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打直球(1)
第25章 打直球 (1)
當然要見, 九皇子話都沒顧得上說,直接就拉着婁無衣往外跑。
正廳下首跪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身側是淚眼婆娑的廚娘, 以及一個侍衛, 穿着李府侍衛常服形制的深藍窄袖上衣,就是衣襟前有些空蕩,婁無衣覺得奇怪,多看了兩眼。
衆人目光都聚集在九皇子身上, 倒沒有人注意到她這番打量, 也就更沒人發現站在後面的李二公子, 看向那侍衛變得驚懼的神色。
晏塵時看向侍衛,左右掃量,“兩個人?”
跪着的管家慌忙搖頭,“回殿下, 小人是府上管家,也是負責采買此次宴會所需食材的人,但青蟹等寒性吃食,小人并未采買過。”
說這麽多, 結果,“跟你沒關系?”
晏塵時不理解的皺了皺眉。
那帶上來幹什麽?耽誤時間。
他背手往上首走去,“李大人說給殿下交代,就是這樣交代?”
婁無衣看見他轉身的瞬間,難受的扭了扭脖子, 估計是不太舒服。
李大人八字胡抖了抖, “殿下勿怪, 并非如此, 而是此次采買有所隐情。”
婁無衣聽不下去, 早點結束,讓小廢物回去休息不好嗎?于是語氣不自覺冷硬,“既然有隐情,那就快說。”
她此前人設一直是溫順識禮,婉婉有儀,乍一冷下臉來,配合她極具攻擊性的容貌,頗有些淩厲。
懶洋洋坐椅子上晃腳的九殿下,動作頓了頓,乖乖巧巧坐直,連小時也狗臉緊張的停下搖尾巴。
更別說正廳其他人,俱都目露驚惶,站姿标準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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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着的管家從衣袖裏掏出一張紙,磕絆着開口,“回……回殿下,小人負責采買的食材單子都在這裏,确保沒有揚春青蟹。”
“揚春青蟹是小人身旁這個侍衛,自作主張在昨夜裏放進膳房,廚娘事先不清楚,便加進了海鮮粥裏。”
廚娘立馬神色戚戚道,“殿下明查,府裏開宴用菜事先都會将一道菜的食材放在同一處,這都是采買下人提前布置,奴婢等直接做菜便是。”
管家和廚娘都是經手食材的人,說辭卻都跟青蟹無關,矛頭頓時直指那個侍衛,他的表情卻沒什麽起伏。
說他波瀾不驚,神态又不符合,仔細看去,眼底滿是絕望,毫無掙紮之色,似乎認了命一般。
李二瞧見他的臉色,心裏沒來由的慌了起來。
侍衛木着臉,“小人确實私自采買了青蟹,但這是我家公子的吩咐,小人不知錯在何處。”
衆人大驚,端不知是哪位公子吩咐侍衛采買青蟹。
“你家公子?”晏塵時疑惑重複。
侍衛緩緩的擡起臉,目光繞過一圈,鎖定在李二公子的身上,聲音很小,在李二耳邊猶如雷聲轟然。
“是二公子吩咐小人。”
“你少胡說八道!”莫名被誣陷,李二氣急,“我何時讓你買過青蟹?”
