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理解到鄭乾話裏的諷刺後,佟念錦面上有短暫的難堪。

這原本不是她這個身份能做出來的事,她不會面對無財可用的困境,更不用親自動手去幹這些髒累活,可人的潛能是無限的,逼一逼就什麽事都能做出來,尤其是事關生死的大事。

她能感受到自己臉上的燙意,還有對面鄭乾眼中令人難以忽視的一言難盡。

不過很快她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來堵他的口,她挺直背:“皇後被廢,皇上久不立新後,中宮一直懸空,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也不可一日無主,于是本宮便奉旨一直主管後宮之事,東西十二宮,事無巨細都得本宮親自過問,自然對這些盤點之事.......”

鄭乾憋着笑,揮揮手,示意她不用再解釋,“行了,我知道貴妃娘娘你十分能幹了,沒什麽能難到你,不過現在,我們不需要典當這些來維持生活。”

佟念錦一聽便緊皺眉頭:“為什麽?是這些都不值錢嗎?”

現代物品的價格她沒什麽概念,很多東西在她眼裏都能用驚世駭俗來形容,她只是憑感覺,覺得這件東西用處大、功能多,肯定是價格不菲的。

她往四周看看,一股酸澀從心底冒出。

如果連這些都不值錢,那她實在想不出自己身邊還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鄭乾實話實話:“這些東西也的确是不值錢,”他擡起下巴,随便指了指一個小熊模樣的垃圾桶,“就這?淘寶上買十幾塊錢,連你一頓飯都比不上,還有那個,做手賬用的畫筆,頂多就夠你吃兩頓的,料理機就更離譜了,價格差距很大,折舊買了可能也就一百塊的事.......我和你說,這屋子裏最值錢的可能就是衣櫃裏那些個你看不上的衣服了。”

女明星為了維持光鮮亮麗的生活,必須需要這些外在的東西來裝點自己。

她們需要豔壓,需要攀比,需要保證每次被相機捕捉到,自己都是完美、挑不出錯的。

可佟貞收入不太高,不足以應付這些,偏偏她每月花銷還很大,所以衣服都是真假參半的買。

鄭乾在心裏粗粗估算了下:“就算你把這個屋子都掏空,而你有沒有大的物質需求的話,也只夠你衣食無憂的活一年。”

一年而已,轉瞬即逝!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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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夠了。”佟念錦沒什麽表情的說。

鄭乾聽到這話愣了下。

這就足夠了?

難不成她還做能和佟貞互換回來的美夢嗎?

他可是連她魂穿的契機都沒弄明白,怎麽指望能瞎貓碰到死耗子,再給她穿回去呢?

佟念錦眉眼柔和,沒了平日的鋒芒,水眸清亮:“你忘了?按照歷史進展,本宮只能活一年了。”

鄭乾瞬間啞然。

是哦,歷史記載,晉煌帝的生母死在了他登基之後的第二年。

而她魂穿過來時,晉煌帝還沒登基,這樣一算,生命可不就是進入倒計時了嗎?

望着佟念錦,他內心滋生了一股憐憫的情緒。

二十幾歲,正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年紀,可以有很多種可能性,而她已經預判了自己的死期,每過一天都像是在倒數。

他極其不擅長安慰人,若是對方在生活中遇到了什麽難事,用陽光總在風雨後哄一哄也能有點作用,可是這個.......他的确說什麽都不太好。

糾結再三,他小聲問:“那個,你是不是有什麽病啊?”

佟念錦擰眉:“嗯?”

“不然怎麽會好端端的就紅顏薄命了呢?”鄭乾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這身體素質、紅潤的臉色,飽滿的精氣神怎麽看也不像是個英年早逝的主啊。

“有病也不怕,現代醫學進步了這麽多,以前擱在你們那算是不治之症的病,在這也就是打一針,吃點藥的事,再嚴重也就是住院。”

佟念錦無所謂的笑笑,“沒關系,一年也有一年的活法。”

至于為什麽會死的那麽早,她自己也存疑,她的身體一直康健,無病無災,再後來登太後之位,更是遠離後宮紛争,按道理來說,再活個幾十年沒什麽問題。

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剛剛不是說有好消息和我分享嗎?是什麽?”

鄭乾懊惱地一拍腦袋,“差點把這事忘了,娘娘,我們邊吃邊說。”

佟念錦望着鋪滿在餐桌上各種一次性外賣盒,有種被對方欺負沒見識的錯覺。

她悠悠掀起眼皮,指着離她最近的麻辣小龍蝦,猶豫了許久才問:“這個大蟲子真的能吃嗎?”

