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雨夜（三合一） (1)
【一更】
天色已晚, 路燈昏暗，唐睢只能看到謝司旻模糊的側臉。
輪廓優美，眉眼因為低頭微隐在淺色的發間, 濃長眼睫下蓄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撐在謝司旻的臂膀的手微僵, 在謝司旻的懷中讷讷開口：“謝司旻, 你怎麽了？”
謝司旻抱着唐睢。
這個猝不及防的擁抱讓他心髒劇烈跳動着, 腦子裏充斥着洶湧的情愫。
因為聽到少年和別人在海邊嬉鬧教別人游泳之後在心裏翻騰着的滞悶酸澀，全都在這一刻一掃而空。
他曾經也為了保護對方，将少年摟到懷裏, 但那時候他摟着這個人并沒有意識到什麽。
而此刻……
少年觸感極好的清瘦腰背就在他的臂彎裏, 好聞的氣息萦繞在他的鼻息，柔軟的發梢蹭在他耳廓和下颚上, 就連懵懂的聲音也在吸引着他。
一想到眼前的少年是喜歡他的, 謝司旻的心中就有種難以言喻的愉悅。
他眯起眼。
想這樣，一直将這個人抱在懷裏，和這個人在一起……
洶湧的情緒開了閘一樣在謝司旻的腦海中翻騰着, 直到唐睢突然打了個噴嚏。
謝司旻松開了唐睢, 後知後覺意識到夜風微涼，且不知什麽時候，下了點雨。
淅淅瀝瀝的雨從晚天深處簌簌降落下來，經過路燈, 帶着點點晶瑩的光芒, 落在兩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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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司旻終于冷靜了下來, 垂眸, 看着那個帶着懵懂和緊張看着他的少年。
應該起碼要等在一起後再這樣擁抱這個人的。
是因為突然間抱到了這個人心中太過悸動嗎？居然這樣失态。
謝司旻有些歉疚, 唐睢倒沒怎麽被驚擾到，還在滿臉迷茫地盯着他看。
謝司旻看着落到唐睢發梢和眉睫上的晶瑩雨珠, 對唐睢溫聲說:“下雨了，回去吧。”
唐睢不覺得這點雨有什麽，不過卻不想謝司旻被淋，只能跟上了他。
“你剛剛突然間怎麽了啊？”唐睢一邊快步跟在謝司旻身旁一邊問他。
謝司旻側頭看他，“想知道？”
唐睢點點頭。
謝司旻望着唐睢，他總是可以從容不迫應對很多事，心裏無波無瀾，但現在一想到打算和唐睢更進一步在一起的事，卻竟然抑制不住地緊張了起來。
他需要找個更适合和這個人開口的時間。
“晚點告訴你。”謝司旻輕聲說。
唐睢看謝司旻那副神秘的樣子，更好奇了，想到謝司旻好像并不介意自己的觸碰，禁不住拽住了他胳膊，“旻哥你別賣關子啊，現在說啊？”
謝司旻只穿着件T恤，被唐睢拽住胳膊，渾身都微繃緊了下。
“先回去了，在下雨。花花也在等我們。”謝司旻盡力平靜，對唐睢低聲哄。
唐睢聽到謝花花，果然沒再問了，松開謝司旻，快步跟着謝司旻往回趕。
這場雨來得突然，即便菜場距離小區很近，唐睢和謝司旻進門後，身上還是都有些濕。
謝花花忙給兩人遞了毛巾。“哥，小睢哥哥，你們快擦擦。”