虧得他前些天擔心這侍衛失蹤,沒想到今日他居然開口就污蔑他。
李大人八字胡險些氣歪,瞪着二公子半晌說不出話,李大公子也狐疑的看向弟弟,擺明不太相信他。
李二叫苦不疊,一個勁的說自己不知道這事,偏那跪着的侍衛,表情不變,又繼續說道。
“二公子,屬下是您院裏的侍衛,沒有您的吩咐,屬下怎敢胡來。”
“屬下還有您給的銀子呢。”
侍衛掏出兩大錠銀子和幾小塊碎銀,一看就不是他這種級別能攢下的錢。
若說一開始衆人不太信,看到這裏,倒是都有些懷疑了。
看李二公子的架勢,侍衛明顯是他身邊的人,那銀子數量對他們來說不多,按照侍衛月錢而言,攢十年怕是都沒那麽多。
且這侍衛看起來年紀并不大,約摸剛當值兩三年,更是攢不到這麽些錢。
何況普通侍衛哪裏敢随便采買食材放進膳房,又怎麽會知道太子殿下沾不得寒性之食。
李二望着他手裏的銀子,有苦難言,那是先前國子監周檢武試上,他給這侍衛用來誘使那喂馬小厮的。
銀子又回到侍衛手上,定是他勒死小厮後起了貪心拿回來。
可跟眼前太子誤食青蟹昏迷,壓根不是一回事兒。話雖如此,這銀子此時出現,又該死的合理。
婁無衣将他的臉色盡收眼底,收回視線時,無意瞥見李二身側侍衛的前襟,李府常制三顆領扣,普通的黑色。
她目光頓了幾秒,再看跪着那侍衛空蕩的前襟,驀地反應過來,那裏缺了兩顆扣子。
電光火石間,婁無衣恍然大悟。
李大公子估摸也意識到問題,打算提醒弟弟撇清侍衛的關系,當他就是院裏随值,與粗使下人無異。
然而慢了一步,李二公子用他不高的智商,想到了他覺得為今最好的理由,“房裏的東西,你們幾個親衛都知道在哪兒,若是你存心偷拿銀子,我又怎能拒絕。”
家奴行竊,并非不常見。
這般解釋未嘗不可。
倒也做實了侍衛是他院裏的人。
李二公子腦子轉的更快,“至于采買青蟹,定是你這饞嘴奴偷錢買來自己吃,又怕放在院裏被我發現,于是放到了公中膳房,因着位置不對,被廚娘用到宴上做菜,才造成太子殿下吐血昏迷。”
一番理由合情合理,衆人神色間懷疑減淡,尤其看到侍衛瘦骨嶙峋,沒有幾兩肉的身形,頓覺更加有理。
何況大夥心裏清楚,哪怕真是李府失誤,今日也合該由這侍衛擔責。
聽起來有些牽強的理由,李二心裏卻十拿九穩,要是太子在這,他的說辭必然會被質疑,但……
他看向首位上面色糾結,好像很艱難的理解他意思的九皇子,眼裏流露出一絲不屑。
空長個漂亮皮囊的草包,可理不清這些彎彎繞繞。
他的目光沒有被婁無衣錯過,婁無衣見他這樣只覺得天真。
局勢瞬間扭轉過來,晏闕朱難道算不到這一步嗎?婁無衣不信。
她有些期待接下來的走向,這侍衛原本在東宮私牢,今日出現在這裏,單單做個替罪羔羊可不夠。
“不僅偷錢,還害了皇兄,你這個侍衛真壞!”九皇子生氣的瞪人。
小時也狗臉生氣的沖着侍衛呲牙。
“九殿下勿氣,”眼下局面對他們損失甚小,無論是否跟二兒子有關,只要侍衛一死,就能結果。
一旦定案,就算是太子想重新審理,那也是要費些功夫的。
“是臣對府裏下人管教無方,臣這就懲治這賤奴以儆效尤。”
李大人生怕遲一步會有意外,連忙對外喚道,“來人,把……”
“等等,”九皇子表情不愉。
李大人八字胡顫了顫,有些勉強的擠出笑來,“殿下還有何吩咐?”
