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鬼戀俠情(十四)

胡鐵花忽然從地上爬了起來,剛剛還通紅着一張臉,現在卻連一點紅暈也沒有了——就這麽一會會的時間,他竟已經酒醒了。

這個人真是個天生的酒鬼,他喝起酒來不僅比別人多得多,而且還醉得比誰都慢,醒得又比誰都快,就連蘇丹虹這個不怎麽喝酒的人都羨慕極了他這項天賦。

胡鐵花起身後卻故意板起一張臉,像一個慈愛的長輩教訓幼輩一般對驚奇瞧着他的蘇丹虹說道:“你看不出我有話要對楚留香說?你現在應該回避一下。”

蘇丹虹笑出聲道:“你要跟香帥說什麽?難道我們的交情還不容許我坐在旁邊聽一聽嗎?”

胡鐵花立刻用氣呼呼的語氣吓唬他道:“你這個小鬼今天怎麽這麽啰嗦這麽不識相?楚留香多少歲數?我多少歲數?你又是多少歲數?你豈有不知道,大人說話的時候小鬼就應該乖乖地一邊玩去?”

蘇丹虹臉色變了變,随即他聳了聳肩肩,道:“好吧,你們都是老人家,想必是要老生常談很久,我這個年輕人就暫時避一避吧。”說着他就走到豆腐攤老板那邊,将沒吃完的臭豆腐打包帶走。

當蘇丹虹從楚留香身邊走過的時候,楚留香依舊微笑着,一點要将他留下的意思都沒有。蘇丹虹已經料到他會這般反應一般,竟然什麽抱怨的話都沒有說,臉上也沒有一點哀怨的神情,就像個很聽長輩話的孩子,乖乖地遵照胡鐵花的話,在楚留香的目送下離開了臭豆腐攤,獨自一人向擲杯山莊的方向走去。

他卻沒有真的走遠,而是在拐角處便停下了腳步,然後将手中的臭豆腐放在了一塊石板上。之後他的身形就開始改變,在月光下漸漸縮小,最後變成了一只通身漆黑的貓仔。

這只黑貓仔“嗖”的一聲蹿上了屋檐,踮起毛茸茸的貓爪,邁開了優雅從容的貓步。

臭豆腐攤前,胡鐵花已叫老板将所有的空酒壇收走——他正要嚴肅地和楚留香談一次心,就像小時候學堂裏的先生同他的學生那樣,這種莊重嚴肅的時刻,若面前堆了一堆酒壇顯然是不合适的!

就連楚留香看到他這個大酒鬼竟然破天荒地叫人把酒壇都搬走,也不禁側目,收起了臉上“不正經”的笑容,認真拘謹地等着胡先生來和他談話。

從小到大,楚留香除了在父親和師父面前,可從來沒有對別人有過這樣矜持嚴謹的态度,胡鐵花不禁對他的态度感到一絲滿意。

所以他原本該是帶着怒氣的質問也緩和了下來,最後化作了一聲嘆息,透着淡淡的埋怨道:“老臭蟲、楚留香、楚大香帥,你怎麽這麽想不開?難道就不明白小混蛋雖然是個混蛋,但在感情上卻很認真?你不趕緊避開他也就算了,怎麽還能主動貼上去?”他不禁搖搖頭道:“難道你以為他會像那些女孩子一樣,主動地離開你?還是你有把握既能從他這裏偷腥,又能順利地擺脫他,将他甩開?”若是這樣,那他簡直不知道自己還怎麽有臉去見蘇丹虹,又怎麽有臉來見這麽不要臉的楚留香!