“謝謝花花。”唐睢笑着接過，擦了擦濕漉漉的臉頰，聽到謝司旻在一旁對他說:“去換身幹衣服。”
“又要換？”
“降溫了，穿濕衣服會着涼。”
“那你怎麽不換？”
“我很少生病。”
唐睢有點不服氣了，挑眉，“我也很少。”
“你剛剛都打噴嚏了。”
唐睢:“……”
他差點忘了這事，有些窘地揉了揉鼻子，小聲說：“就是湊巧。”
謝司旻看着唐睢，又覺好笑又有些擔心，溫聲催:“好了，快去換。”
唐睢想起原來的唐睢成天泡吧通宵打游戲，哪怕他穿過來後勤加鍛煉，身體素質也确實不可能立即提上來，嘆了口氣。
也許是和謝司旻熟了，他拉着謝司旻說:“那，你跟我一起去換件吧！以防萬一！”
“……”謝司旻沉默了，耳廓有些燙。
唐睢看着謝司旻微微躲閃的眼睛，愣了愣。
謝司旻又在盯着他想什麽？
怎麽總覺得最近這人怪怪的。
而且，應該沒看錯吧，謝司旻好像耳朵紅了？
謝司旻意識到了唐睢又好奇看過來，別過臉，低聲說:“花花已經餓了，我要先給她做飯。”
“對，我差點忘了。”唐睢回過神，這才沒再耽誤，往謝司旻房間去了。
謝司旻看着唐睢離開的背影，暗暗輕嘆了口氣。
這人怎麽總是這樣，單純到完全意識不到有些東西不是情侶一起去做是不合适的。
因為身為男生取向也是男，所以沒有好好受過這方面的教育嗎？
謝司旻眯起眼。
難保這人不會在別有用心的人面前放松警惕，真的應該好好引導下這人。
唐睢輕車熟路打開謝司旻的衣櫥，找出了件襯衫換上。
謝司旻的襯衫也大了些，不過沒上次那件寬松T恤大那麽多，他将袖子卷到手腕處，出來了。
謝司旻正在做飯，和上次一樣，高挑的背影沐在廚房的暖光中。
也許因為外面下了雨，雨砸在窗玻璃上的啪嗒聲時不時傳來，這場景看起來比從前更多了點溫馨的感覺。
唐睢走到謝司旻身邊，“我幫你打打下手吧。”
謝司旻回頭，看到身旁的唐睢。
第二次看到唐睢穿上自己的衣服，謝司旻依舊會心中悸動。
少年的頭發烏黑清爽，唇紅齒白，穿上襯衫的樣子看起來十分乖巧，但可能是因為不喜歡束縛，扣子只扣到第二顆，精致的鎖骨凸顯出來，襯衫的下擺堆疊在腰胯，引人心神微亂。
謝司旻收回視線。
雖然很想這人呆在他的身邊，但謝司旻根本舍不得讓唐睢做家務，輕聲說：“不用。”
“我閑着也是閑着啊？”
“那你陪花花聊天去。”
唐睢回頭，看了眼趴在門口眼巴巴望着他的小女孩，笑了下，“好。”
唐睢拿了頭蒜，和謝花花去了客廳，一邊慢條斯理地剝着，一邊悠悠和她聊起了天。
“花花，你們這周末過得怎麽樣，開心嗎？”
“花花很開心。”謝花花笑着回，想了想又低聲對唐睢說，“不過，小睢哥哥，我哥這周末好像不太開心的。”
“？”唐睢有點驚訝，看了眼站在廚房裏的謝司旻，“你哥怎麽了啊？”
謝花花搖搖頭，“花花也不知道。他現在心情已經好起來了。對了，之前看他好像總在刷你朋友圈。”
唐睢頓了下，難道是因為他只顧着帶哥們去玩，謝司旻沒和他一起去不開心了嗎？
應該不會吧，這簡直就像男女朋友吃醋一樣。
如果是好朋友之間這樣在意這種事，那基本都是小孩子才會有的表現了，謝司旻這麽成熟穩重怎麽會呢？
唐睢一邊想着，手裏的蒜也剝完了，他将手裏的蒜皮丢進垃圾桶，拍了拍手。
唐睢不是會在心裏藏事的人，以前和謝司旻不熟他不好和對方溝通什麽，既然現在和謝司旻關系已經越來越鐵，索性一會兒直接問問他得了。