九殿下晃了晃腳,非常不痛快,“憑什麽你處置他?他害得是我皇兄,應該我來懲罰。”
原來是不高興這個,果然小孩子氣。
李大人表情輕松下來,臉上的笑意真切幾分,“殿下說的在理,便由殿下來處置這賤奴吧。”
懲罰下人,對九皇子來說還是第一遭,他覺得很新奇。
九皇子坐在位子上皺着小臉,非常刻苦思索的模樣,李二瞧着他的神色,眼裏的不屑更重。
小時仰着腦袋,也是一副思考的表情。
“罰人好難啊,”晏塵時低着頭小聲嘟囔,思考母妃平時怎麽罰他,“讓他抄五百本書,禁止他後半輩子吃肉,還要每天跑三十裏……”
九殿下滿臉“我居然這麽狠心我罰的好狠好過分”,小時狗臉郁郁,贊同,不能吃肉很痛苦诶。
“你也覺得我罰的很重嗎小時?”九殿下不安。
小時狗臉思索,片刻後昂着腦袋往偏房指了指,嚴肅搖頭,才不重呢,皇兄都吐血了。
九殿下立馬明白它意思,表情瞬間堅定,對,根本就不重,皇兄都吐血昏迷了。
婁無衣在旁邊聽得好笑,小殿下心思沒那麽多,抄書跑步在他眼裏便罰的很重,若是知道他那太子皇兄原本計劃的是要這侍衛死,怕是要吓壞。
不過,她突然頓住笑意,晏闕朱搞這麽一出,該不會真的就是為了讓小殿下親手懲罰害他的人吧。
雖然有點離譜,但弟控的心思,哪能用正常思維揣測。
“殿下想好了,”九皇子非常威嚴,面色十分強硬,衆人提起心來,想看看九皇子怎麽處置。
“罰你以後每天抄五十本書,跑三十裏,一輩子不能吃肉。”
“汪汪……”小時汪了一串,看模樣像是在重複他的話。
衆人:“……”
真是好狠的懲罰呢。
衆人都被九皇子的懲罰震住無話,場面便有些肅靜,晏塵時覺得自己非常威風,滿意的點點頭,又看向婁無衣,頗有些驕傲的求誇獎意味。
婁無衣心裏發軟,正要誇他,斜刺裏傳來兩聲清峻的笑,“我家小九好生威風,還會罰人呢。”
這聲音,
九皇子立時站直,“皇兄?”
李家父子三人面色均是一變,太子怎麽醒的這麽快。
連貫着偏房和正廳的勾繡山水屏風,映出人影,晏闕朱身着雪色長袍,外罩雲錦薄披,唇色淺白,笑吟吟的看過來。
晏塵時趕緊迎上去,把人扶在椅子上坐下,左看右看,甚至上手掰臉,怕他再次暈倒。
“皇兄,你剛醒怎麽不多躺會兒?”
晏闕朱由着他亂來,很是慣着他,“躺着就看不到小九處置下人的威風模樣了。”
九皇子頓時驕傲,臉上寫滿“我真的是超威風哦把害皇兄的人處罰的超慘。”
晏闕朱又笑笑,溫和的開始進入正題,“小九願意給皇兄講一講發生了什麽事嗎?”
九皇子當然不會拒絕太子皇兄的要求啊。
于是他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講清楚了宴會的事,最後接過太子提前備好的釀桃汁,暢快的喝了大半杯,感覺自己真是厲害極了。
殿下記性超好的,都記住了耶。
晏闕朱自他講完,眼神便緩緩的看向李二公子,沒什麽情緒的盯着,在李二公子幾乎要額上冒汗時,溫和至極的看着李家人輕快道。
“原來是貪嘴的侍衛害了孤啊。”
“對呢皇兄,他好可憐的,”九皇子以為在跟他說話,指向跪着的侍衛,“你看他連衣服紐扣都沒有。”
九皇子抱着杯子,不忍直視他,“別人有三顆,他才一個。”
“李府下人好慘哦。”
九皇子強調。
“紐扣?”晏闕朱聲調平緩,簡單的重複一遍。
很平淡的兩個字,李大公子聽得有些刺耳,不覺得太子殿下會突然對一個侍衛的衣服紐扣感興趣。
晏闕朱看向那跪着的侍衛,雪衣襯他,芝蘭玉樹的姿态更顯華貴,但侍衛頂着他目光,脊背僵直,身形忽的顫了一下,似乎懼怕的緊。
太子殿下說話向來溫聲細語,儒和又透着股親近感,這會兒昏迷剛醒,聲音還有些啞意,多了幾分低沉,“孤瞧着他,倒是有些眼熟。”
晏塵時搖頭,“皇兄胡說,你怎麽會認識他?”
