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約法三章

每一個雄蟲都是獨一無二的珍寶,這是整個蟲族千萬年來公認的事實。

雄蟲雖然柔弱,但是僅僅憑借着可以提供信息素以撫慰雌蟲精神力,就足夠站到蟲族社會金字塔的頂端。

帝國專門成立了雄蟲保護協會,為生活不能自理的雄蟲提供極為優越的法律環境和福利待遇,并且鼓勵一雄多雌制,雌蟲的財産全部歸雄蟲所有,以保證嬌生慣養的雄蟲有優質的生活水平。但是也正是因為這一切重視與優待,才導致了蟲族社會如今的混沌與扭曲。

相比起硬邦邦的雌蟲,雄蟲更傾向于面容秀美但無法生育的亞雌,因此雌蟲不得不通過其他方法來使得雄蟲願意為自己提供信息素。

目前最被廣為接受的方式,是讓雄蟲淩|虐雌蟲的□□。由于雌蟲愈合力強,身體素質強悍,因此雄蟲可以毫無顧忌的地肆意虐待玩弄他們,雌蟲得以通過這種方式獲得雄蟲的信息素來緩解精神力,茍延殘喘。

這就是如今的蟲族環境,也正是這樣的環境造就了主流雄蟲的性格:暴虐殘忍,荒|淫無度,狂妄自大,高高在上。

對着雌蟲委屈地哭?這句話被安在雄蟲身上,怕是會被當做笑話來聽吧。

江之北在腦海中冷靜地這麽想着,但是這種笑話就在他的眼前發生了。對面的雄蟲坐在地上,用那種濕漉漉的目光委屈地看着他,其中蘊含着的控訴之感,讓江之北有一種淡淡的懷疑現實的感覺。

雖然他的本意就是想讓這只雄蟲吃點苦頭,可是等到真的把雄蟲摔哭了之後,心頭反而湧上一股微妙的感覺,像是蟲族的本能在血液中蜿蜒流入心髒,鼓動着心房,驅使着他立刻将雄蟲抱進懷裏好好安慰。

這種陌生的本能使江之北的心頭一片陰沉,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皮囊下掩埋的暴虐之感。

從很多年以前,他就在反抗本能,反抗着雌蟲對于雄蟲天然的順從與屈服,反抗着需要通過信息素才能壓制的精神力□□,反抗着自己從出生以來就一直充滿不公與屈辱的命運。

如今這一本能帶來的沖動雖不強烈也不有害,但是他也絕不可能放任自己屈從。

江之北聲音仍然溫和,其中多了絲不易察覺的冷淡:“非常抱歉,五殿下。”

就完了?謝瀾心中很是失望:“老婆你以前都是會立刻上來哄我的,你變得我看不透了,我的心好痛!”

010暗搓搓地說:【宿主,你要想想你老婆現在的身份,把他惹惱了,他可是會把你吊進暗室裏強行提取信息素的喲~】

謝瀾頓時就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端端正正地坐回座位上。期間因為牽動到了腦袋上磕出的包,還不自覺地發出了“嘶”的一聲痛呼,又很快咽了回去,好不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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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自己的屬下都不禁暗暗投來了譴責的目光,江中将憑借一個溫和中暗含陰冷的眼神把下屬吓得轉過頭去,接着對着雄蟲補充一句:“等到達目的地之後,我會請醫生來替您診斷的,請別擔心。”

謝瀾垂着眼睛,整個人蔫噠噠的,“嗯”了一聲,就不再說話。很明顯,這只雄蟲意識到剛剛飛行器的突然加速是眼前雌蟲搞的鬼,因此開始拒絕與江之北的交談。

江之北冷眼旁觀,雖然自己很厭惡雄蟲,但是眼前這只雄蟲的表現确實很新鮮。于是他托着下巴,饒有興趣地問:“您摔得很嚴重嗎?”