胡鐵花一開口就是連珠炮的發問,楚留香卻只是抿起唇角,微笑以待,等他将心中的關懷化作抱怨都吐出來後,才淡淡道:“我沒有辦法,我也知道小蘇絕不會輕易從我身邊走開。”

胡鐵花一愣,不可置信地問道:“難道你要一輩子和他在一起?你這話真叫我吓一跳……”他忽然閉嘴,低下頭眯眼去瞧。

不知從哪裏跑來了一只野貓,竟悄悄地躲在桌腳旁,現在正擡着頭朝他喵喵地叫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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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鐵花是個很喜歡貓的人,尤其是黑色的貓咪更是讓他喜歡得不得了。每當見到這些毛茸茸、懶洋洋,對誰都愛理不理的小東西,他的心就會揪成一團,恨不得立刻将它們抱在懷裏揉一揉,再抓住它們的小爪子捏一捏,才覺得過瘾!

可惜這只黑色的小東西今天來得實在不巧,他現在可有比揉一揉它、捏一捏它更重要的事情!

這只貓卻還在喵喵地叫着,甚至已不耐煩地伸出爪子,在桌角上不停地撓。胡鐵花看到它這個樣子真是心疼得不得了,無可奈何下只好将它抱在了懷裏——他知道這種動物就是這麽的怪,不想理人的時候天皇老子來了也不會瞧上一眼,但它想要理會你的時候就一定死死地纏着你,你若不給個熱情的回應它就要叫你不得安寧!

胡鐵花只好抱住這只突然而來的嬌客,然後依舊板着臉對楚留香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難道你真的要跟小混蛋守着一輩子不離開他?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了解我,我也同樣了解你,難道我還不清楚你的性情,你又怎麽能忍耐得住身邊永遠只有一個情人,而且對方還是一個男孩子?”

胡鐵花這麽嚴肅地同楚留香說着話,一本正經地詢問他未來的打算,可是他懷裏的黑貓仔卻一點也不配合,一會兒在他的大手掌上撓上兩爪子,一會兒又要掙脫他緊緊抱住的雙臂,蹿到他的肩頭上去折騰那一堆亂糟糟的頭發。最後它幹脆就跳到了胡鐵花的頭頂上,在雞窩一樣的亂發間坐了下來,昂着頭盯着楚留香瞧。

胡鐵花竟也能夠忍耐住,仿佛毫無所覺一般,依舊正經嚴肅地問着楚留香的話。楚留香竟也好像沒有見到這只搞怪的黑貓一般,一雙眼睛只是盯着胡鐵花。當胡鐵花的話已問完時,楚留香才啓唇回答道:“我知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如果問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是誰,答案一定是‘胡鐵花’這個名字,可是……”他不禁摸了摸鼻子,無奈道:“那天在太湖之上,你應該已經看出我對蘇丹虹這個小鬼頭其實已有了反應,像我們這樣的老男人,已經和小鬼頭不一樣了,若不是心底已有了喜歡,是絕不會有那樣的變化的。”

聽楚留香說起那天在船上的事情,胡鐵花立即無地自容起來,他不禁羞紅了臉,而後惱羞成怒一拍桌子:“你幹什麽提起那天的事情?你以為這樣我就會羞愧得只能将你放過?”

他氣勢洶洶地質問着楚留香,卻沒有将楚留香吓倒,反而将他頭頂上的嬌客吓得尖叫一聲,一爪子撓在他的額頭上,然後憤恨地跳到了地上,跑到臭豆腐攤老板面前,盯着鍋裏的臭豆腐開始搖起尾巴,卻再也不肯看胡鐵花一眼——這可真是一只絕情的黑貓,而且它跟胡鐵花、蘇丹虹一樣,竟然也喜歡吃臭豆腐!