“皇兄沒說眼熟他的臉,而是,”太子殿下停頓一下,目光幽幽落到李二的臉上,“他前襟的紐扣。”
李二公子臉色猛變,下意識退後兩步,不敢看太子。
李大人和李大公子不太清楚怎麽就扯到紐扣,又不好沉默以對。
“太子殿下眼熟也正常,這都是臨朝大人府裏侍衛歷來的服飾,”李大人擠着眯眯眼陪笑,“估摸您是在別家見過吧。”
“李大人誤會了,”見李二反應過來,晏闕朱又道,“孤上次見它,乃是周檢武試上,國子監喂馬小厮的屍體旁。”
國子監周檢,九皇子被瘋馬摔傷的事,臨朝無人不知,可當時已經查出是喂馬小厮失責,而他擔心被罰于是自行了斷。
如何又跟李府侍衛牽扯上關系呢?
李二聽到這話,臉色煞白,他萬萬沒想到那件事還有後續,他就說自己找了幾天的侍衛,好端端回到府上,開口指認他害太子不對。
原來是在這裏等着他。
而李大公子看到弟弟的表情,心裏陡然沉下來,已然清楚,今日宴會為何出現狀況,為什麽弟弟的親衛指證主子,樁樁件件都是太子算好的。
李大人不清楚國子監的事,但也知道扯上九皇子,事情可不能簡單收場。
“太子殿下慎言,臨朝的大人們府裏侍衛服飾統一,豈能憑此怪責于臣?”
晏闕朱低笑搖搖頭,“李大人勿急,孤并非信口雌黃之人。”
“誠然大人所言非虛,”軟刀子磨人最要命,“可李府二位少爺,大公子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二公子勤奮好學,時有巧思。”
“誰不知道二公子身邊侍衛,服飾衣着都與李府尋常侍衛有所出入呢。”
身後以離對衆人亮出一枚紐扣,扣面上刻着“雲帆”,李二公子大名正是李雲帆。
以離展示完紐扣,對衆人解釋,“當時查到紐扣來處,太子殿下以為只是巧合,因此并未多言。”
“不想,今日在此居然碰到恰好丢失紐扣的李府侍衛。”
一個巧合,一句恰好,聽上去真真是意外的緊。
聽到這裏,李雲帆面如金紙,額上冒汗,沒想到曾經被他沾沾自喜的小心思,竟在這時害了他。
李大人還想說話,然晏闕朱卻沒心思繼續聽,事實如何,那侍衛早就說過,有什麽好狡辯的。
“大人不必多言,真相究竟如何,交給刑部的人來查便是。”
“太子殿下……”
晏闕朱擡手打斷他的話,語氣溫和又帶着不容置疑的強勢,“以元,以離,送李二公子去刑部。”
李雲帆試圖往後退,腳卻像紮根在地面似的,渾身開始發軟,甚至骨頭都裂開般泛着疼,他掙紮不得,被以離二人輕松拖出府外。
再看晏闕朱看都不看李家的人,轉頭溫聲說道,“小九,咱們回宮。”
“好诶,皇兄。”
“你給李二下的什麽藥?”
那李雲帆看起來可不是聽話的主兒,今日被帶走時,話都不說一句,臉色煞白冒汗,十足十的不正常。
之木回想瓷瓶上的字,“雨霖鈴。”
婁無衣眸裏閃過微光,“雁滿樓把毒的名字倒取得好聽。”
雨霖鈴,比較陰損又致命的一種毒藥,與中毒者出汗有關,伴随屬性渾身發軟身形僵直,中毒者每出汗一次,骨髓深入刺穿,随着出汗頻率越高,對骨頭的傷害程度越大,直到體內骨骼完全被腐蝕完,毒性才會解除。
但那時,人基本上已經死了。
而且平時是沒有感覺的,只有出汗才會叫人疼痛難忍,這毒下的也是妙,李雲帆進了刑部,少不得吃苦頭,他那細皮嫩肉的少爺身軀,不說出汗,怕是淚都要流出來。
之木又說起白日的事,“今日李府的事,太子全程掌控局面,每一步都算的很準,實在厲害。”
婁無衣不置可否,太子确實手段了得,能把李家人的心理拿捏,變成現在的局面,李家栽這一跟頭不虧。
“不過,”哪怕算的再準,當時醒來的契機未免太巧,婁無衣有些納悶,“他今日究竟昏迷了沒?”