雌蟲的問話一出口,就看見兩滴眼淚從雄蟲的臉上滾落下來。雄蟲顯然也沒想到一句溫柔的話就讓自己瞬間失态,很是狼狽地轉過身去,偷偷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口中嘴硬道:“不嚴重,我沒事。”

整個就是一個被欺負慘了卻又強撐着的小可憐形象!謝瀾為自己多年磨練出的演技狠狠點了個贊。

要知道假如在現實世界中他來這一套,肯定會被老婆一眼看穿是裝的。但是江中将可不知道謝瀾在演戲,只會覺得自己這次是過分了,接着就會不熟練地來安慰他。

讓沒有經驗的老婆心軟就是這麽的輕易!赫赫!

但是謝瀾預想中的畫面并沒有到來。

江之北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謝瀾的欲語還休,好像真的就這麽相信了一樣,帶着笑意說:“那就好。”

謝瀾:“?”

謝瀾的內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不是,自己老婆不是最吃自己這套了嗎!怎麽會突然這樣冷漠無情!你這樣搞得人家後面不知道怎麽演了啊!

就這樣在謝瀾的懷疑人生中,飛行器終于到達了目的地,也就是江之北目前的居所。

身為帝國中将,江之北的津貼待遇自然非常優厚,住所也是按照最高規格裝潢的。這棟別墅地理位置優越,占地面積極大,不僅包括常規的花園泳池和飛行器起降場,甚至還有獨立的溫泉口。但是因為江之北常年忙于軍務,只拿房子當作暫時的休息地點,因此對于別墅的室內裝修并不太上心,導致這棟別墅就像江之北這個人,外表看上去繁華迷人,其實內部空曠冷漠。

其他部下自覺離開,江之北帶着謝瀾進屋,首先讓家庭醫生來幫雄蟲看看傷口。家庭醫生從來沒見過雄蟲受傷,很是吓了一跳。表面上雄蟲只是磕了一下,但是因為身體太過于脆弱,導致後腦勺上鼓起了一個很硬的淤血塊。同時,他的肘關節處也有不少擦傷。

雖然這種傷如果在雌蟲身上的話,怕是半天就會痊愈,但是放在嬌弱的雄蟲身上那可就不得了。如果現在謝瀾去雄蟲保護協會舉報的話,江之北百分百會被冠上蓄意傷害雄蟲的罪名,接受三十光鞭的鞭笞和降職處理。

不過謝瀾倒是一聲也沒吭,乖乖地任醫生為他處理好傷口,讓擡手就擡手,讓低頭就低頭,即使疼得眼圈紅了,也沒有出聲辱罵。

軍雌醫生從沒見過這麽有禮貌的雄蟲,最後處理完拎着醫藥箱離開時,看向自家中将的目光不禁帶上了和部下如出一轍的譴責。

但江之北同樣只是輕輕一擡眼,在江家擔任多年家庭醫生的雌蟲就瞬間一聲不敢吭地快速溜走了。

接下來就是自己和那只雄蟲的獨處了。江中将一邊向着客廳走去,一邊思索着今天這只雄蟲與他構想中的不同之處。

本以為皇室送來聯姻的雄蟲與他平時接觸的不會有很大區別,但是顯然,這只雄蟲長相俊美,性格優越,從各個方面來說都條件極好,不管怎麽看都不像是會被皇室選做棋子的類型。

也就是說,要麽就是雄蟲故意僞裝出這種性格,要麽就是皇室那邊暗地裏的籌謀比他原本預想的還要危險一些。

江之北的眼神微動。

謝瀾完全不知道自己這番茶裏茶氣的表演反而使得老婆對他更加警惕,還在乖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待着江之北來找他走後面的劇情。

他在腦海中與010對話,整個人都處于一種男性尊嚴受到打擊的狀态:“我不理解,我老婆之前最吃我這一套了,怎麽可能突然這麽無動于衷?難道你們穿書弄的他xp都變了嗎?”

010心想你這個宿主也有吃癟的時候,真是大快機械心:【是這樣的宿主,你老婆的xp如何010不知道,但是010知道你老婆現在是非常厭惡雄蟲的一個狀态呢。】

謝瀾先是一驚,然後想起書中的設定:“對哦,我老婆可殘暴了,還殺了不少雄蟲……”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麽,急忙問:“他為什麽會有這種極端厭惡雄蟲的性格?是因為之前經歷過什麽嗎?”

