，但結局如何學校不負任何責任，由學生自己承擔。
這老頭，壞得很。
陸盡對上卡菲爾不動聲色的視線，落筆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如果我死了，你們會怎麽辦？”
卡菲爾把承諾書放進腿邊的集裝箱，那裏面幾乎快要裝滿，全是被學校“辜負”的小可憐。
他說：“我們會通知你的家人将你帶回去，或者找星際快遞将你寄回去，郵費到付。”
數以萬計的網民一定不知道聯盟軍事大學的校長是這麽摳門的人。
“請把手伸出來，需要測試血壓。”
卡菲爾根本不動手，助教手中一把細針蓄勢待發，陸盡曾經在藥仙姐姐身上看到過這樣的針——專門用來紮人。
陸盡把手交了出去。
“請低下頭。”
短暫的疼痛過後，陸盡腦門頂了起碼二十幾根細針，原本清澈的視野忽然渾濁起來，真個世界忽然變色，好像加了一層舊相片的濾鏡。
助教語氣平平：“開始。”
陷入黑暗前，陸盡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是——沒想到助教手還挺穩。
卡菲爾手指敲打着桌面，朝着面前失去意識的少年揚揚下巴：“未婚夫？”
“名義上，是的。”
卡菲爾唏噓：“你知不知道他在星網上被罵的多慘？這消息爆出去，他這輩子都不用登星網。”
顧暗視線落在人體監控的顯示屏上，那上面一片平穩。
“沒有人會将星網當做一生的追求，校長。”
卡菲爾笑道：“你們都是孩子，貪玩卻被逼着完全割斷，這很痛苦，我也貪玩過。”
雖然他的“貪玩”在兩百年前，但是他的語氣好像就在昨天。
“滴——數值接近臨界值！”
機器忽然瘋狂的響起來，紅色的警告燈閃爍不停，上一秒還平穩的線條機器不規律地上下浮動。陸盡臉色驀地蒼白，眉頭緊皺，纖長的手指握成拳抵着桌面。
“師尊！”
陸盡猛地睜開眼，眼角出現兩條血絲，他下意識格擋住伸過來的手臂，卻被對方用力按住，二人僵持在原地無法進退。
“放輕松，助教只是想幫你摘儀器。”
對面是笑眯眯的老男人，眼中飽含着關心，陸盡懷中緊緊夾着一只手，平整的袖管被夾出幾絲褶皺。
“抱歉。”
顧暗退後一步給他留出足夠的空間，手上似乎還停留着對方的力道。力道不算太強，但這種反應速度和技巧卻很奇怪。
卡菲爾暗地裏接管了測試儀的中樞，更改了打印的數據，這是他們設定好的數據，無論陸盡拿到什麽級別，他只能得到這個。
陸盡走出禮堂的時候還渾渾噩噩，師傅身殒的畫面似乎還在眼前，無論如何拼命都無法救他。
陸盡深吸一口氣擡頭望天，無聲地做出嘴型：操蛋。
師尊不讓他座下弟子胡說八道，更不讓他們看重錢財，陸盡沒皮沒臉全都幹了，現在卻不太敢幹了，他怕習慣之後過火。
再也沒人會來制止他。
空曠的測試隔間中只剩下兩個人，大門虛掩着，可以看到少年一步一步地離開，身材挺拔像一顆正在成長的樹。天空一排白雁飛過，卡菲爾結果測試儀打出來的第二份結果單，撫平不存在的卷翹，工整地平鋪在桌面上。
顧暗視線落在最底下的字母上，眼神深不見底。
随後粉碎機奮力吞咽着遲來的紙張，化為細碎的殘渣留在機箱內部等着清潔機器人去除。
“或許他能成為另一個你，顧暗。你知道的，我喜歡頑皮的年輕人。”
這是卡菲爾開玩笑似的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