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無限猖狂

這個消息宛如當頭一棒,不亞于晴天霹靂,實在是駭人聽聞,令翁施大驚失色,心中直呼我操你大爺。

“對了,你收到工資了嗎?”肖義寧換了個話題。

翁施還沉浸在震驚當中,失魂落魄地點了下頭:“收到了。”

“這麽點錢能幹嘛的,”肖義寧說,“反正也留用不了,我打算辭職轉行了。”

“啊?”翁施沒想到他這麽幹脆,“寧哥,那你打算轉行做什麽?”

肖義寧說:“做網紅。”

雖說職業不分貴賤吧,但翁施沒想到他要轉行這麽八竿子打不着的職業,連警察系統都不留了。

不過說實話,肖義寧還挺适合幹網紅的,形象好,會說話,落落大方,交際能力沒得說。

肖義寧下巴一揚:“‘抖手’知道吧?就那搞短視頻的。”

“知道的,昨晚新聞還說了,”翁施一板一眼地播報,“抖手被網信辦點名批評,傳導不正确價值觀,宣揚過度消費,引導未成年人進行直播打賞……”

“停停停!”肖義寧沖他比了個打住的手勢,“誰和你說這個了!我一好哥們兒,畢業了在上邊做吃播,開一場直播,一小時,你知道能賺多少錢嗎?”

翁施被他這神秘兮兮的樣子勾起了好奇心:“多少?”

“這個數。”肖義寧豎起一根手指。

翁施低呼:“一百?!”

時薪一百,一天工作八小時就是八百,一個月就是兩萬多!

肖義寧一副“真沒見過世面”的表情:“再猜。”

翁施驚嘆:“一千?”

“一萬!”

翁施吓得差點兒從椅子上掉下去,他扶穩了坐正了:“寧哥,那你也要做吃播啊?”

“我不玩那個,經過我缜密的分析,”肖義寧分析的井井有條,“吃播市場已經飽和了。我計劃做語錄。”

“語錄?”翁施好奇。

“哥給你示範一個,”肖義寧清了清嗓子,露出八顆牙的陽光笑容,瞬間起了範兒,“全體Omega!聽——好——了——”

翁施被他突然拔尖的音量吓得一激靈。

“Omega們不要害怕,我們中國的Alpha們會保護你們這些小乖乖的,你們一定會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所以現在聽哥哥的話,乖乖睡覺好嗎?天塌下來有哥哥撐着,”說到這裏,肖義寧擡手在臉頰邊比了個心,“中國Omega只需要中國Alpha來守護!做自己的王,無限猖狂!愛你們喲,麽麽噠!”

最後,搭配一個歪頭,一個彈舌,以及一個媚眼。

“怎麽樣?”肖義寧問。

翁施雖然不理解,但還是鼓了幾下掌表示尊重:“哇,好厲害。”

肖義寧撺掇翁施:“小翁,不然你和我一起去吧,你長得這麽清秀,肯定能一炮而紅。”

“……我還是不了,”翁施連連搖頭,“我還是想要留下來,跟着宋老師學習。”

“你怎麽不開竅呢?雖然你能力最強,宋老師也最器重你,”肖義寧說,“但王冕有後臺啊,資源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裏。”

“我覺得不會的,”翁施抿了抿嘴唇,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宋老師不是那種開後門的人。”

“宋老師不是這種人,但上邊的人是啊。吳副不給你的留用申請簽字,你怎麽辦?要說層級,他比宋科長還高。”肖義寧呼了一口氣,“人民警察為人民,這沒錯,但人民警察內部是不是個職場?有沒有組織,有沒有架構,有沒有上下級?但凡是職場,就有上不了臺面的暗規則,你也不能說王冕是小人,他也沒做錯什麽,有資源也是種能耐。”

翁施沉默了,拿到工資的喜悅霎時間蕩然無存。

人際場上的事,肖義寧一向通透,他話說的雖然殘酷,但翁施不得不承認,現實就是這樣。

“不過我知道你是有追求的,心眼少,适合做物證,去地方分局也挺好,看開點。”肖義寧開導他。

翁施又搖了搖頭,小聲但堅定地說:“我一定會留下來的。”