謝司旻的廚藝很好，哪怕唐睢穿書以來被顧家的山珍海味養刁了嘴，也一點不妨礙他聞到那飯香後被勾起饞蟲。
餐桌上的菜是謝司旻照着菜譜加上自己總結的技巧做出來的，色香味俱全，宮保雞丁，三文魚焗西蘭花，銀耳桃膠羹，排骨炖湯等，簡直空前的豐盛。
有一些菜是花花不能多吃的，謝司旻坐下後，特意叮囑了謝花花。
謝花花雖然懂事，畢竟是小孩子，看着一桌子豐盛的菜本來興沖沖的，卻沒法好好吃，有點失落。
唐睢見狀，夾了塊三文魚挑好刺放到謝花花碗裏，安慰她：“花花，這個很好吃，對心髒也好，你多吃點。”
謝司旻看着唐睢給謝花花夾魚肉的樣子，眸光微動。
唐睢看着謝花花開心起來，埋頭吃着魚，欣然揚眉。
回過頭時，就見自己碗裏也多了塊挑好刺的魚肉。
唐睢意識到這魚是誰夾過來的之後，有些驚愕，看向謝司旻。
謝司旻一向與人冷淡疏離，就算和他關系變好了，這個舉動還是讓唐睢莫名覺得過分親昵了些，完全不像是謝司旻這種人會做出的。
他怔怔将魚肉夾到了嘴裏。
是他的錯覺吧？總覺得，這待遇很像是女主的啊？
唐睢和謝司旻謝花花兄妹倆又默默用了會兒餐。
窗外雨聲漸歇，細碎零星的滴答聲透過窗玻璃傳來，不算大的餐桌前，三人被籠在暖色的燈輝和食物絲絲縷縷的熱氣中，顯得格外溫馨。
“小睢哥哥，我好想見甜甜姐姐啊。”謝花花突然說。
唐睢正用勺子美滋滋地品嘗着碗甜絲絲的銀耳桃膠羹，直接被嗆到了。
謝司旻遞了張紙巾給他，唐睢接過紙，擦了擦嘴，問謝花花:“花花怎麽突然想到見甜甜姐姐？”
“唔……”謝花花看唐睢反應這麽大有些奇怪，托着腮看着唐睢，一臉向往，“花花只是突然覺得如果甜甜姐姐也能像小睢哥哥一樣和我們在一起就好了吖。”
唐睢看着謝花花，有些被難住了。
之前他用變聲器和謝司旻語音通話時，偶爾時間比較早謝花花還沒睡，也和謝花花通話過哄她開心，但唐睢自然不可能讓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和謝花花見面。
謝司旻看了眼唐睢，見唐睢臉上有點兒為難的樣子，對謝花花說:“花花，先吃飯。”
“哦。”謝花花應了聲，低頭吃飯。
唐睢放松了些，但見謝花花時不時帶着期待望向他，心裏還是不由發起了愁。
怎樣才能給謝花花憑空變出一個“唐甜甜”來呢？
唐睢本來還想在謝司旻家裏多呆一會兒，怕謝花花問他唐甜甜的事，還是決定先回去了。
飯後，謝花花看到唐睢一副準備離開的樣子，有點失落，兩只小羊角辮好像都聳拉了下來，跟上他，“小睢哥哥，你這麽早就要回去了嗎？”
唐睢有些歉意地“嗯”了聲，盡力找了個理由，“花花，期中考成績能查了，我要回去看看。”
“小睢哥哥，現在還早，你晚點再回去吧。在這裏也能查分呀？”謝花花用小手拉住唐睢的衣角，“花花舍不得小睢哥哥，我哥也很舍不得你的。”
謝司旻聽到謝花花突然拉住唐睢這麽說，臉上蔓延起一絲臊意，原本緊盯着唐睢的視線從唐睢的身上稍稍挪開了點。
唐睢一直低頭看着謝花花，倒沒注意謝司旻的反應。
雖然和謝司旻關系變好了，他也沒覺得謝司旻這種拒人千裏的性子能到舍不得他的份上，以為就是小孩子随口一說。
但耐不住謝花花的挽留，唐睢還是留下了。
唐睢坐在沙發上，用手機登陸校園網查了分。
