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枯梅無花(七)

蘇丹虹只覺得自己剛剛還在跟枯梅大師大打出手,誰知只是眨了下眼皮,再睜開眼時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了山腳下藥廬中,而且楚留香就站在床邊雙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蘇丹虹不覺詫異,他掙紮着爬起身,一手捂住額頭,努力回憶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自己竟然竟然一點記憶也沒有,只記得正與枯梅大師鬥得正激烈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十分美妙的琴音,這琴音卻叫他眼皮發沉,不住地想要閉眼。

難道是自己被這琴音催眠了?

想到這種可能,蘇丹虹不禁曲起手指敲了敲腦袋,而後看向楚留香,苦笑道:“你是不是有許多話要問我?”

楚留香的臉色卻不是很好,在晦暗的茅屋中顯出淡淡的青色,他努力裝作無事,勉強微笑道:“剛剛,你匆匆地從華山上跑下來,一副氣勢洶洶地追殺着高亞男和另一名華山派弟子,我真是被你吓了一跳。”

楚留香卻從蘇丹虹的面部表情看出,雖然看到這少年追殺高亞男這一幕的自己被吓了一跳,而現在的蘇丹虹卻也被他的這一番描述給驚吓到了。他不禁問道:“你是不是一點也記不得這件事了?”

蘇丹虹苦着臉道:“沒錯,而且我猜得沒錯的話,我是被人操縱了,失去了自我才會這樣追殺高亞男的。”他甩了甩頭,雙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縫,似在糾結着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一般皺緊了眉頭。半晌他才嘆了口氣,有些委屈地對楚留香說道:“當初他們不僅給我下了安息春,在我的後背上繡上了一只難看得要死的蝙蝠,還對我的腦袋也動了手腳……”他撫了下自己的額頭道,“一共九根銀針,每一根若有一點差池我的小命就玩玩了。”

他在被原随雲解開安息春之後,就有些懷疑這個少年是不是就是施毒者的幕後主使,所以雖然對自己的身體情況有所疑慮也不敢再找這位年少有為的少莊主幫忙診斷,而是不惜周折地找到了浙北名醫赫連翁若替自己看診,結果就被診斷出了腦子裏藏了九根銀針的結果。

只是當時赫連大夫也說這九根銀針只是有可能導致他被施針者所控制,而這種可能性并不高。加之将銀針取出來的成功率不高,他能從手術中醒過來的幾率不超過三成,所以一向惜命的他便沒敢冒險,而是将這九根銀針留在腦袋裏,卻不想最後還是遇上了最糟糕的情況。

對他而言,死固然可怕,變成一個被人操縱的活死人,還可能被.操縱着去殺害自己親近、喜歡的人,則更加的可怕,還不如死了變成一個惡鬼!

蘇丹虹嘆了口氣道:“我真不知道當初我有哪裏得罪他們的,需要他們這樣整我!”他猜測應是在濟南那一個被他遺忘的夜晚,自己被人動手腳的,而那時自己別說是認識原随雲,就連華山派都沒有牽扯上半點關系,怎麽就惹來這麽大的仇恨,叫他們這樣對他?

楚留香聽了蘇丹虹這番話,臉色微微變得更加青了一些。他坐到床邊,伸手将少年摟入懷中,輕聲寬慰他不要擔心,并且對他微微笑道:“不止是你想不通,就連我也想不出半點頭緒來,不過我想高亞男應該能給我們一點線索。”

高亞男既然是枯梅大師的愛徒,枯梅大師既然和原随雲似有牽扯不斷的關系,而蘇丹虹背後的刺青又……這一環套着一環的關系,只要破除了其中之一,楚留香相信其他環節也會一一被破除,被理清!

而他們出來時,卻剛好聽到原随雲在問胡鐵花,問他關于當初在大沙漠中無花大師是否真的死了這件事情。

楚留香絕沒有想到他會再次聽到無花這個名字,更沒有想到這個名字竟出現在了原随雲這個可愛又可怕的少年口中。

難道無花與原随雲竟也有關系,難道他們早已在“海上浮屍案”時就已經聯手,成為了同夥?還是這兩人之間的這種危險的關系确立的時間比這還要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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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深知無花厲害之處的楚留香,就是蘇丹虹也已經沉下了臉色,知道這個世界上若有什麽消息是最糟糕的,那麽一定就是原随雲與無花聯合這件事情!

無花與原随雲,對付其中之一,就已叫人吃力,何況是同時對付兩個?

看着原随雲一派茫然驚詫的樣子,詢問着直率的胡鐵花,蘇丹虹忽然有種厭倦的感觸,他不禁痛苦地抱住了楚留香,将自己的額頭抵在他的後頸上,用力地汲取着他身上芬芳的香氣,好似聞着情人身上淡淡的蘭花香氣就能叫他免于被那種厭惡感所吞沒,才能将愉快的,勇敢的……許多的正面情感留住。

而在場的人中,除了胡鐵花,剩下的兩女一男無不對他這樣像個孩子一樣依賴楚留香的舉動,側目不已。

楚留香卻抓着蘇丹虹環在他腰間的手臂,輕輕地拍了拍,而後朝原随雲笑了笑道:“我雖然親眼看見無花大師全身都陷入了沙漠流沙中,但是如果他突然出現在面前我是一點也不會驚訝的!”這或許只因為無花已在他面前裝死過一次,所以他再裝死一次楚留香便真的不覺得奇怪了!

