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逆風乍起
不知是否真承四哥吉言,在承祥離京之前,夫人馬氏果真是有了身孕。這倒叫建寧帝都有些不安了:“你們小夫妻新婚燕爾的時候就分開了,如今媳婦懷了嫡長子,朕還叫你去邊陲吃沙子,倒真真不忍心了。也罷,待你回來的時候兒子就差不多該落地了,回來再好好陪陪媳婦吧!”
然而,四十五年的冬天,一場驚天動地的巨變,只在朝夕之間便将人們曾設想過的美好,抹殺的幹幹淨淨。
京中不知何時起暗中謠言湧動,傳皇帝要于今年廢太子。太子恐慌,竟逃至宮外。建寧帝大怒,一面派軍追回一面派人搜太子宮。這一搜不打緊,竟搜出了大堆太子謀反的證據。
建寧帝夜召諸子進宮,盛怒之下老淚縱橫,于衆人面前歷數太子惡行,并頒诏廢黜儲位。衆皇子悚然伏地,不敢多置一言;然而皇三子承祉越衆而出,牽衣跪告皇帝道,“父皇,二哥縱有再多不是,可兒臣以為二哥絕不至于謀逆!縱然二哥有此心,他并無一兵一卒,如何能反呢?”
承禛此刻心中電光火石地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竟至全身都顫抖起來。建寧帝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半晌,情緒稍定,眼神卻越發冷下去,“是啊,沒有兵權,他拿什麽謀逆?”
正在此時,派出去的追兵終于回來了,氣喘籲籲地跪地禀道,“皇上,太子殿下找到了!”“在哪兒找到的?人呢!”“在城西十幾裏處發現。殿下正在殿外跪候。”“城西?”建寧心中某種懷疑此刻更盛,厲聲道,“還不帶進來!”
承礽身上穿的是老百姓的粗布衣服,頭發都有些散亂。不過追軍仍未敢怎麽難為他,身上也都還是齊齊整整的。他此刻跪在皇帝面前,面上透着死灰色,眼睛浮腫無神。
建寧看了他良久良久,終于把淚水逼回眼眶,冷冷問道,“你出城往西,是要往哪裏去啊?”承礽性子也自有一股子倔傲,此刻知其無幸,遂只閉了眼,一言不發。
建寧愈發氣惱,但也了解兒子的性格,知道硬逼無益,遂假意詐道,“朕亦不相信你會謀反,究竟是何人撺掇的,你當真還要替人遮掩嗎?殊不知,人家已經出賣了你了!”
承礽如遭雷擊,滿面猙獰地大叫道,“這不可能!十三弟約我共謀大事,怎可能先告之于父皇?他在西北掌軍十萬,沒有理由會……”此話猶如利劍,同時刺穿了兩個人的心:建寧帝又遭一愛子的背叛,這下連暴怒的力氣都沒有了;而承禛……只覺得天旋地轉,幾乎要委頓于地。
“你說……說什麽?”建寧的聲音已啞,虛浮着腳步走到承礽面前,“你說是……”“是十三弟傳信說要助兒臣,兒臣才往西北去的。”“那信呢……”“看過之後燒了。”“傳信之人呢?”“已經走了,兒臣想該是回軍營了。”
承禛拼盡全力克制住一陣一陣強烈的眩暈嘔逆感,跪起身泣道,“父皇,此事定是有人構陷!二哥與十三弟相隔萬裏,決計不會有意勾結。但正因相隔萬裏,小人才有機會從中作梗。十三弟絲毫不知京中情形,且對父皇一直忠心孺誠,怎會勸二哥篡逆?而二哥若無此信也不會生此心。但如今信已不再,全無證據可查,這正是幕後奸賊奸險之處,望父皇明察!”
建寧帝望着底下面色各異的一幹兒子,陡然心生厭倦,竟不知究竟誰忠誰奸,誰僞誰真,一顆心又冷又痛,終于大吼道,“都滾,全都給朕滾!”
太子終究被廢黜了。承祥被急召返京,之後便被軟禁宮中,不得與人相見。馬氏受驚過度提前生産,險險保住性命,但孩子便格外瘦弱。建寧帝為此子賜名永敦。
事後,建寧命大臣議論儲,誰知衆口劃一地推舉皇八子沛王承禩。建寧帝勃然大怒,大罵承禩便是太子謀反的幕後策劃,其狼心狗肺、行若狗彘,竟敢窺伺龍座,收買人心。當即奪老八王爵,将之幽禁于府。此後,再不提議儲之事。
而從前熱心勤勉辦差的隆王開始變得無心朝政,建寧委命的事能推辭就推辭,只接少數,但是凡接必善,幾不出一點纰漏。其餘大部分時光便用來參禪打坐,種菜養花,閑雲野鶴得仿佛要出塵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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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沒人知曉的深夜裏,承禛的夢魇從無休止,而每一夢醒,都是血淚滿眶恨滿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