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黑夜中的蝙蝠(二)

楚留香原本想快馬加鞭趕到華山,将蘇丹虹這個混蛋抓住。但是當驿官将缰繩遞到他手邊時,他又打消了這個主意。

他忽然想明白,蘇丹虹現在根本就是存心躲着,根本就不想見到他,甚至連別人也不願意多見,因此他才會在利用完柳輕衣後就毫不猶豫地将這個青年甩了。

蘇丹虹既然能這樣薄情地對待他,又這樣無情地對待柳輕衣,就算他追到了華山派又有什麽意思?以蘇丹虹的本事與狠心程度,存心要躲根本就沒有人能夠抓得住他!

楚留香可沒忘記蘇丹虹與自己是不同的,他應該還擁有日行千裏的飛行器,有這樣的神器在蘇丹虹手中,楚留香就是騎上汗血寶馬也別想追上他的腳程,将他攔截在華山派內。

與其毫無勝算地追蹤而去,何不如靜靜地守株待兔?這樣既不費事,成效反而更大一些。

一年多前,蘇丹虹突然詐死,顯然将原随雲“吓”得不輕。這可憐的少年那時雖然十分張狂地說出“銷金窟”再不會閉門不做生意,可是那之後的第一年,銷金窟卻并沒有如往年慣例向江湖中的名人派發請帖,邀請他們到海上蝙蝠島做客。

原随雲這樣的舉動簡直就像在變相地祭奠死去的“朋友”,恐怕他在離開華山派,甚至在蘇丹虹砍下自己腦袋的那一瞬間就已開始後悔,就已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心意,雖是将蘇丹虹當做了難得的敵人,更将他當成了一輩子唯一接近過的朋友。

朋友,多麽難能可貴、珍貴無比的情誼?

只是原随雲已經醒悟了自己對蘇丹虹的情義,可對方是不是已反而将這份感情淡漠、不屑?

這真是一件令人傷感無奈的事情,蘇丹虹若真的如同淡忘愛情一樣遺忘了友情,那這份友情究竟是葬送在蘇丹虹的薄情還是原随雲的多謀呢?若沒有他的手下在蘇丹虹的腦中刺入了九根銀針,蘇丹虹又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說來,不論蘇丹虹有沒有淡忘這份友情,原随雲又會被他怎樣對待,都還不算冤枉。

在楚留香看來,這整件事裏唯一冤枉的人就有他自己!

而他現在便要等待,等待“銷金窟”重新開業的那一天,到那時,蘇丹虹必定會再次出現,他只要等到那時候,就一定能等到蘇丹虹自動找上門來。

但是蘇丹虹的忍耐性竟然比一年前還要好了一點,楚留香一直等到了這一年的冬天,等到雪花落到了大海上,等到了丁楓送來請帖,他都沒能等到蘇丹虹。

但他既然決意等待,就絕不會輕易改變主意的,就算蘇丹虹不會來海邊,那他一定也會去長江的出海口,因為丁楓邀請他們前往蝙蝠島的大船就停靠在那裏。

丁楓也不是別人,據他本人說是原随雲的徒弟、随從。

這一船來的人還真不少,有楚留香與胡鐵花,以及他們的朋友張三這三個閑人,也有華山派的華真真、高亞男,以及她們帶來的金靈芝。丁楓當然也在,他用來載人的這艘船本是紫鯨幫幫主海闊天的大船,所以他順便也将海闊天和他的生死之交向天飛也捎帶上,要将他們帶去“銷金窟”見識一番。

除了這些人,還有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艘船上的人,這個人叫勾子長,一個功夫很不錯,江湖閱歷卻很淺薄的初出茅廬者。這個男人身邊有一只箱子片刻不肯離手,這箱子裏正裝着一個極大的秘密,只屬于這個男人的秘密,別人想瞧一眼都不行!

這十個人,都被裝上了海闊天的大船裏,就讓這十分巨大的船顯得小了!這船是遠不能與蘇丹虹那艘違反物理定律的輪船相比的,船中最多也不過就四間供人休息的艙房,三個女孩子住了一間,勾子長和丁楓勉強共宿一室,楚留香、張三和胡鐵花則擠在了一起,剩下的一間則自然地給了大船原本的主人海闊天與他的朋友。

直到所有人都已經登上了大船,已經準備起航離開,蘇丹虹還是沒有出現在楚留香的眼前,原本十分篤定一定能見到他的楚留香也不禁質疑起自己的判斷,忍不住焦躁起來。

當天夜裏,這艘大船已緩緩地起航,船上的人雖然各懷心思卻還是客客氣氣地坐到客廳裏,一起喝酒一起聊天,假裝得都很熱情,都是一副心胸坦蕩的樣子。

可是他們各自都很清楚,這裏的人早已經分成了兩派,只有其中一派的人能夠活着登上蝙蝠島——丁楓,永遠一副開懷模樣的少年,竟然比他的師父、主人還要“誠懇老實”,一點也不避諱地當着楚留香等人的面将六口棺材擡進了大船的底艙,根本就是在說楚留香等六人雖然是豎着上船的,但是等到了蝙蝠島的時候,他們就只能躺在棺材裏上岸了!