謝司旻毫無疑問是第一，而且清一色的滿分。
唐睢有些咋舌，這就是瑪麗蘇文裏的男人嗎？
雖然他在自己原本的世界也是學霸，但是像語文這種學科拿滿分還是很難的。
唐睢又查了顧北傲的，顧北傲這次居然不是倒數第一了，直接出了倒數前一百。
唐睢挺欣慰，想不到還沒等他給這人輔導，成績就上去了些，原男主的智商底子還是不錯的。
“小睢哥哥，你快看看你考得怎麽樣了呀？”謝花花在一旁探出小腦袋不住地往唐睢手機屏幕上瞅，顯然在為唐睢感到緊張。
“好。”唐睢寵溺地笑了笑，輸入了自己的學號。
還沒來得及查，手機突然就來了一串消息。
是幾個哥們的小群裏有人在艾特他。
唐睢點開群，看到大家已經幫他查過了成績，群裏正在瘋狂呼喚着“睢哥”，狂刷彩虹屁。
我能有多驕傲[顧北傲]@陽光正好[唐睢]@全體成員：小睢，你太厲害了吧！居然考進了年級前五百！
智者不入愛河[王智]：666睢哥天才啊！用了這麽短的時間就從倒數第二變成年級中上游了！
你強哥啊[趙富強]：卧槽！睢哥牛逼！回去以後全校的女粉都得翻一番吧！
……
其實唐睢已經為了防止看起來太逆天，稍微壓了下自己的水平，打算等期末爆發，但這個成績足夠別人驚訝了。
唐睢挑挑眉，在群裏發了一排“承讓”的表情。
謝花花也通過那個小群裏的消息看到了唐睢的成績，歡呼雀躍，“耶！小睢哥哥，你進步好多，太棒了！”
唐睢笑了起來。
謝花花禁不住又小跑去廚房，對謝司旻說：“哥，小睢哥哥這次考得超棒的！”
唐睢撓撓頭，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讪笑着說：“是你哥教的好。”
謝司旻給唐睢補習這麽久，當然知道是少年自己的悟性高，他揚唇，看着唐睢，淡色眼眸中透出愉悅與欣賞。
“哥，我們要給小睢哥哥好好慶賀下！”謝花花提議。
謝司旻默認了。
唐睢以前在現實世界都是年級第一，沒覺得需要慶賀，但還挺想找機會帶兄妹倆放松放松的，也沒推辭。
他又對謝花花笑：“我們也要給你哥慶賀一下，畢竟他可是年級第一，不能因為一直都這麽優秀就忘了啊。”
謝花花看向謝司旻，開心地拍着小手：“好啊好啊！”
謝司旻和唐睢含笑的桃花眼對視着，心中一片柔軟。
哪怕是父母在世的時候，其實也沒什麽人會跟他說要幫他慶賀考第一這種事，因為早就已經習慣使然。
“小睢哥哥，幸虧你和我哥說，他以前都不管這些的。”謝花花開開心心跟着唐睢出來，想了想，又仰起小臉提議：“小睢哥哥，我們拉上甜甜姐姐一起吧！”
唐睢：“……”
唐睢都快忘了這一茬了。
他看着謝花花期待的小臉，想了想，最終有些歉意地低聲說：“花花，甜甜姐姐這次有事來不了。”
“哦，這樣嗎？”謝花花稍微有點失落，但很快調整好了，“那小睢哥哥，我什麽時候能和甜甜姐姐見面呢？我好想看看她和橘子。甜甜姐姐之前在語音時候也說很喜歡花花的。”
唐睢觀察着謝花花的表情，小心翼翼回答謝花花：“花花，我可以把小貓帶來見你，但是，甜甜姐姐可能不太方便和你見面。”
謝花花愣了愣，“為什麽呀？甜甜姐姐很忙嗎？”
唐睢說：“有點。”
謝花花撓着小腦袋認真想了想，“沒關系呀，花花可以去見甜甜姐姐，不會耽誤姐姐時間的。”
“她，她可能一直不太方便。”唐睢支吾道。
