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赈災之行

這一秋過去,天氣也漸漸嚴寒起來。原只說是比往年冷了些,卻不想南方好幾省連降幾場大雪,漸漸衍變成災。窮人街頭凍餓而死,富貴人家亦有駕車出行出了事的。各省大員紛紛向京中報急,請朝廷赈災。

穆安思索良久,喚了容晝過來。容晝辦差已有好幾月,雖然平常耍滑躲懶的小動作還是不改,但真要做事還是不賴的。然而他還從未單獨出京代天子宣威行權過,是以這事穆安也是猶豫再三、反複思量,才終于下定了決心。

誰知容晝一聽便連連擺手,“皇上,這臣可萬萬辦不來。平時在您眼皮底下臣弟尚且做事做的磕磕絆絆。這乍一下獨自出去赈災,臣還不弄得天翻地覆?不成,萬萬不成!”穆安轉了轉扳指,徐徐道,“你怕什麽?并不是叫你一人去,朕還專門挑了幾位老成持重的氣象司臣和有赈災經驗的老臣輔助你,你只需拿個主意便是,又不叫你事事操心。”“還是不成,這赈災從來就是針尖火炙上的活兒,臣弟愚鈍,實在幹不來。”

穆安同他磨了半天,他就是不松口,心下不由也漸漸惱了,眯了眯眼道,“天申過來。”容晝一驚,忙轉了口風笑道,“皇上,臣要去也行,只是您得答應臣一件事。”穆安又好氣又好笑,“你還拿捏起朕了?也罷,說說看。”“臣要是萬一……萬一出了什麽差錯纰漏,回來您可不能追究臣的責任。”“頭一回辦這差,自然難免會生疏些,想的不周到朕自然不怪你。但赈災是幹系黎庶國家的大事,你倘若因為懶惰不盡心,堕了朝廷的名譽皇家的體面,那就不可活了。”“輕重臣是曉得的,皇上放心。”

穆安嚴肅起面色,站起身踱至容晝面前,鄭重道,“容晝,出去以後有兩件要事你需時時挂在心頭。頭一件,你自己持身要正,你要明白你去的是災區,雖說你金尊玉貴不能同百姓們一樣吃糠咽菜,但務必一切從簡,決不允許做什麽盤剝百姓的事!二一件,你盯緊了當地的官員。多少朝廷災款,十成有七成都是底下的人貪墨了的,國家盡了心力,恩澤卻施不到百姓頭上去。你去了以後,地方上官員的巴結一概別理,手要幹幹淨淨的,自己幹淨,你才鎮得住別人,明白嗎?一旦發現有動災款主意的,你不必回奏朕,直接摘了他的烏紗叫鎖拿回京便是。”

容晝明白他話裏的分量,端端正正跪下聽了訓導,正色答道,“陛下放心,臣絕不會辱沒陛下天威。”穆安颔首,緩了面色扶他起來,“今日随朕去母後母妃那邊用膳,和長輩們辭行。明天朕送你出城。那邊冷,叫你的奴才們多帶些厚衣暖裘。在外頭照顧好自己,千萬別弄病了。盡快辦好差事,早些回來。小定都過了,你府邸的事業需加緊料理了。”容晝笑着一一應下,又調皮地擠擠眼,“皇兄越發深得父皇的真傳了。”穆安先是愣了愣,轉瞬即明白過來他是指自己唠叨,又一想從前父皇對十三叔唠叨的那場景,不由得自己也掌不住笑得難以自持。笑完了又覺得到底對父皇太不恭了些,索性抓過眼前這現成的出氣筒狠狠擰了擰他的嘴才作罷。

然而這場雪災确實持續了很久,直到十一月份容晝也沒能回來。這月初三是公主的芳辰,公主今年要及笄了,因此這個生辰格外隆重些。白天命婦們來磕頭朝賀過了,晚上穆安特意在慈寧宮為公主設了家宴,太後、太妃、怡賢親王妃、容敦等都請了來。

