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小狐貍無辜地望着他,神态有點發懵。

甚至因為江慎拉他拉得太快,一小截舌尖都沒來得及收回去。

“我不是故意咬到你的!”小狐貍回過神來,為自己辯解道,“誰讓你忽然抓我!”

竟然還怨上他了。

江慎磨了下牙:“誰讓你亂舔的?”

那話本子裏描繪的妖怪吸食凡人精元,至多就是靠得親近一些,吸收一些精氣,哪……哪像這只壞狐貍。

江慎氣得耳根滾燙。

小狐貍在半空撲騰一下,江慎松了手,讓小狐貍落回桌案上。

他坐在江慎面前,理直氣壯:“可是你剛才答應過我,說我想怎麽做都可以。”

妖族的修煉方式也是會進步的,有了當初在長鳴山那好幾個月的嘗試,黎阮早就摸索出了最合适的修煉方法。

這種法子對凡人的傷害最小,雖然根據江慎的說法,只能七天一次,但一次就能頂好長時間。

是僅次于雙修的法子。

但江慎态度堅決:“這個不行。”

“為什麽不行呀?”小狐貍氣成了球,“做人怎麽能說話不算話。”

“凡人就是這麽說話不算話。”江慎伸出手去,捏了捏小狐貍鼓起的臉頰,故意道,“你第一天才知道嗎?”

小狐貍:“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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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慎學他:“哼。”

一人一狐僵持了一會兒,江慎還是心軟了,問:“就沒有什麽別的法子嗎?”

小狐貍需要他,他當然願意幫忙,但不能用這種方式。

這種事意味着什麽,小狐貍或許不懂,可他不會不懂。他自己的心思本就不那麽幹淨,要是再哄騙或默許小狐貍幫他……做這種事,那也太惡劣了。

小狐貍生性單純,心思純淨,他不能——

“那你要和我雙修嗎?”小狐貍問。

“咳咳咳——”江慎猝不及防被嗆了一下,“雙……雙什麽?”

“雙修。”小狐貍眼睛眯起,給了他一個“你怎麽還是這麽沒出息”的眼神,又重複了一遍當初頭一次向江慎提起雙修時說過的話,“就是要你和我睡。”

然後果然看見江慎露出了當初在長鳴山時,一模一樣的表情。

無論記憶是否缺失,性格一點也沒變。

但這次小狐貍不同了,他低下頭:“可惜我們現在不能雙修。”

之前他不懂雙修具體要怎麽做,所以才會在被打回原形時,也一直纏着江慎要求雙修。

但他現在知道雙修是什麽意思了。

他變回狐貍時身體只有這麽一點,江慎那分量,他以人形與他雙修都很困難了,如果讓原形來做,他會死掉的。

小狐貍遺憾道:“我不能和你雙修。”

江慎還沒從小狐貍為何能這麽坦然的說出雙修中反應過來,便聽見小狐貍自己下了這個結論,竟忽然感覺有些失落。

小狐貍好像……并不願意與他做那種事。

也罷,他總不能勉強人家。

江慎按下心中低落,又試探地問道:“我好像聽說,只吸取凡人精氣,也可以恢複修為。應該不用……吃那兒?”

“可以是可以……”小狐貍嘆了口氣,“現在好像也只能這樣了,我會小心別傷到你的。”

江慎應了聲“好”,穿好衣服,重新讓小狐貍跳進他懷裏,在他脖頸間輕輕蹭了兩下。

可接下來兩日,黎阮還是不能穩定變回人形。

就算有了從江慎那兒吸取的精元,也只夠他每日勉強維持人形一到兩個時辰,他擔心過度吸取精元又會害江慎生病,因此也不敢多吃。

這就不應該是那杯酒能造成的了。

黎阮猜測,大概是因為他現在的靈力原本就只夠勉強維持人形,那杯酒讓他法力運轉短暫停滞了一段時間,正好将靈力消耗到了不足以維持人形的臨界點。

就算沒有喝那杯酒,他的靈力在這幾日多半也要耗盡了。

前幾日總是時不時露出耳朵和尾巴,就是征兆。

黎阮索性不再嘗試變回人形,而是一直維持着狐貍形态,将靈力儲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這樣做唯一的缺點就是,黎阮沒辦法再跟着江慎出去玩了。

“那你乖乖在寝宮等我回來。”江慎摸了摸小狐貍的腦袋,摸得小狐貍在床上舒服地打了個滾。

“我知道啦。”小狐貍問,“你今天是不是要出宮啊?”