“昏迷了,主子,”憑之木的身手,太子身邊親衛還發現不了他,“白日裏,你和九殿下到正廳後,我便在偏房看着太子,他身邊那個叫做以元的親衛,會些醫術,紮針把太子弄醒的。”
原來如此,“難怪。”
“那你可聽得他們說了些什麽?”
之木回想片刻,“太子并非蠢到用病體拉李二入獄,他體內本就有堆積多年的淤血,食蟹肉出淤血是誘因,前提是因為他這些天都在紮針,所以今日才會吐血。”
“屬下也是聽他們只字片語判斷出來的消息,但內容必然屬實。”
婁無衣了然,也不難說太子後面醒來時,精神狀态那麽好,搞定了體內毒血,還把人算計到位,能不舒服嗎?
太子手段雷霆,李家那邊……
“四皇子怕是要急壞了。”
“他急?”栖鳳宮內,太子與愉貴妃對弈,溫笑落子,“母妃多慮,恐怕四皇弟現在正自顧不暇。”
愉貴妃神色微詫,“聽小闕的意思,冀淮那邊有你的人?”
晏闕朱淡笑,“母妃以為上谏翼淮興修書院,是誰的提議。”
為百姓修建書院,讓更多的地方學子讀書,如此一樁美差,平白無故落到四皇子的頭上,而不是他的身上。
太子能力沒有四皇子強?皇上偏愛四皇子?不,只因為這是他出的提議,他的人上谏給皇上。
“小闕,”愉貴妃清楚他秉性,但這種工程若是出問題,最可能便是百姓受苦,“莫不是會傷到百姓?”
“自然不會,”晏闕朱明白母妃顧慮,但他決計不是那般枉顧百姓的昏庸之輩。
“冀淮州州官貪污無度,平日裏就愛貪拿民饷,此次在朝廷把銀子撥給冀淮時,便中飽私囊扣下一大批,而四皇弟約莫是不知道的。”
貪污是大罪,愉貴妃明白,但怎麽能和四皇子牽扯上關系呢?
晏闕朱便是在這時,對着愉貴妃露出笑顏,他容貌清雅和峻,甚少笑得開懷,跟九殿下似的露出尖尖的下牙,有些像矜貴的貓兒忽然低頭,愉貴妃慈母之心狠狠一動。
被大兒子可愛到。
“母妃,冀淮州官姓李哦。”
淮河一帶書院破落,為何偏偏只在冀淮州修建,又為何把這美差落在四皇子身上,自然是因為李家和四皇子的關系,無論如何都撇不清。
他落下關鍵一子,愉貴妃滿盤皆輸。
愉貴妃:“……”
輸了?