楚留香的話雖然是在陳述自己親眼看見了無花的死亡,可是別人聽來卻更像是在證明無花還活着,事實上,這裏除了胡鐵花一人還搞不清狀況,已沒人覺得無花真的死在了大沙漠的流沙之中。

高亞男忽然站起身,走到蘇丹虹身邊,緊緊地盯着埋首在楚留香發間的蘇丹虹道:“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我與華真真都能證明,我師父是被無花大師所殺,你……你肯不肯再替她報仇?”她微微垂下眼眸,然後擡起手臂擦去了眼角的淚水道:“我知道憑我一個人力量絕對做不到,而我……我也根本沒有臉面來求你與華真真,求你們替我師父報仇,可是……”

蘇丹虹微微扭過頭來,臉龐依舊緊緊貼着楚留香,看向高亞男道:“你們将‘清風十三劍’的劍譜賣去了哪裏?”

高亞男的眼睛微微透着紅,卻夾帶了一絲絲希望的渴望,她猛然抓住蘇丹虹的手,冷冷地瞥了一眼原随雲的後背道:“那本劍譜被賣去了‘銷金窟’,只要你去了‘銷金窟就一定會幫我師父報仇,但是我不知道這地方在哪兒,但是我願意跟着你們一起去!”說罷她便看向華真真,“雖然我不知道‘銷金窟’在哪裏,但是真真知道!”

其實華真真也不知道‘銷金窟’再哪裏,但是曾經去過蝙蝠島‘銷金窟’的萬壽園最小的孫小姐金靈芝知道,她不僅知道,而且已經被華真真說服,答應為他們領路,帶他們去‘銷金窟’。也正是因為這樣,枯梅大師才會狗急跳牆,想到用假死來陷害她和蘇丹虹,想要将他們一并鏟除,再不能站在她面前指手畫腳!

今晚的月亮亮得有些不可思議,它并不圓,卻也不能叫人忽略它的存在。

蘇丹虹已經回到了華山派,高亞男也已經為他和華真真洗脫了罪名,只是他也知道畢竟是自己親手殺的枯梅大師,而且這一幕還被門派內的許多弟子瞧了去,不管高亞男和華真真如何替他遮掩狡辯,他都不能擺脫殺害掌門的罪名,也再不能若無其事地在華山派內長久地待下去。

他心底清楚,等到清“風十三劍”劍譜被追回,他就再不能留下來,必須向華山派提出出籍的申請,和華山派徹底斷絕關系才行。

枯梅大師一死,華山派立即選出了繼任掌門,卻不是華真真也不是高亞男,而是高亞男的二師妹孤風。

孤風倒還不錯,武學上雖然不如高亞男,但是行事風格較為沉穩,做了掌門之後華真真自然會傾盡全力去教導她,讓她不辱沒華山派的名頭!

蘇丹虹在床上翻來覆去,有些睡不着覺。明亮的月亮慢慢地爬向高處,月光靜靜地移動,最後落在了他的臉上,刺得他不得不睜開眼睛。

一瞬間,眼前變得白花花的,蘇丹虹頓時坐起身,有些不适應地開始反胃,想要吐出點東西來。

可是他什麽也吐不出來,腦子裏卻翻滾起來,叫他終于記憶起了白天那段空白的記憶。

他想起了許多,記憶最鮮明的卻是枯梅大師被他雙掌擊在胸前,然後像一片枯萎的落葉一樣飄落到了地上,最後軟成了一團,沒了氣息。

蘇丹虹又吐了起來,可是依舊什麽也沒有吐出來,眼前卻再次出現了枯梅大師被他殺死的那一幕、全過程。

嚴格意義上來說,枯梅大師是死在他手中的第一個人,他雖然還對另外三個人動過手,但那些人卻并不是他親手所殺,而是将他們的性命交給了靈獸寵物,這兩種情況帶給他的感受當然也完全不同——殺人的人,和圍觀殺人的人,本就有着天壤之別!

但是蘇丹虹還是覺察到了一絲詭異之處,這種詭異的地方正是叫他現在不斷幹嘔的原因!

他竟然興奮了起來!

雖然還夾帶着一抹對死者的愧疚,可是這種愧疚之情竟是将他的興奮漸漸地推向了高超叫他亢奮不已,怎麽也睡不着。

蘇丹虹知道這是絕對不正常的,但是他吐了又吐,嘔了又嘔,興奮的感覺卻一點也沒有下降,反而愈演愈烈!

蘇丹虹忽然沖床上跳到了地上,連鞋都沒有穿好就沖了出去,然後奔向了華山派下最豪華周到的那一家客棧——福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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