“哦……”謝花花看了唐睢一會兒，低着頭，不說話了。
唐睢見謝花花一直低着頭，有些緊張，躬身去看她，才發現謝花花眼睛有些紅了，瞬時慌了。
唐睢一直都怕把小孩惹哭，何況這可是個有心髒病的小孩。
“花花，你……”
謝花花扁了扁小嘴，用力把眼淚壓下，紅着眼眶望着自己的腳尖。
“小睢哥哥，甜甜姐姐是不是不喜歡花花了。花花之前和姐姐語音的時候是不是有哪裏做的不好？還是覺得花花有心髒病很麻煩？花花去上學，好多人都因為花花有心髒病不喜歡和花花玩。”
“怎麽會？甜甜姐姐連你的面都沒見過，怎麽會不喜歡你呢？”唐睢沒想到把這事說出來會讓謝花花這麽難過，心裏後悔得不行，手忙腳亂地安慰。
“甜甜姐姐很喜歡你的，經常和我誇花花又乖又可愛，很想見你的！”
“真的嗎？”謝花花抹了抹眼睛，微微擡眼看着他。
“當然！”唐睢忙說。
謝花花高興了點，想了想，依舊有些忐忑，“那甜甜姐姐，為什麽不願意見花花呢？”
唐睢不想傷謝花花的心，便輕聲說:“甜甜姐姐是在外市，所以不方便過來。花花以後就能和甜甜見面了。”
謝花花這才重新開心起來，破涕為笑，“那就好！花花會乖乖的，等以後見甜甜姐姐！”
唐睢放心了些，靠在沙發上，又暗嘆了口氣。
當初怎麽就腦抽用了這麽個女號加謝司旻呢？
這個謊言現在已經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他上哪兒去找一個黑長直的、愛穿粉紅短裙的、和自己長得像的“唐甜甜”啊？
【二更】
謝花花知道能見唐甜甜後就一直很高興，晚上睡覺都睡得很香。
唐睢和謝司旻看着謝花花安穩睡下，輕手輕腳出了門。
唐睢在謝司旻關上謝花花的房門後，對謝司旻小聲說:“那，我回去了啊？今天謝謝款待了。”
謝司旻叫住唐睢，“等等。”
唐睢停住腳步，看向他，“嗯？”
“我送你下去。”
唐睢僵在原地，有些驚訝。
謝司旻最近到底是怎麽了？對他未免也太好了些，又是給他薄荷糖，又是幫忙挑魚刺，現在居然還要送他下樓？
唐睢忙說：“不用，我自己下去就行。”
“外面雨又大了。你沒帶傘。”
唐睢往外打量了下，看着雨絲抽打在窗玻璃上綻開朵朵雨花，外面是一片模糊的光影。
他這才沒再拒絕，默認了。
謝司旻套了個淺灰色春秋款外套，從角落的傘筒裏拿起一把透明的傘，走到了他身邊。
兩人一起下了樓。
樓道狹窄逼仄，燈泡濁黃昏暗，但那些光照清這些地方倒也算足夠了。
唐睢一邊小心看着年久失修的臺階往下走，一邊時不時瞄向謝司旻投在臺階上的長而曲折的影子。
剛剛在謝司旻家裏時要陪謝花花，唐睢也沒多問，這會兒只剩下兩個人時，他不由問了謝司旻一聲。
“這周末，我聽花花說你好像不太開心啊？”唐睢邊走邊嗤笑，“喂，你怎麽了啊？不會是因為我和別人一起出去玩，沒帶上你吧？”
唐睢只是随口調侃一句，也沒覺得會是那個原因，誰知謝司旻跟在他身後沉默了會兒後，居然輕輕“嗯”了聲。
唐睢剎住了腳步，微微瞠目，回頭看着樓道裏的謝司旻。
謝司旻站在比他高一些的臺階，低頭，也在看着他，濃長眼睫下的淺淡眼瞳裏眼神透着篤定。
兩人的目光穿透樓道昏黃的燈光，交彙在一起。
唐睢确定了自己剛剛不是幻聽，謝司旻真的在介意，回過頭。