忽然也不是很想慈母。
“小闕呀,你方才還說要讓母妃贏。”
晏闕朱僵了一下,指着棋盤解釋,“其實母妃代表的是四皇子那邊。”
所以,我要是讓母妃你贏,那就不太合适對吧。
愉貴妃擺擺手,好吧好吧,母妃勉強信了你的話。
然後,果斷打亂棋盤,
“再來一局,必須讓母妃贏。”
太子殿下嗯嗯點頭,好的母妃。
李家設宴,太子在宴上吐血昏迷的事,終究還是傳到了皇上耳中。連帶上回九皇子馬場受傷,其實內裏大有隐情,矛頭全都直指李家。
作為臨朝四大世家之一,李家近些年隐隐有位列第一之兆,皇上最厭惡的便是世家自大,做出不知輕重的行徑。
此番殘害皇儲,暗害皇子,簡直不把皇室威嚴放在眼裏,因而聽說李二公子被關進刑部大牢後,皇上壓根表情都沒變,就把這事全權交給了太子去辦。
交給太子,李二公子下場如何,李家多少猜得到,只能趕快跟遠在冀淮的四皇子聯系上,求他想想辦法。
畢竟同是皇子,皇上總要顧及兩分。
李家那邊惶惶不安,栖鳳宮裏一片歡樂。九皇子近來迷上雜技,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猴,便把目光盯上了狗。
婁無衣帶着禮品來栖鳳宮看望太子殿下,正碰上晏塵時在院子裏指揮小時跨鐵圈。
“對,把這個跨過去,”他指揮的很賣力,“過去之後給人鞠躬,小時要懂得禮貌,然後謝幕。”
九皇子開心拍拍手,“很棒,小時,我們要是去臨朝街上賣藝,肯定可以賺個盆滿缽滿。”
小時狗臉開心,兩只前爪也拍了拍。
“你真是有出息啊小時,”愉貴妃剛走出門就聽到這句話,一瞬間不知道該誇還是罵,“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九皇子超級有自知之明,“未來的街邊表演藝術家。”
小時狗臉贊同。
愉貴妃很是不優雅的翻了個白眼,翻得太狠,翻回來時,餘光瞥見院門口站了很久的婁無衣。
“哎呀無衣,”愉貴妃表情瞬間端莊親切,袅袅娜娜的向她走過去,“你怎麽來了也不說一聲,幹站在這兒做什麽?”
走近一看,婁無衣身邊侍衛還拿着不少東西,光看外表就能看出來內裏不凡,都是佳品。
不用多說,肯定拿來給太子的。
愉貴妃嗔怪,“準備這麽多東西。”
婁無衣婉婉一笑,“前幾日太子吐血昏迷,我回府便讓下人備好打算送來,誰料翌日祖父便派人來接我回府小住,今日才肯叫我回府。”
其實大可以派人送,沒必要她親自來,只是,她有私心。
不過面上仍要裝作十分識禮,“還望太子莫要嫌棄我這些東西。”
愉貴妃立馬搖頭,“怎麽會,無衣送的東西,必然都是好的。”
說着,親親近近的拉着婁無衣往裏走,不忘把院子裏玩的灰頭土臉的兒子叫回宮裏。
廢物兒子不拿出唯一的美貌優勢,怎麽能讓無衣注意到,好不容易多點時間相處,可不能随便放過。
進了殿內,果然見晏闕朱也在,正坐桌邊獨自下棋,聽到動靜擡眼看過來,溫潤的朝她露出笑意。
“無衣來了。”
婁無衣被愉貴妃挽着手,不方便行禮,只微微颔首,掃一眼他的臉色,意味深長,“看來太子恢複的不錯。”
“有母妃照顧,小九陪着,我這點舊疾,自然不在話下。”
婁無衣點頭稱是,又像是不經意的問了句,九皇子最近怎麽沒去上舍。
愉貴妃剛開口解釋,話說了半句,眼睛猛的睜大,看着她身後。
婁無衣疑惑的抿了抿唇,頭還沒回,就感覺肩上靠了個毛茸茸的腦袋,聲音又甜又乖,“阿無阿無,你是不是又想我啦?”