【書中視角是從主角方展開的,010也不知道江之北背後的故事。但是根據本文的背景和社會結構來看,江之北很有可能是曾經被雄蟲造成過極大的傷害,所以才會如此極端呢。】

謝瀾愣住了。

腦海中像是被這句話鑿開了一條路,電光火石間,謝瀾想通了什麽,喃喃道:“極大……傷害?”

是了,他早該想到的。不會有蟲生下來就是邪惡殘忍的,性格都是被後天環境所塑造。如果江之北沒有極為慘烈的經歷,那麽他原本應該像自己在現實世界中的老婆一樣,溫柔乖巧,極具青春活力,笑起來帶着蓬勃的朝氣;而不是現在這樣,表面上是溫和的面具,骨子裏是暴虐的本能。

謝瀾現在是真的想哭,但是他眼睛幹澀,反而一滴淚都哭不出來了,只能怔愣地複述:“所以我老婆他,很可能曾經被雄蟲極為殘酷地折磨過?”

也對,他不是已經看到原書中主角和所有雌蟲的下場了嗎?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這樣的雄蟲,這樣的雌蟲,而江之北只是被寫入故事中的一只,也是作為反派,死得最慘的一只。

010的機械音平鋪直敘,沒有直接回答:【宿主不要忘記,你進入這本書中的任務正是為了扭轉書中的三觀和結局。而倘若這本書中的故事不那麽殘酷,又何必要花費這麽大的力氣來讓你糾正呢?】

它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麽嚴肅過:【所以宿主,請好好地完成任務吧。】

****************

醫生走後沒有多久,江之北就走了進來。他仍然穿着那身軍裝,身姿挺拔,步履從容。看到頭上纏着繃帶的雄蟲之後,他腳步略微停頓一下,很快又露出溫和的笑容,坐到謝瀾對面的沙發上,看似關切地問:“五殿下,現在感覺如何了?”

雄蟲臉色不知為什麽,比包紮之前反而更加蒼白,說:“我已經沒事了。”

察覺到雄蟲的語氣不對,江之北也懶得多管,他直接進入主題:“五殿下,如今已經沒有外蟲,所以我們可以針對我們的婚姻進行一些交談了。”

“您應該也知道,我們的婚姻關系是皇室率先提出的聯姻,為的是雙方的利益最大化。我其實暫時沒有為自己找雄主的打算,但是長時間沒有雄主,每年都需要交一筆巨額罰款。”

“所以我聽說您對這樁婚事十分抗拒後,就産生了想要和您進行合約婚姻的意向。從今天起我們可以做名義上的夫夫,我并不會要求您為我進行精神力撫慰,也不會幹涉您納雌侍雌奴,同時我名下的所有資産也可以任您使用。而我的要求也很簡單,請您不要随意幹涉我的生活,也不要強迫我發生關系。同時,對外我們需要僞裝出結婚的假象。”

“這是我草拟的具體條款,您可以看一下,是否願意接受這些條件。”

江之北将所有的文件都有條不紊地擺了出來,卻并沒有告訴謝瀾:按照他的設想,倘若雄蟲對合約內容表示抗拒,或者臨時反悔想要去告發他,那麽自己會切斷所有與外界的聯系,暫時将雄蟲囚禁在這座別墅中,以免自己的計劃被發現。

反正謝瀾只是皇室微不足道的棋子之一,只要将雄蟲保護協會應付過去,就沒有誰會真正在乎他的死活。

雖然理論上,雄蟲的身份最為高貴,但是在江之北所擁有的絕對的權力與財富面前,雄蟲卻又顯得如此渺小不堪。

俊美而蒼白的雄蟲倒是沒有抗拒或反悔,他只是沉默了很久,久到江之北已經有些不耐,才低聲說:“我願意。”

這麽的幹脆利落,倒是大大出乎江之北的意料了。他略感驚訝地挑起眉毛,狀似開玩笑道:“您真的很讓我驚訝,我還以為您會像其他雄蟲那樣,盡管不愛自己的雌蟲,卻還是要求雌蟲無條件奉上自己的一切呢。”

“……不會的。”謝瀾從未如此痛恨自己的語言如此沒有重量,他只能擡起頭直視江之北的雙眼,一字一句強調:“我永遠不會這麽對你。”

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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