往下繼續走了一段樓梯後，唐睢驚愕之餘又後知後覺有點好笑，暗想謝司旻以前看着那麽疏離淡漠一個人，真交了朋友之後居然是這樣的小孩子一樣的性子。
是因為朋友太少，所以比較在意嗎？
唐睢忍俊不禁，“原來你今天表現那麽奇怪是因為這個，下次我也教你游泳好了？”
謝司旻望着唐睢的背影。
他剛剛應聲之後，有一瞬間的患得患失，擔心着唐睢會覺得自己斤斤計較，想不到聽到自己介意這種事，唐睢卻表現得挺高興。
謝司旻安心了些。
是因為唐睢對自己也有心，所以聽到自己介意才會這麽高興嗎？
他喉結動了動，想和對方說自己會游泳，想到少年穿着白襯衫浸在水中就近教他的樣子，竟又不由自主地遲疑了下。
謝司旻垂眸，暗斥自己一時間生出了絲那麽可恥的念頭，低低清了下嗓子，正要再開口，一陣“嘎嘎”的鴨子叫聲突然從一旁的門裏傳來。
唐睢條件反射往一側彈開了點，險些磕到拐角處的扶手，好在被謝司旻扶住。
他循聲隔着門看過去。
謝司旻扶住唐睢，看唐睢一臉緊張地打量，知道唐睢是想到以前的事了，眸光微動。
唐睢回過身，看謝司旻扶着他，覺得自己有點兒小題大做，笑着摸了摸鼻子站回去了:“哎，我現在聽見鴨子叫聲都快有陰影了。”
謝司旻深深看着唐睢，也想起了那一天，少年在鴨子撲過來時本能抱住了他，心中泛起絲絲縷縷的情愫。
唐睢又問:“上次那個拎着鴨子的阿姨原來住在二樓啊？”
“嗯。”
“你跟花花會被吵到嗎？”唐睢關心道。
謝司旻溫聲回：“我們住七樓，所以還好。”
唐睢放心了，“那就好。”
謝司旻卻垂下眼睫，暗暗收緊眼瞳，淡色眼眸中隐隐顯出一點薄戾。
之前太過忙碌，又早已心門緊閉，所以很少去多過問什麽，以後有機會，還是警告下門裏的那個女人。
出樓道時，冷風攜着雨迎面吹了過來，唐睢不禁打了個噴嚏，嘶了聲:“幸虧你讓我換了身衣服，風一吹還真有些冷。”
謝司旻停下了。
唐睢有些奇怪看向他，就見謝司旻脫起了身上的外套。
直到謝司旻把那件淺灰色外套遞到他手上，唐睢才反應過來，謝司旻是想把外套給他穿。
“別啊，你自己穿着吧。你裏面就穿一個T恤，一會兒也着涼了。”唐睢推拒着。
謝司旻生怕唐睢着涼，親自動手，給唐睢輕輕披上了外套，“穿着吧，我不冷。你又打噴嚏了。”
謝司旻比唐睢要高一些，給唐睢披上外套時，眼睫低垂，顯得很溫柔。
唐睢看着謝司旻，在這個有些親昵的動作中生出種奇異的感覺，有些怪異，但并不排斥。
唐睢拗不過謝司旻，最終把謝司旻的外套也穿上了。
帶着謝司旻體溫的外套一上身，他就暖和了不少。
謝司旻撐開傘，幫他遮住了雨，帶他避着風，挑着好走的路往小區外面走。
小區裏的路況不大好，有不少水窪，映着昏暗的燈光随着風雨晃動着，但唐睢跟着謝司旻一路走過去，居然鞋子也沒濕。
唐睢走了一段，不經意間側頭，看到謝司旻的身上濕了大片。
深黑色T恤粘在脊背和臂膀上，襯得皮膚冷白，勾勒出一點優美卻鋒銳的線條。
唐睢擡眼，才發現謝司旻的傘幾乎都撐在自己頭頂，忙說:“謝司旻，你的傘別只顧往我這邊撐啊，你身上都淋濕了。”
“沒事。”謝司旻淺聲應。
謝司旻冷白修長的手指握在木質傘柄上，傾斜着手裏的傘，将唐睢完全護在傘下。
也許是因為夜色降臨，周圍的光線很暗。
謝司旻盯着唐睢的目光少了一點隐晦，變得更加直白，淡色眼眸中湧動着的暗流肆無忌憚的沖斥在眸中，濃烈，卻溫柔……