江慎點頭:“嗯,我要去刑部一趟。”

又是好幾天過去,李宏中還是沒松口。

雖然江慎沒讓人給李宏中用刑,但天牢環境惡劣,再拖幾天,那位老臣恐怕就要死在天牢中了。

他得親自去看看。

“原本還答應出宮時帶你去玩,可惜……”江慎頓了頓,又道,“你上次說想吃糖人,我回來時幫你買。”

小狐貍耳朵豎起來:“好呀!”

太子東宮外,出宮的馬車已經一早就備好了。

江慎走出宮門,守門的小太監迎上前來,要扶江慎上馬車,視線卻又不自覺地往他身後打量。

“你在看什麽?”江慎瞧出他這心不在焉的樣子,問他。

小太監連忙跪地:“奴、奴才不敢!”

“起來。”江慎道,“不過是問你兩句話,本殿下是會吃人不成?”

“不……不會。”小太監道,“奴才只是在想,已經好些時日沒見過小公子,不知小公子是否安好,所、所以才……”

江慎恍然:“你惦記他?”

“不不不不敢——”

“緊張什麽。”江慎擺了擺手,沒讓他攙扶,自己跳上馬車,才悠悠道,“反正你惦記也沒用。”

他的小狐貍只會喜歡他,旁人再是惦記也沒用。

江慎在心頭甜滋滋地想着,俯身進了馬車。

馬車緩緩駛離,守門的小太監才擡起頭,心下駭然。

這幾日太子殿下都沒帶小公子出過門,宮中已有風言風語,說太子薄情,小公子尚未得恩寵幾日,便已經失寵了。小太監原本還心存懷疑,可聽了太子殿下的話,又覺得傳言并非是假。

惦記也沒用是什麽意思,難道那小公子已經被厭棄,再也不會出現在人前?

又或者……已經暗地裏送出了宮?

小太監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回望東宮,深深地嘆了口氣。

刑部天牢建于地底,環境陰暗,透不出半分光亮。剛一走進去,便能聞到一股腐敗潮濕的氣味。

江慎在獄卒的引路下往裏走,很快在天牢最深處見到了他想見的人。

從押解回京入獄到現在,李宏中已經在這牢裏待了有五六日。他靠坐在牆邊的破草席上,神态略微有些疲憊,但身上的囚服依舊是素白幹淨的,花白的頭發也被一根木簪系在腦後。

模樣倒是瞧不出有多狼狽。

見了江慎,甚至還朝他笑了笑:“老臣就知道,太子殿下遲早會親自來見我。”

獄卒幫江慎打開牢門,又搬了把椅子進去,才轉身離開。

“李大人,既然我來了,我們便開門見山吧。”江慎在李宏中面前坐下,平靜道,“把指使你做這些事的幕後之人供出來,我這就放你出去。”

李宏中道:“老臣已說過很多次,無人指使,是老臣一心想完成三殿下未完之事,誤入了歧途。”

“你是當真不怕死?”江慎眯起眼睛,“也不怕你的家人因你而受到牽連?”

聽了江慎這話,李宏中眸光微動。

他挺直的脊背忽然松懈下來,靠在囚室冰冷潮濕的牆面上,緩緩嘆了口氣:“家人?我還有家人嗎?”

江慎臉色沉下來:“你這是什麽意思?”

牢獄中光線昏暗,看不清老者的面容,只能聽見他似乎輕輕笑了下:“我是什麽意思,殿下應當最清楚不過。在祖廟縱火是誅九族的大罪,老臣在祠祭司幹了一輩子,清楚得很。”

“但我的家人……殿下還找得到嗎?”

江慎沒有回答,他望着牆邊那老人,眼神變得極其冰冷。

“我找到了。”半晌,江慎輕聲道,“上至你的夫人和年邁的母親,下至你剛滿五歲的小孫女,還有侍奉你家多年的仆役,一家老小共四十七口人,我全找到了。”

“……在距京城外數百裏的一處無名山谷之中。”

在李宏中被捕的第二天,他家中那數十口人便舉家逃離了京城。江慎自然派了人去追,卻在前幾天,發現那逃走的一家老小,全死在了一處山谷之中。

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江慎原本以為,這家人是在逃命時,意外墜崖而死。

可現在看來……

“他們是自己跳的。”江慎冰冷道,“你知道自己如果被捕,家人必将受到牽連入獄,以相威脅。所以你在離開京城之前便計劃好,索性将人全都殺了,這樣旁人便不能再用他們威脅你了。”

“……李大人,好狠的心啊。”

李宏中深深吸了口氣:“……我對不住他們。”

“你是夠對不住他們的。”江慎閉了閉眼,“尋到那山谷中時,前一日正好下了雨,山谷之中血流成河,我派人搜尋了兩日,才将所有屍身找全。”

“想知道那些殘骸是什麽樣嗎?要不要我現在讓人帶來給你看看?”

