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瘋狂,癡心入魔

“郡主,有一名公公求見。”外間,突然傳來衾香的通傳聲。

宣绫靖詫異地頓了頓,這個時間,太後已經離宮,誰又會找她?

起身走到外間,才道一聲,“傳。”

衾香退出,而應聲進來的,确實是一名低眉垂眼的公公。

“奴才叩見月寧郡主。”

宣绫靖收回打量的視線,擰眉輕問,“你是何人?”

“奴才只是雜事房的一名公公,只是剛剛經過天牢門口時,有一名侍衛大哥讓奴才将此物交到郡主手中,說郡主看了便知。”

說着,那公公從懷中取出一物。

素鳶遲疑地接過,遞到宣绫靖眼前。

宣绫靖淡淡掃了一眼,視線便生生凝在其上,久久不曾移開。

素鳶手中,是一塊極為常見的制衣綢布,并不平整的切口,可見是臨時從衣上撕下。

而吸引宣绫靖注意的,卻不是這布料,而是其上,一個簡簡單單的字,瀾。

還在北彌時,宣绫靖曾聽阿玦提起過,阿玦的母親,雲淩将軍的夫人,誰都不知其名,只喚其,瀾夫人。

而上一世,雲淩将軍明明已經過世,藺翔還仍舊那般喪心病狂的挖墳毀骨,她不懂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唯一追查到了端倪,只有瀾夫人的姓名。

藺瀾杼。與藺翔同姓。

天牢門口的侍衛,又恰恰傳來一個瀾字……

這是藺翔想要見她?藺翔想要見藺瀾杼的女兒,雲夕玦?

宣绫靖眸底寒光一閃而逝,卻瞬間斂盡神思,“你先下去吧。”

打發了那公公離開,素鳶詫異地看了看長公主盯着那布料,久久不動的模樣。

嗫嗫唇,剛要問什麽,就見宣绫靖兀的一握那布料,起身向外走去。

剛踏出門,衾香問聲傳來,“外面雨大,郡主這是要出門?”

宣绫靖也不避諱,直接喚過衾香,“衾香,你在前引路,帶我去天牢,這幾日,宮裏傳的沸沸揚揚,天術大人誣陷于我意圖挑起兩國戰亂,這雨下得煩心,我越來越壓不住心頭的煩悶不安,我倒要去問問,究竟有何仇怨,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

天牢。

守在門口的侍衛聽說她是月寧郡主,不待她說要去見誰,其中一侍衛便立即道一句,“郡主請”,随後領着她入內,又将素鳶與衾香全全攔在牢外。

天牢本是重地,不讓太多閑雜人等入內本是規矩。

宣绫靖沉了沉神思,遞給素鳶一個安心的眼神,才跟着侍衛的步伐入內。

在這敏感的時刻,她本應該完全不與藺翔有絲毫接觸,完全置身事外。

可是,看着藺翔傳來的這個瀾字,她知道,如果她不來,藺翔與雲府的恩怨就會如同上一世一樣,徹底随着藺翔的死亡而埋入土中。

不管是為了雲淩上一世的莫名的屍骨不安,還是為了這一世被她借用身體的阿玦,她,也該為他們讨回一個明白。

藺翔穿着一身素白的囚服,發髻散亂,狼狽的滿面滄桑,莫名的,竟然一種令人心悸的坦然。

宣绫靖擰了擰眉,待侍衛退下,才隔着牢門,似諷似贊,“天術大人好本事,身陷囹圄,竟仍能将手伸到牢外。”

藺翔一雙陰冷的眸子瞬間刺向她,“幫牢頭算卦免災,他自然感恩幫我傳了一訊,相比于月寧郡主的瞞天過海,算不得什麽本事。”

宣绫靖唇角一勾,諷刺十足,“瞞天過海?天術大人事到如今,還要污蔑我,意欲挑起戰亂不成?”

藺翔陰測測地笑了笑,眸中滿是猙獰,“生辰八字乃是一個人的根本,老夫所知的破命之術,都是在生辰八字的命數上破解劫難,但是改寫生辰八字,如同挖掉一棵樹的大根,這樹又豈能活,簡直聞所未聞。”

“老夫想不通,甚至最後以別的手段,通過你母親的命數推算你的命數,竟然被生生反噬!”

“你,究竟是誰?!”最後五個字,藺翔雙目乍然赤紅,瘋狂的猙獰之色翻湧在他的眼中,唇邊生生溢出一道鮮血。

宣绫靖被藺翔瘋狂地質問忽的驚退半步,心頭鼓鼓擂響,視線不期然掃到囚房內的木桌上,那散落着的三枚銅錢。

生生壓住驚動的心神,宣绫靖才勾了勾唇,鎮定地冷冷一笑,“天術大人如今竟然還想污蔑我不是雲夕玦嗎?”

藺翔好似突然瘋了一般,轉身一把拾起那三枚銅錢,雙目中如有烈火在熊熊燃燒,兇光一片,死死盯着她,瞪着她。

甚至忽然咬破舌尖,将那三枚銅錢一一沾上他的血,再次搖起了卦。

“劫中劫,死劫難逃,反正老夫死期已到,耗盡術力,逆盡天機,一定要算清你究竟是誰!”

瘋狂間,宣绫靖清晰可見藺翔的面色霎那蒼白如紙,好似就在呼吸間,被生生抽盡了所有血色!

藺氏風卦,以陰邪入道!

宣绫靖腦海中忽然乍響這句話來。

看着藺翔如同飛蛾撲火的瘋狂,聽着藺翔話中之意,宣绫靖心神猛然一震,難道,藺翔已經算到了他自己的死期,才會突然費盡心機,甚至以阿玦母親的名字,引誘她來到牢房?