唐睢站在傘下和謝司旻對視着。
氣氛突然有些微妙。
唐睢莫名想起了謝司旻剛剛為了幫他免于被人撞到，将他摟進懷裏後的那個擁抱。
謝司旻當時在想什麽呢？為什麽那一刻，突然抱住他不動了？
唐睢喉結微動了下。
謝司旻知道唐睢想問什麽，心跳不由加快了。
如果唐睢問他，他是不是該和這個人直接闡明心意，讓兩個人更進一步了。
“你，今天晚上……”唐睢唇齒微張，剛要開口，卻又打了個噴嚏。
唐睢揉了下鼻子，低聲嘀咕：“怎麽回事啊？從海邊回來就總打噴嚏，震得我腦仁疼。”
謝司旻心跳平複了些，望着唐睢的目光變得凝重。
他擡手，撩開唐睢的額發，輕輕覆住了唐睢的額頭。
唐睢燒着臉頰，眼神迷糊，任由他的手敷着自己的額頭，只覺得謝司旻的手微涼，讓人舒服不少。
謝司旻微蹙起眉，放下手，對他說：“你的額頭很燙。應該是發燒了。”
【三更】
之前突然抱住唐睢的時候一時心跳得太快，居然沒有及時察覺到。
謝司旻心中暗暗自責，也慶幸自己陪這個人下樓了。
所有的雜念都抛到了一邊，他現在只想帶着這個人去看看醫生。
“怎麽可能啊？才多大的雨就發燒了？”唐睢摸着自己的頭，不可置信，“我除了打噴嚏頭會有點疼，都沒什麽感覺。”
謝司旻在唐睢還在自言自語時，已經走到了唐睢身前，“到我背上來。”
“啊？”唐睢沒想到謝司旻居然要背他，微微瞪大眼睛，推辭起來，“不用不用。”
謝司旻低聲勸：“路不好走，你又病着，這樣快點。我背你去附近的診所。”
唐睢和哥們處得好了就不太會和對方客氣了，見謝司旻堅持，也沒再多說。
畢竟謝司旻背着他，那把傘也能将兩人一起遮住，讓謝司旻免于被淋濕。
之前還不覺得什麽，現在一旦意識到自己發了燒，唐睢的頭還真的沉了起來。
但謝司旻背部的觸感隔着衣料傳來，莫名讓人心裏生出點踏實安穩的感覺，難受的感覺也減輕了些。
唐睢突然想起了那次看到的謝司旻的背部，寬闊挺拔，結實有力，也難怪有這種魔力。
唐睢閉着眼，昏昏沉沉中完全将自己靠向了謝司旻。
記得很久以前，腳受傷了，有個小男孩也是這樣一路背着他……
“小睢。”謝司旻的聲音突然傳來。
唐睢愣了愣，微睜開眼，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應該是謝司旻第一次叫他小睢。
唐睢被很多人叫過“小睢”，但謝司旻喚起來，卻有種很特別的感覺。
唐睢暗想，也許是因為謝司旻的聲線比較特殊，低磁，溫柔，大提琴一樣。
“嗯？”唐睢帶着鼻音應了一聲。
“還好嗎？”謝司旻聽着唐睢的聲音，心中一陣揪緊，輕聲問。
“挺好的。”
“抱歉，今天沒有及時發現你病了，不應該讓你過來的。”
謝司旻的聲音不再像平時那麽平淡無波，透出溫柔與歉疚。
唐睢有些虛弱地笑了下，抱緊他的脖子，“旻哥，你想什麽呢？我自己要過來找你的啊。而且要不是你讓我換衣服，還給我撐傘披外套，我這會兒絕對得燒得更厲害。”
唐睢想到這裏，又調侃：“這周末，我真的不該下雨還去找哥們到海邊浪，最後才來找你的。這就是遭報應了吧？”
“別亂想。是下雨降溫的原因，你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謝司旻安撫他。