“看與不看,與老臣而言沒有差別。”李宏中道,“他們是為大義犧牲,我當初既然做了這選擇,便沒有想過退路。殿下不必白費力氣。”

“大義?”江慎霍然起身,“你那五歲的小孫女也是為了大義?你那卧病在床數年,已經幾乎不識得任何人的母親,也是為了大義?你做出這種不仁不孝之事,還敢自诩大義?”

李宏中大半身體隐藏在陰影之中,阖着眼眸,沒有回答。

江慎輕輕舒了口氣:“罷了。”

他回過頭,看向守在他身後的郁修:“我知道你前幾日為何那麽為難了。”

郁修低聲問:“殿下,可要讓屬下用刑……”

一襲囚衣的老人依舊坐在原地,聽見郁修這話,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你今天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什麽都不會說的。”江慎道,“走吧,沒必要繼續審了。”

一心赴死的人,哪怕只是個讀書人,仍比那些武夫更難對付。

他帶着郁修走出囚室,獄卒又上前來,撤走椅子,鎖上牢門。

“奏請陛下,賜一碗毒酒吧。”江慎隔着牢門望向那牆邊的老人,淡聲道,“給他留個全屍,死後抛去那無名山谷之中,與他家人團聚。”

囚室內的老人驟然擡起頭。

但江慎沒再看他,轉身朝外走去。

囚室內,李宏中膝行幾步,爬到牢門邊,朝江慎重重磕了個頭。

“……多謝太子殿下。”

那聲音被牢獄中陰冷的風聲所掩蓋,也同樣掩蓋住了老者低低的啜泣聲。

江慎今天是午後才到的刑部,在天牢耽擱了這麽長時間,待他踏出天牢時,太陽已經落了山。

天牢內環境惡劣,味道也難聞。江慎疲憊地按了按眉心,候在天牢外的內侍立刻迎上前來,幫江慎脫去了染上污穢氣味的外袍,換了件嶄新的。

江慎任由內侍幫他更衣,身後的郁修問:“殿下,就這麽把人殺了,不繼續查下去嗎?”

“他态度這麽堅決,再耗下去沒用的。”江慎接過內侍遞來的手帕,擦了擦手,“李宏中對家人不仁不孝,對他幕後那位,卻是盡忠盡義。本朝到現在都沒出過幾個能做到這般地步的朝臣,給他個痛快吧。”

郁修:“……是。”

江慎又想到了什麽,輕輕笑了下,領着郁修大步往外走。

“別苦着臉,此行我們并非全無所獲。”

郁修:“殿下的意思是……”

“李宏中的态度如此堅決,反倒讓我确定了一件事。”江慎道,“他所追随的,絕對不是老三。”

三皇子僞造密印,刺殺太子,雖然沒有被廢除皇子身份,但已經提前退出了皇儲之争。這樣一來,就算李宏中當日計劃得逞,他能得到的,至多不過是江慎的太子之位被廢。

對三皇子并無任何助益。

江慎不覺得李宏中會為了這個理由,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

而且,能先下手為強,将一家老小提前害死,他怕的不就是落到江慎手中後,會以家人性命相威脅,逼他供出幕後指使。

他既然擔心被威脅逼供,當初就不會這麽輕易說出三皇子的名字。

甚至,用原油縱火,現在看來也像是在嫁禍工部。

一場縱火,既損了太子聲望,又将三皇子四皇子都牽扯其中,這才是這個局真正的用意。

“這麽說來……”郁修壓低聲音,“難道是六皇子?”

江慎眉宇蹙起:“你覺得老六……有這膽子嗎?”

六皇子江信,今年才剛十七,是幾位皇子裏天賦最差的,性子也最懦弱的一位。要讓他以一己之力,做出這麽大個局來,江慎是不相信的。

郁修道:“可六皇子背後,有相國大人撐腰。”

當朝相國的獨女,是當今聖上的賢妃,乃六皇子的母妃。

這些年聖上身體狀況一日不如一日,當朝相國把持朝政,民間的确有過不少傳言,說相國狼子野心,想取皇權而代之。

他自己做不了這叛國之徒,将主意打到他外孫身上,倒是說得通。

“去查一查吧。”江慎道,“是與不是,這件事都只能先到此為止,如果真是相國那邊……他們的後招不會遠了。”

郁修:“是。”

江慎的馬車就停在刑部門口,江慎帶着郁修走出刑部,一名小太監急匆匆跑過來,在他面前跪下:“殿下,殿下您可算出來了,宮裏出事了!”

江慎忙問:“怎麽了?”

“是……是聖上。”小太監道:“半個時辰前,聖上忽然傳旨來了東宮,要讓小公子去乾清宮用膳。”

江慎眉宇蹙起:“父皇怎麽會忽然傳他用膳?”