鄭乾正給自己套上一次性手套,聽這話差點背過去,“什麽大蟲子?這叫小龍蝦,配上啤酒,就是夏天的最高配置,現在是還沒到季節,買的可貴了。”

他抓起一個,很熟練的剝了殼,蘸了點湯汁才放在佟念錦的碗裏,“嘗嘗!”

“你們現代人怎麽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都吃啊?”

佟念錦內心經歷了相當一番糾結,才用筷子夾起來放到嘴裏。

入口的瞬間麻和辣在唇舌間炸開,味蕾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鄭乾邀功一般的問:“味道怎麽樣?”

佟念錦細細咀嚼了兩口,點頭:“很奇怪,但很好吃。”

鄭乾笑的眯起了眼睛,又夾了一個椒鹽皮皮蝦遞給她,“我們吃這個一般都是直接用手的。”

他簡單的示範了一遍,佟念錦就迅速掌握了要領。

“嗯嗯,這個蟲子也很好吃。”

鄭乾又夾了蛏子,白貝放進佟念錦碗裏,告訴她吃法。

看到佟念錦被這些她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食物取悅到後,他心底的那塊大石頭算是落下了。

吃人嘴短,總不能吃了他斥巨資買來的午餐,放下碗又要和他計較之前的幾句口舌之快吧。

趁着佟念錦心情不錯,鄭乾索性也不賣關子了:“我剛剛去買午餐的時候,接到了舒姐的電話,她說晨星要和我們簽約。”

佟念錦淡定的抓住皮皮蝦的頭尾,給它松完筋骨後,沒什麽情緒的嗯了聲。

鄭乾:“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佟念錦誠實搖頭。

鄭乾一字一字說,欣喜之情壓都壓不住:“意味着我們有工作了!”

佟念錦表情一僵,擡眸,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

鄭乾怕她不理解有一份來之不易的工作對他們的生活會帶來怎麽樣翻天覆地的變化,細致的和她描述。

“有了工作就會有收入,有了收入就可以保證自己可以過很好的生活,想吃什麽都可以,大蟲子可以天天吃,一天吃幾頓都沒問題,你不想穿那些有傷風化的衣服,也可以去買符合你要求的衣服,讓人定做都沒問題,國內沒有看得上的,去國外也行,”他指着客廳裏亂糟糟的物件,“這些、這些都不用挂二手去賣了。”

佟念錦聽後略帶遺憾地問:“都不賣了嗎?”

痛心疾首。

這些都是自己辛苦收拾的呢,賣了它們,可以保證自己一年衣食無憂啊。

鄭乾情緒正高漲着,“哎呦,我的貴妃娘娘,你參加這檔綜藝的報酬絕對比這些高,幹三個月吃三年不是問題。”

佟念錦小聲嘀咕着:“本宮又活不過三年。”

她興致缺缺的把皮皮蝦放進碗裏,徹底沒了胃口。

鄭乾沒聽清:“什麽?你說什麽?”

佟念錦抿了下唇,“沒什麽。”

鄭乾忐忑着問:“那我們明天就去簽約?”

從佟念錦本身的意願出發,她自然是不願意做這些抛頭露面取悅他人的活的,可之前鄭乾那番話又的确提醒了她,她現在占用着佟貞的身體,享受着她身份帶來的便利生活,自然也要代替她去履行她的義務。

她也不想哪天真正的佟貞回來了,發現她的生活被自己攪的一塌糊塗。

“可以。”

“那太好了!”

佟念錦扭過頭看了看客廳,一陣失落襲來,充斥着此刻她所有的感知。

哎,原本只需要吃吃喝喝等死就可以了,這下好了,将死之人還必須爬起來面對一切未知的挑戰,去掙那些她曾經視做糞土的錢財。

哎.......

她重重嘆了口氣。

這都什麽世道。

吃完飯後,鄭乾又把現下的形勢,譬如娛樂圈的建築結構、獲利方式,以及《黑蓮花盛宴》這檔節目的錄制流程和她說了一遍。

佟念錦聽得一知半解,她是那種實踐派,鄭乾這些空泛的話在她這無異于紙上談兵。

很多字面上的意思,她也理解不來。

最後她提議,要不讓她看幾檔差不多形式的綜藝,讓她熟悉下。

通過這一個星期的接觸,鄭乾也發現了比起枯燥的口頭告知,佟念錦更傾向于畫面和文字的引導。

“行。”

鄭乾用平板選了一檔錄制流程差不多的節目後,投屏到了電視機上。

為了能讓佟念錦看得舒服點,他切好一盤水果端了過來,還把抱枕在沙發上圍成了一個舒适的圈,沏好了茶,一切安排妥當後才把佟念錦請了過來,“娘娘,你慢慢看,我就在旁邊,有什麽不懂得,你可以直接問我。”

佟念錦:“好!”