晚上又轟隆隆下起了雷雨,翁施一個人去買菜,沒去那個進口超市,去了黃昏市場。

皮皮蝦根據個頭大小,有一斤二十的、三十的,還有四十的。

想到再過一周就出留用結果了,興許這是他給宋科長做的最後幾頓飯了,分手飯總要吃點好。

于是翁施對老板娘說:“阿姨,我要最貴的。”

冒着雨回了宿舍,洗完澡吹完頭,翁施連記賬的心情都沒有了,躺床上想七想八。

想嚣張的花貓,想門衛大爺,想行政的小麗、食堂的大武、保衛科的小勤。

想死得其所的大肥,想死不瞑目的小肥。

想他柏拉圖式追星的偶像尚楚,想那瓶沒喝到最後一口的蜂蜜。

八月中燥得很,暴雨也沒能緩解屋裏的潮熱,翁施沒開空調,身上汗涔涔的難受。

他翻了個面兒,開始想宋堯,想宋科長認真時緊抿的唇角,閉眼休息時綿長的呼吸聲;想宋科長帶他逛超市,給他買的小鹿蛋糕;想宋科長和他去吃沙縣小吃,玩笑說咱倆一起把牢底坐穿……

完蛋,越想宋科長就越想,越想就越要想,想着想着就越清醒,越清醒就越想了。

陽臺上傳來噼裏啪啦的雨聲,聽得翁施愈加不安,心髒怦怦亂跳,這感覺實在不好受。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膽子,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機,給宋堯發了條消息:“宋老師,你到家了嗎?”

宋堯估計是累了,嫌打字麻煩,幹脆回撥了一通電話過來。

手機震個不停,翁施想接又莫名膽怯,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接通電話,輕聲說:“宋老師。”

“這麽晚了,幹嘛呢?”宋堯打着哈欠說,“走前設備都關好了吧?”

“關好了,檢查了好幾遍,”翁施一五一十地報告,“我打掃了采樣室和擴增室,離心機有點故障,已經報修了,明天就會有人來修複的。”

“挺好,”宋堯笑着說,“明兒給你寫個獎狀,表揚表揚。”

翁施把臉埋在枕頭裏:“我不要獎狀。”

“喲,”宋堯吹了聲口哨,“給你獎狀你還不要呢?要不給你定制一面錦旗?”

“也不要。”

“牌匾要麽?”

“不要。”

“上《榜樣的力量》,要麽?”

這回翁施猶豫了兩秒,才悶聲道:“……不要。”

宋堯覺得小呆瓜今兒不太對,聲音聽着有點兒委委屈屈的:“怎麽了,下午有人趁我不在欺負你了?”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翁施就更難受了。

不管是論業務能力、學習能力,還是論勤奮和努力,他有自信拿到唯一一個留用名額。

難道真的已經內定了嗎?他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他想問問宋科長,你是不是也知道這件事情了呢?

“宋老師,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翁施使勁揉了揉眼睛。

“什麽問題。”

“你知道——”

話都到嘴邊了,翁施頓了頓,說不出口了。

他問宋科長有什麽用呢,只會讓宋科長更為難無奈罷了。

宋堯問:“知道什麽?”

翁施腦子裏有根筋一抽,脫口而出:“你知道語錄嗎?”

完了,話題岔到太平洋了。

“什麽玩意兒?”

“就是快抖上那種,”翁施清了清喉嚨,硬着頭皮嚎了一嗓子,“全體Alpha聽好了,乖乖睡覺,天塌下來有我們Beta撐着,中國Alpha由中國Beta來保護!做自己的王,無限猖狂!”

“……”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中國移動。

如果尴尬有顏色,那一定是翁施此時耳根上的紅色。

如果羞恥有聲音,那一定是陽臺此刻雨水敲打玻璃的啪啦聲。

“少刷點沒營養的短視頻,”宋堯難得正經,語重心長、憂心忡忡地教導晚輩,“真猖狂的都三年起步了,假猖狂的已經因為犯了傻逼罪被判無期徒刑了。”

翁施腦子裏忽然跳出來一個念頭——

要是宋科長是傻逼就好了。

那他就能因為犯了傻逼罪被判無期徒刑,永遠都跟在宋科長身邊做物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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