她身形一僵,緩緩轉頭,和肩上笑得眼裏亮晶晶的晏塵時對視。
方才玩得熱鬧,他臉上還有灰,兩道淡淡灰痕突兀的橫貫鼻梁,不難看,甚至有些可愛,尤其配上他笑彎的雙眼,倒像新潮的妝容。
婁無衣原就對他的臉招架不住,這般湊近來看,險些失了神,幸虧多年僞裝經驗,她沉聲裝的正常,“還好。”
“還好是什麽意思嘛?阿無欺負殿下聽不懂。”九皇子很不滿意這個回答,下巴在她肩上蹭了蹭。
婁無衣心道要命,小殿下纏人起來,果真和狗狗一樣黏糊。
但對面還坐着愉貴妃,他倆這姿勢似乎不太合适吧。
她念頭剛出,肩上一輕,九皇子像個小火爐骨碌碌擠在她身邊坐下,“但我超級想你哦,阿無。”
為了表明超級,他伸出手掄了好大一圈,“有這麽想。”
婁無衣垂在衣袖裏的手緊了緊,控制住自己試圖摸頭的沖動,小狗喜歡打直球,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情緒。
但她不行,“殿下若想見我,來王府找我也是可以的。”
不過她可以顧左右而言他,順便誘拐小狗。
愉貴妃眼睛一亮,态度松動到這個程度,廢物兒子的美貌果然無往不利,婁安年,你看清楚,我可什麽也沒幹啊。
她再看面前兩個孩子,慈母狂笑。
太配了太配了,誰看了不說一句配。
“阿無在邀請我嗎?”九皇子說話是非常的直接了當,“那殿下今晚能不能跟你回府?”
他問的很認真,期待的盯着她看,根本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婁無衣:“……”
我不對勁。
我有問題。
她強裝淡定回答,“今日,怕是有些不合适。”
“為什麽?”晏塵時疑惑的湊近幾分,混着陽光的氣息,萦繞在她身側,“你不想殿下去嗎?”
婁無衣低頭擡頭,左看右看,最後求救似的望向愉貴妃,饒了她吧,這話怎麽接啊。
未來兒媳的忙還是要幫的。
“小時坐好,”愉貴妃假意嚴肅,“夫子教的東西,你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吧。”
“沒有忘,沒有忘,”九皇子委屈搖搖頭,“我就是想出去玩兒嘛,天天悶在宮裏,無聊死了。”
婁無衣心神微頓,她就說剛才小殿下怎麽表現的這麽熱情。
合着是有求于她。
她不由想到上回在國子監裏,小殿下熱情邀請她一同用膳,也是純粹想吃她剝的蝦。
美人計真是被小殿下用的爐火純青。
愉貴妃心說兒子幹得漂亮,嘴上假模假樣,“那也不可以随便靠在女孩子身上,不講禮數。”
九殿下哼了一聲,指着腳邊的狗,“小時上次就是這樣騙你給它晚膳多加兩根肉骨頭的。”
婁無衣:“……”
跟狗學撒嬌,真有你的,小廢物。
“你和小時怎麽比?”愉貴妃扶額,“你是男孩子诶。”
九殿下思考片刻,昂頭抱手,“哼。”
晏闕朱走了過來,摸摸他腦袋,“先前上課,你非要在宮裏,這兩日讓你待在宮裏,你又要出去了?”
“那怎麽能一樣呢皇兄?”
确實不同,但是,“春闱将近,國子監要準備考場,臨朝更是多了許多各地趕來的學子,魚龍混雜,你出去玩不安全。”
九皇子很聽得進道理,不過重點是,“我想去阿無府上玩兒啊,不去臨朝城裏。”
“去可以,”晏闕朱對皇弟囑咐,“但不能是晚上。”
九皇子“哦”了一聲,“我剛剛胡說的,肯定不會晚上出去玩呀。”
他可是記得男女有別,要講究禮節。
“乖,”晏闕朱從不吝啬對皇弟的誇獎,想着近來把他拘的太狠,于是又說,“等春闱結束,皇兄帶你去城外鳴春澗踏春好不好?”
晏塵時激動的拽他衣袖,“真的嗎?”
晏闕朱笑道,“皇兄何時騙過小九。”
“好诶!”他開心拍拍手,想了想又對婁無衣道,“阿無,到時你和我們一起去吧。”
“鳴春澗有好多魚呢,特別好吃。”
你皇兄帶你去玩,我跟着不太好吧,婁無衣不由看向晏闕朱,他在一旁對她點頭,她這才回了好。
九皇子開心的很,當場就讓小時給大家表演一個鑽鐵圈,殿裏傳出快活的笑聲,熱鬧不已。
微風徐徐,吹來鳥語花香,人間美好。
特地囑咐宮人不要通報,免得驚擾殿中人的皇上,聽到這動靜,臉上也露出些笑來,突兀的出現在殿外。
“小九又弄了什麽新花樣,逗得你母妃皇兄這般開懷?”