一檔節目十二期,佟念錦看了整整一下午也不過才看了三期,期間還困倦的睡了一個小時。

無非就是三十幾個女人圍在那裏寒暄客套,做點簡單的游戲,偶爾幾人之間爆發一點矛盾沖突,需要別人從中調和,大多時候會重歸于好,也會有人心懷芥蒂,但奈何有攝像頭在,不好明擺出來,只會擱置在心底,再然後一派祥和結束了一期節目的錄制,皆大歡喜。

佟念錦看的想笑。

這樣的場面她在後宮裏看得太多太多了。

拉幫結派,口舌之争,是每天去皇後宮裏晨昏定省必走的流程。

在她們那,比這更直白,後果更嚴重。

稍不注意就是一條人命,有時候還會牽連整個家族。

在鄭乾惶惶不安,對她參加節目懷抱悲觀的看法的同時,對她而言,不過就是滿級宮鬥大佬重回她最擅長的領域罷了。

都是小場面!

吃完晚餐後,舒怡的電話再次不請自來。

她直接下達命令:“今晚八點讓佟貞開個直播。”

鄭乾懵了:“這麽突然?”

舒怡在電話那頭說:“已經有營銷號爆出了《黑蓮花盛宴》的最終人員名單了,晨星方面也不想欲蓋彌彰藏着掖着,搞吊人胃口這一套,半個小時後他們那邊官博會直接官宣第一批名單,我們這邊也配合下,八點開始,被官宣的十個人會同一時間開直播互動增加熱度,我們就在其中。”

“八點?”鄭乾擡頭看了下牆壁上的挂鐘,現在這都七點半了。

趕鴨子上架都沒這麽搶時間的。

舒怡笑笑,語氣輕蔑:“怎麽?佟貞是有什麽困難嗎?”

處于護短心裏,鄭乾下意識的否認,“開玩笑,我們佟貞怎麽會有困難!”

“那行,事發突然,就算有困難也盡量克服一下。”到底還是對佟貞不太放心,她又囑咐鄭乾,“直播的時候你必須全程陪同,讓佟貞管好自己的嘴,不會的別亂說。”

“行,有我在,舒姐你放心!”

鄭乾拍拍胸脯保證。

挂完電話,他憂心忡忡的地朝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現下對他來說,最困難的實屬怎麽把還在古人作息的貴妃娘娘,從睡眠狀态拉回到清醒狀态,還必須立馬上崗,片刻都不能耽誤。

鄭乾深呼吸幾口,做足了心裏建設,才去敲卧室的門,聲音壓得也是極輕極小,“娘娘,你睡了嗎?”

意料之中的無人應答。

他耳朵貼近房門,留心着裏面的動靜,“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

聲音漸漸趨向撒嬌:“娘娘?娘娘……娘娘……”

頓了頓,他又說,“娘……行,只要你能出來,讓我直接喊你娘也成......娘,娘……”

緊接着,靜谧的房間裏忽然響起了帶着嘲諷的冷哼聲。

似乎在說,想當我兒子,你也配?

鄭乾也是有自尊的,他覺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羞辱。

他這樣的,要身高有身高,要顏值有顏值,學歷還湊合,經濟水平也還勉強,各項綜合實力絕對不算差,怎麽他都纡尊降貴放下身段給人當兒子了,還遭人嫌棄呢?

他正要據理力争,轉念想到佟念錦唯一的兒子就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晉煌帝後……

好的,是我不配!!!

就算一門之內的佟念錦看不到,鄭乾面上也是堆滿了谄媚的笑,“您要是沒睡的話,娘娘就先出來下吧,我有要事。”

聽到有要事,就算再不情願,佟念錦也不敢耽擱,怕他像中午那樣,一走了之,雖然他最後是回來了,但她不敢保證自己多氣他幾次,他還能乖乖回來。

比起自己一個人單打獨鬥,還是多一個比較踏實。

于是她不情不願地就掀被子下了床。

她拉開房門,卧室內黑的伸手不見五指,與恍如白晝的客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白亮的光照在佟念錦的臉上,讓她有點不适應,明亮的眼睛眯了眯。

她輕輕勾唇:“說吧,有什麽要事?”

她像模像樣的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地說:“上次能讓本宮從睡夢中醒來的,還是皇帝駕崩呢。”

鄭乾:“.......”

作者有話說:

貴妃:照這個标準來。

鄭乾:抱歉,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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