唐睢心裏有些動容，趴在謝司旻肩膀上迷迷糊糊看着謝司旻透出溫柔的側臉，不由自主在謝司旻耳邊嘿笑了聲，輕聲說:“旻哥，你現在怎麽對我這麽好了啊，我下次要是再跟人出去玩，就第一個先找你。”
謝司旻在憐惜之餘不由微揚起唇角，将背上的少年輕輕向上托了托，讓他靠得更穩了些。
夜雨之中，兩人的身影重疊在路邊閃動着光芒的水窪上，親密無間。
謝司旻用最短的時間把唐睢背到了距離小區最近的診所。
診所裏這個點都沒什麽人了，只有個穿白大褂的阿姨坐在椅子上用平板追着什麽喜劇，眼鏡映着屏幕的彩光，咯咯笑着，大老遠能聽到笑聲，看着挺活潑健談。
也許是因為謝司旻有個生病的妹妹，這阿姨對他挺熟，一看到謝司旻推門進來，就揚聲打了個招呼，“哎吆，謝大帥哥來了？”
謝司旻回了聲：“劉嬸。”
唐睢看着他們，想起來謝司旻來到A市後因為經歷太多逐漸變得冷淡孤僻很多。
但劉嬸應該是他一開始帶着謝花花來這裏時認識的，所以謝司旻對她還稍稍親近一些。
看到謝司旻背着唐睢進來，劉嬸沖唐睢看了眼，調侃:“從哪兒又認識個這麽好看的小夥子，感情不錯啊，第一次見你背着別人來的。”
她打量了下唐睢紅彤彤的臉，把電視點了暫停，放到一邊，“趕緊放下來，給嬸看看。”
謝司旻把唐睢輕輕放了下來，讓他靠坐在一張長椅上。
唐睢低着頭，見那椅子十分幹淨整潔，卻已經有些老舊掉漆，估計這小診所在這邊開了挺多年頭。
那個劉嬸看着唐睢身上的衣服，對謝司旻笑：“衣服都是混穿的啊？剛這小弟弟趴你肩膀上，嬸沒看清，遠遠瞧見還以為是大帥哥終于交女朋友了。”
謝司旻聽到這裏，看了眼唐睢，也不知道唐睢聽到這種玩笑會怎麽想？
唐睢燒得腦子裏暈暈乎乎，和謝司旻對視了眼，見謝司旻盯着他看，還以為謝司旻因為這種玩笑不舒服了，靠在椅子上嗤笑了聲。
“嬸您真會說笑。我是沒什麽問題啊，可別開他玩笑，他這人平時正經得很，不怎麽愛開玩笑的。”
謝司旻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麽，卻輕輕咳了聲，“我，無所謂的。”
“啊？”唐睢懵得不行，望向謝司旻。
“你看？人家跟你感情好着呢！”劉嬸笑着，扯着椅子坐到了唐睢面前，語氣正經了點，“感覺怎麽樣小夥子？”
“沒啥感覺，就是頭疼，有點渴。”唐睢說。
謝司旻在唐睢說話時就已經給唐睢倒了杯熱水給他。
劉嬸一邊觀察着唐睢一邊把溫度計遞給了他。
唐睢把溫度計接過夾住了，劉嬸看着他泛紅的臉頰：“看你這樣子就應該燒得挺厲害，下雨淋的嗎？”
“去海邊玩了。”
“下着雨去什麽海邊啊？難怪着涼。你們年輕人就是仗着身體好，也不知道愛惜自己。以後可吸取教訓啊。”劉嬸嘆了聲，拿出溫度計看了眼，推了下眼鏡，“吆，燒到三十八度七了。”
唐睢有些驚訝，本來他都沒什麽感覺，居然還真燒得挺厲害。
“得趕緊來一針。”劉嬸說，起身到藥櫃旁配起了藥劑。
唐睢看着外面黑壓壓的天色:“嬸，要不別了，太晚了，我先吃個退燒藥，明天再輸液吧？嬸你也早點休息。”
“這怎麽能行？”劉嬸斂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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