聞言,殿內幾人臉色不約而同收斂了些,俱都對門外走來的皇上行禮。
皇上還是那副病恹恹的尊容,不過看起來精氣神卻挺好,“都快起來,自己人不必行禮。”
他說完看到婁無衣的身影,笑意減淡不少,婁無衣心裏也覺得晦氣,前兩回來栖鳳宮,都沒遇見過老皇帝,怎麽這回就碰上了。
皇上坐下來,眸色渾沉,面上笑意還挂着,“無衣也在呢。”
“無衣有心了,”愉貴妃先一步接過話,“來給小闕送補藥。”
皇上眼底深色淡了淡,神色略緩,“這種事派下人來送便好,難為你自己跑一趟費勁。”
“皇上說的是,只無衣以為做事要誠心誠意,”婁無衣垂着眼皮,“親自送來哪裏就費勁了呢。”
後面一句有些陰陽怪氣,不太符合她的婉婉有儀,任誰開開心心來玩,遇到這麽掃興的東西,不生氣都難。
再說,老皇帝對憑什麽對婁家成見怎麽這麽深,年前原主爹在軍中遇害,就是這老東西派人去的。
沒想到原主爹命大,老東西不甘心。
所以讓她來臨朝,說得好聽是皇恩浩蕩,其實就是來當質子,避免原主爹擁兵自大,威脅他的地位。
奇了怪了,婁無衣就想不明白老皇帝的腦回路,你讓人在漠北為你殺盡敵匈,又要暗地裏下手,還要處處挾制功臣之女,你還想不想要自己的國家繼續安定了?
親奸遠忠,重文輕武,當年這老東西究竟怎麽坐上皇位的,其他皇子死絕了,只能讓他當是吧。
婁無衣心裏痛痛快快罵了一頓,簡直不想多待,利索的告辭,再多留幾分鐘,指不定那老東西又要想些什麽陰謀論。
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她懶得周旋。
婁無衣離開,栖鳳宮的話還是要繼續說,即便氣氛沒有方才那麽祥和,糊弄皇上還是足夠的。
捱到皇上擺駕回永和宮,人一走,愉貴妃頓時冷下臉來,“真是好大的架子,專程趕來把無衣攆走。”
晏塵時支頤靠在軟榻上,滿臉早有預料,桃花眼裏譏诮難掩,“他想對付婁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連賀家有動靜都疑神疑鬼。”
“婁安年又不欠他,”愉貴妃長相嬌豔,皺眉也別有風姿,“連他女兒都不放過,沒腦子的東西。”
說到這裏,晏塵時坐起來些,眼角微挑,“母妃,你對婁無衣是不是太關注了點?”
愉貴妃心想自己總不能說我想讓你娶她給我做兒媳婦,但是又是真的很想讓兒子努個力。
所以,愉貴妃臉不紅心不跳,理直氣壯的胡說八道。
“我當年和她娘親約好,定了娃娃親,她可是我未來兒媳。”
晏塵時驚了一跳,你還敢打婁無衣的主意,親娘你的勇氣可嘉。
“我承認對婁無衣有點好感,畢竟她真的好漂亮,還很全能,”晏塵時從不在親娘面前藏着掖着。
他也很有自知之明,“但是母妃,你覺得她看得上我?”
“試試看吧,”愉貴妃語氣裏三分希望,六分躺平,還有一分掙紮,“萬一她跟她娘一樣瞎了眼呢。”
晏塵時:“……”
“母妃可知,”晏闕朱斟酌再三,“婁無衣在漠北所作所為。”
“招兵買馬,屯糧積財,不臣之心,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