“奴才也不知道啊!”小太監的聲音聽上去馬上就能哭出來,“但來傳旨的是淑貴妃宮中的人,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是淑貴妃在聖上面前說了什麽,聖上才……才忽然想見一見小公子。”

江慎急問:“現在如何了,他去了嗎?”

“啊?”小太監愣了下,道,“小……小公子不是,不是不在宮裏嗎?”

江慎怔愣一下。

而後立即反應過來。

小狐貍如今人形保持得不穩定,多半是自己躲起來了。

他稍稍冷靜了些,又問:“你慢慢說,傳旨到東宮之後,又發生了什麽?”

“殿下今日不在宮內,奴才們本想按照殿下的吩咐,不讓任何人靠近寝宮。可來傳信的是淑貴妃宮裏的嬷嬷,說是帶了聖上口谕,奴才們沒敢攔着。”

“他們想讓小公子出來接旨,可敲了好久的門都沒人應,就……就闖進去了。”

“誰知道小公子沒在宮內,宮中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兒,他們找不到人,只能先行離開。”

“……聖上方才還傳了口谕,讓您回宮之後,立即去乾清宮面聖呢。”

江慎默然。

他的小狐貍如今在宮裏無名無分,只是個民間少年。淑貴妃掌管宮務,想見他,自然不會只是一時興起。

與四皇子江衡做出的那副浪蕩性子不同,淑貴妃向來野心不小,當不上皇後,便想當皇太後。

今日鬧這一出,江慎暫時不清楚她意欲何為,但多半是沖着他來的。

好在小狐貍還算機靈,沒入套。

江慎想了想,三兩步躍上馬車:“先回宮。”

馬車晃晃悠悠朝前駛去,江慎坐在車裏閉目養神,思緒卻飛快運轉起來。

來傳旨的那幾人沒找到小狐貍,證明他現在應當是安全的。現在的問題是,他該怎麽向聖上解釋,為何本該在他寝宮的少年不見了,又去了哪裏?

萬一聖上今晚一定要見他,江慎從哪裏去找個少年給他見?

但又不能不回宮。

小狐貍現在還躲在宮裏,江慎晚回去一刻,他便多一刻危險。

“你現在在哪兒呢……”江慎喃喃道。

若是知道他躲在哪裏,接下來該怎麽做便好辦了,可是……

江慎正這麽想着,忽然感覺褲腿被什麽東西抓了一下。

他睜開眼,低頭看過去,他身旁坐墊的下方,竟有一條蓬松鮮紅的狐貍尾巴。

江慎:“……”

江慎揭開那一側坐墊,一道鮮紅的影子從裏面跳出來,撲進了他懷裏。

“你剛才是在問我嗎?”小狐貍在他脖頸間蹭了蹭,開心道,“我在這裏呀。”

江慎被他蹭得癢癢,将小狐貍從身上扒拉下來,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找過來的呀。”小狐貍道,“剛剛我正在睡覺,聽見你寝宮外面有人嚷嚷,好像說要見我。我現在連人都變不好,怎麽見他們呀,所以就趁他們進屋子找我之前,偷偷從窗戶溜出去了。”

江慎問:“所以,你就這麽從東宮,一直找到了這裏?”

“對啊,你說過你要去刑部嘛。”

黎阮從宮裏出來之後,先找到了小山雀。它對京城熟悉,也認識很多小鳥,他們一路問一路找,沒多久就找到了這裏。

“你放心,沒有任何人看見我,連我鑽上你的馬車也沒人看見。”小狐貍得意地翹起尾巴,“我聰明吧。”

江慎笑了下,揉了揉他的腦袋:“嗯,聰明。”

“可是我們現在怎麽辦啊?”小狐貍又問他,“你總不能抱只狐貍去見你爹吧?”

江慎問:“你還是變不回人形嗎?”

“變是能變的,但可能堅持不了多久。”小狐貍憂心忡忡,“你爹身體那麽差,要是我在你爹面前變回狐貍,他會不會直接被我吓死啊?”

江慎:“……”

吓死應該不至于,但某只小狐貍會沒命是一定的。

江慎正思索着,卻見小狐貍掙紮一下,從他手裏掙脫出來,跳到了地上。

小狐貍仰起頭看他,江慎竟從他清亮的眸光中瞧出幾分狡黠。

“我有辦法的。”

他用後腿站立,前爪搭在江慎的膝蓋上,尾巴得意地搖晃兩下。

接着,跟民間那些喜歡占良家婦女便宜的小混混似的,伸出一只爪子,落到江慎腿上。

小狐貍壞兮兮道:“你給我吃一口,堅持一天肯定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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