就為了在臨死之前,算清她的命卦?

“……已死……又生……生非生,死非死,夢醒皆散,化火為真,三年……噗!”

藺翔瘋癫咬牙的自喃間,猛然,噴出一口血來,面色更加慘淡透明,好似再無半分生氣!

就算宣绫靖不懂蔔卦,也知曉他這模樣,分明是被反噬了。

宣绫靖有些震驚地将視線挪到那散落在地的三枚銅錢上。

她曾聽師父說過,蔔卦之術,竊取天機,本就是逆天而為,若違逆過重,必會被天機所噬,所以,師父與師兄向來都是順應天機而為。

他,究竟算到了什麽?竟然會遭到這種損耗生機的反噬!

他沒說完的,三年,是什麽?!這個時間太過敏感,不怪她心若擂鼓。

然而,不等宣绫靖追問,撲倒在地的藺翔卻忽然站起身來,瘋語自喃,“哈哈哈!你是她的女兒?你不是她的女兒,你究竟是誰?”

他大笑着,眼神卻空洞而迷茫,瞬間蒼老了許多的面上,交織着猙獰與回憶,痛苦與笑容揉成一團,漾在他慘白灰青的臉上,格外慎人。

宣绫靖心底卻靜的可怕,按下心頭方才的疑惑,灼灼盯着藺翔,甚至毫不自知地走近半步,聲音涼的猶如煉獄寒冰,冷靜至極地一字一頓道,“你和我母親藺瀾杼,究竟是什麽關系?”

“藺瀾杼”三個字一出,藺翔猶如聽見了極為恐怖的事情,渾身猛烈一顫,生生又是吐出一口被反噬的於血來,心神卻好似陡然陷入了夢魇之中,眼神泛光,卻又夾雜着痛楚,閃爍着回憶,卻又洶湧着恐懼。

“關系?不不,我們沒有關系!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瀾杼,你別跑!我們沒有關系的,我,我,我只是藺家的養子,我們沒有血緣關系的!瀾杼,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瘋狂揮動間,他的視線忽然掃到地上的銅錢,猙獰的聲音陡然一頓,神思也有些疑惑的凝頓,呆呆盯着銅錢,忽然一動不動了起來。

就在宣绫靖看着他面上的停頓,眉眼中神采的凝聚,以為他要從這一片夢魇中清醒過來了時——

藺翔忽然視若珍寶地将那銅錢一枚一枚的撿了起來,甚至輕柔至極地撣了撣上面沾染的灰塵,眼中流轉着異樣呆滞的柔光,低語輕喃,“小妹,你別怕,這藺氏卦術,我替你學,我幫你學,以血祭卦,以骨入道,不管要殺多少人,我統統幫你,你不要怕……不用管這些可怕的事情,大哥,大哥會保護你的。”

宣绫靖眉黛緊擰,卻更滲寒意,難不成,竟是反噬的暫時失了心智?

驚疑而凝重的試探地喚了喚,“藺……大人?”

藺翔突然擡起頭來,呆滞的眼中沉了思量,良久,才喃喃道,“你,是瀾杼的女兒?我……我是你大伯啊。”

然而下一刻,本來呆滞柔和的雙目,陡然赤紅如血,刷地向她撲來,狠狠撞到了牢門上,他卻好似感覺不到絲毫痛苦,殷紅似火,恨不得用眼中的火光将她生生焚燒。

“就是為了生下你,瀾杼才會死,就是雲淩那個混蛋,帶着瀾杼離開了藺家,明明……我馬上就要毀掉藺家了,馬上就可以把瀾杼害怕的一切都毀掉了,馬上就只剩我和瀾杼了,瀾杼只能和我在一起!就差一點點,就差那麽一點點啊!”

藺翔忽的死死按住頭,痛楚至極的蹲下身去,似在質問,又似在痛楚的掙紮,猙獰之聲一句一句傳來。

“瀾杼,你為什麽要跑,為什麽要離開我!你不知道你會死的嗎,為什麽寧願受心疾之苦,也不願跟我回家……為什麽為什麽!啊啊啊啊!為什麽?寧願選擇死,也不跟我回家!”

宣绫靖只覺一股寒意從頭到腳,将她生生吞沒。

這一刻,她竟然冷靜的令她自己都有些驚訝,她甚至能夠清清楚楚地聽清自己的一言一語,那聲音,無盡輕柔冷靜,毫無波瀾,甚至帶着循循善誘的蠱惑,“瀾杼為什麽會受心疾之苦?”

藺翔遲鈍地想了想,極為瘋癫地一笑,好似魔鬼,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寒笑,“離開我,她就會受心疾折磨,只有我,才能讓她安全,只有和我在一起,她的後代才不會也受心疾折磨……”

藺翔好似又深深陷進了回憶裏,突然癡癡笑了起來,得意的像個緊緊握住了自己玩具的孩子,“這是我對瀾杼的愛,我們之間的愛咒,瀾杼,我明明給你下了咒,你怎麽能離開我呢?”

冷冷盯着他臉上的猙獰的笑容,宣绫靖只覺所有神思都被一種名為殺意的東西一寸一寸吞噬殆盡,直叫她渾身徹骨寒透,雙眸凝霜。

“你個瘋子!”

一字一字,生生從牙齒縫裏擠出,卻難以消除她心頭凜凜殺意半分!

阿玦,阿玦的母親,竟然都是因為藺翔似魔瘋狂,才會受盡心疾之苦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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