楚留香饒有興致地瞧了一眼正對着老板搖尾乞憐的黑貓仔,然後轉回視線,對胡鐵花安撫道:“你何必這麽生氣?我只是在說你大可不必為那件事耿耿于懷,我與小蘇會發展成現在這樣其實只是遲早的事情。”

他忽而緩緩嘆了口氣道:“固然他若沒有纏我纏得這麽緊迫,或許我就不會這麽快地接受他,甚至可能一輩子都将這份感情埋藏起來,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可惜的是這個家夥太會纏人了,而且你恐怕不知道……”他頗為自嘲地笑了一聲道,“從他追求我開始,我便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覺得自己的桃花運一下子都沒了,所有應該喜歡我的女孩子都莫名其妙地轉移了目标,有些甚至還喜歡上了他……”這并不是楚留香在冤枉蘇丹虹,就比方說石繡雲,若蘇丹虹沒有突然出現,以當時兩人之間的氣氛楚留香可以打賭石繡雲一定會愛上他!

聽了楚留香這番話,胡鐵花可是吃驚不小,他不禁失聲道:“難道小蘇撬了你的牆角?——竟然有人能撬走楚留香的牆角?真是難以置信、難以置信……”

“可是為什麽此刻我竟有種極度感動的錯覺?”他喃喃自問,神情更是毫不掩飾地激動了起來。胡鐵花眼前一亮道:“難道是因為牆角都被他撬走了,所以你只好将就着跟他在一起?這倒真是個好辦法,也真虧這小子想得出!”竟然能想出這樣的馊主意,胡鐵花都要對蘇丹虹這個小混蛋豎起大拇指了!

瞧着胡鐵花不明所以激動起來的神情,楚留香啞然失笑道:“當然不是這樣,我接受他只因為我喜歡他,所以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就很不舒服。”他笑道,“我現在已經想明白了,喜歡女人是喜歡,喜歡男人同樣是喜歡,我又何必這麽固執讓自己難受,你又何必這麽固執讓你我一起難受?”

胡鐵花呆愣住了,他雖然知道楚留香已經不在乎自己喜歡上一個同性這件事情,但是聽他親口說出來就又是另一碼子事啦。他愣了半天,才張了張嘴,道:“你哪裏難受?我可看不出你有半點難受,但不管你怎麽說我都不敢相信你能守着一個人過一輩子,只喜歡他一個人!”

楚留香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旁邊那只黑貓仔。也許是胡鐵花在這個攤子上花的錢足夠多,讓老板愉快了起來,所以在見到這只黑貓仔的時候他不僅沒有驅趕它,反而慷慨地如它所願,丢了一塊臭豆腐給它。

這只貓仔竟是真的能吃臭豆腐的,而且看上去還十分的享受,埋頭苦吃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空閑來理會身後正在交談中的人類男性。

楚留香不禁搖搖頭,暗自嘲笑一聲,随即打消了心中那一點“這只黑貓或許就是蘇丹虹變的”的古怪猜想。他這才回答胡鐵花道:“我從沒想過會和小蘇永遠在一起,如你所說一輩子的時間太長,莫要說我,就是小蘇,雖然現在愛我愛得癡迷,日後也會有平淡的一天。”他垂下眼簾,微微含笑道,“而在那一天之前我都不會離開他,但若他向我提出分別,不論那時我還喜不喜歡他,都會放手給他自由。”他與蘇丹虹之間實在相差太多,不僅是年齡、閱歷,包括情感也處于不同的階段,他經歷過少年時代,又怎麽會不知道少年人的情感是多麽熾烈而短暫?

楚留香明知這份情感既短暫又脆弱,卻并不覺得難過,反而認為當蘇丹虹主動提出分手時自己還會替對方高興,因為這代表這個少年已越過了感情的第一道門檻,是他真正成熟的見證。

楚留香不禁轉過頭去,再次看向那只黑貓仔。這只黑貓已經将臭豆腐吃完,現在正長長地仰着頭,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就這樣渴望地盯着攤位老板瞧,嘴裏還要可憐巴巴地喵喵地叫喚着,讓臭豆腐攤胖胖的老板都不好意思不再丢一塊臭豆腐給它!

作者有話要說:

大綱稍作修改後,一碼到“楚留香”三個字就情不自禁唱出“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哎呦這要怎麽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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