這少年是不是十分的誠懇?亦或是十分的恐怖?

現在,胡鐵花看着他臉上的笑意,就會渾身的不舒服。

卻在他們已喝得半醉的時候,一只小艇悄然無聲地追上了這只大船,這只小艇被三個人站得滿滿當當,看上去随時都會沉沒在海裏似的。

這三人竟然也是要去“銷金窟”的,不知道他們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竟追蹤到了這裏。丁楓似乎也不在意多出了三個人,竟連一句拒絕的話也沒說就将這三個人讓進了大船中,而大船的主人竟也沒有說什麽,乖乖地就将自己用的那件艙室交了出來,給不請自來的三個客人居住。

這新來的三人,自稱是師徒三人,做師父的名叫公孫劫餘,是個樣貌醜陋得讓人絕不願意多看一眼的怪物,而他的兩個徒弟卻都很清秀、周正,只是大徒弟皮膚白得可怕,白得血脈骨骼都能透過骨骼叫人看得一清二楚;小徒弟卻又不同了,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已給他添了不少的風流,更別說其他,從他跳上船來,站在燈光下開始,船裏的女孩子都不禁為了他的好樣貌晃了眼。

可惜的是這一雙本該多情的桃花眼,眼底卻是一片冰涼,好似對什麽都不在乎,也不希望別人來在乎他。

公孫劫餘的大徒弟看上去呆呆的,許是因為白,名字便就叫做白蠟燭,而那本該多情卻又無比薄情的小徒弟叫做小楚。

小,是大小的小;楚,是楚留香的楚。

“小楚?”胡鐵花似乎發現了件極好玩的事情一般,嘻嘻笑道:“原來姓楚的人都要長成這副禍害人的樣子的!”他故意做出古怪的表情,朝女孩子堆裏斜了斜眼,然後又蹦到楚留香身邊,摟住他的脖子奚落他道:“老臭蟲,你可要小心,長江後浪推前浪,老楚死在沙灘上可怎麽好?”

胡鐵花故意逗笑,可惜在場沒有一個人領他的情,女孩子們自然一個個怒目以示,恨不得将自己手裏的刀劍統統都捅到他身上去,就是楚留香這個失戀已久卻還不肯清醒過來,急需一點笑果的老臭蟲也沒有因為老朋友的俏皮話而微微露出一點笑意。

至于公孫劫餘師徒,更是一個個都将胡鐵花的話當成了耳邊風,也将他的人當成了隐形人,自顧自地從他的身邊走過,進了客廳中各自吃喝了起來——他們倒是一點也不知道客氣!

這樣貌古怪言行更加古怪的師徒,立即叫将船上的其他人警惕了起來,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不是另一派人請來的幫手,還是只是單純想進入銷金窟揮霍一番的游客。

楚留香的雙眼卻一直盯着那個小楚,很久他才緩緩地移開了視線,看向四周其他的人。當他發現丁楓雖然也一直在盯着公孫劫餘師徒探究着,對小楚卻沒有特別的關注時,才微微松了口氣。

楚留香撥開了胡鐵花還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轉而站起身走到小楚的身邊,将他面前的一盤香菇豆腐丸子拿走,然後他就端着這盤丸子将它放到了胡鐵花的面前,并微笑地關懷着胡鐵花道:“這是你愛吃的一道菜,你不好意思去拿,我就厚一次臉皮幫幫你,免得你想吃又吃不着,難受得要死。”

胡鐵花心裏古怪極了,他什麽時候喜歡吃這道菜了?難道楚留香真的老了,竟然不記得他最讨厭的一樣食物就是香菇嗎?他竟還特別将這道菜拿到了他的面前,該不會是要報複剛剛自己取笑他要被別人取代在女孩子們心中的“男神”地位吧?

這只老臭蟲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心眼了?

胡鐵花納悶了!

但是很快他便發現,楚留香竟真的是在報複他,他最讨厭的幾樣食物——海帶、薄荷、血腸,楚留香這個小心眼竟然一一都給端到了他的面前,要他立即吃下去。

胡鐵花端着酒杯,看着眼前的海帶豆腐湯、薄荷蒸豆腐、血腸炒豆幹,簡直要哭出來了,沒見過楚留香這麽欺負人的!

不僅楚留香在欺負他,就連那三個娘們也很會見縫插針,冷言冷語地刺激着他,要他立刻吃掉這些食物,否則就不算是男人——她們豈非也在報複他之前無意間的冒犯?

真真是老臭蟲與女人,難養也!

胡鐵花猛地抱起酒壇狠狠地灌起了酒,等到他放下酒壇的時候,就十分潇灑且光明正大地往地上一栽——醉死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楚留香:(= ̄ω ̄=)不是很乖乖地姓楚了麽!

小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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