十五歲的大姑娘,出挑的已經美人一樣的模樣了。特別是那一雙眉眼,深具十三爺當年的靈氣,格外神采動人。太後烏氏與怡王妃馬氏從前在藩邸時妯娌情便極好,此刻望着公主,太後忍不住更是感慨良多,同王妃無話不說起來,“你瞧丫頭如今的品格,不但忒像老十三,而且還叫我想起了敏妃娘娘從前的樣子呢。敏娘娘在聖祖爺的後宮也算翹楚了,先帝常說那麽些娘娘裏頭,也沒一個及得上她萬一的。弟妹,先帝那可不是在誇敏妃,實是在誇你家老十三呢!”馬氏半垂眸子紅着臉,“娘娘還要把先帝爺那句‘怡王人甚體面’的考語拿出來笑話臣妾多少年才算完。”

公主聽她們打趣父皇和父王卻拉扯上自己,不好意思了,岔開話問穆安帝道,“都這個時節了還不見天申哥回來?他可別是要在南方過年了吧?”穆安帝笑道,“喲,壽星惱了!天申辦個事拖拖拉拉,竟沒趕上妹妹的好日子,實在該打。等他回來叫他給妹妹磕頭。”公主掩唇笑道,“皇兄非折臣妹的壽才舒心!照臣妹的本心,今年既是災年,天申哥都出去赈災了,臣妹這小日子就不該操辦才是。偏皇上要這麽着,叫臣妹不安心。”

“這話胡說!”太後笑嗔道,“短什麽也短不到你頭上去!別說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災年,朝廷并不短銀子。就算真有大事,比方前朝打仗的時候,你瞧你父皇可委屈過你一丁點沒有?你父皇和你父王就這麽一顆掌上明珠,皇帝不格外照看着,哀家也不能答應!”怡王妃忙笑道,“先帝太後和皇上的恩德,澤及這丫頭和臣妾多呢。到底是主子們太嬌慣她了,叫她不成個體統。”“什麽話!這丫頭自小就可人疼。唯一哀家要操心的,就是給她聘個好人家是真!丫頭瞧瞧今早的那些命婦們,不知将來你進她們哪一家的門呢。”

說着幾位貴人都大笑起來,直臊得公主背轉過臉去,一句話也沒有了。穆安笑道,“只恐怕咱們家的小鳳凰太尊貴,不是尋常人家要的起的。”“那是自然,”太後望向皇帝,神色正經起來,“皇上要格外留心着。只是別的都好說,有一條最要緊,可不許聘遠了!什麽蒙番的王公,你可不許在哀家耳邊提。”

穆安想到前些天蒙番阿依王爺特意送來的豐厚賀儀,心裏便沉甸甸的。他心裏一千個一萬個不舍得送妹妹和親。可是,與蒙番聯姻早已是舊俗,從大昌開國起,這皇宮裏的公主們沒有幾個不是嫁到蒙番去的。當年父皇在位的确積攢了不少錢糧,但後面與準部、西海、烏夷打的那幾仗,幾乎已耗去大半。他深知國家軍費不可再擴,與民休息才是中興之道,所以要安鎮西北一片的疆土,還得倚仗老朋友蒙番人。要施恩蒙番,還有什麽比公主下降更好的辦法呢?

他不只是一位兄長,一個兒子。他更是一國之君。

但此時此刻,他不能對母親、對妹妹說出這樣的話。于是他打疊起笑容柔聲對母親說道,“沒有影的話,母親快別說了。看把丫頭臊的!她年輕女孩兒臉嫩,母後嬸娘還總打趣她!這才剛及笄,親事早着呢。眼前倒有一親事要辦了,只是正主兒不在跟前。”

太後她們看向太妃耿氏,一齊笑道,“正是呢,怎麽忘了!天申的好日子皇上究竟打算定在什麽時候?”“翻過年開春吧,也不可再拖了。”

Advertisement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