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2章
黎阮精疲力盡,連自己是什麽時候暈過去的都不清楚,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再醒來時,已經回到了洞府。
身下是柔軟的床榻,身旁隐約能聽見點微弱哭聲,但好像竭力壓制着似的,聽得不太真切。
黎阮動了動手指,剛想擡起來,就被一雙手接住了。
“醒了?”江慎坐在床邊,聲音放得極輕,“好些了嗎?還有哪裏覺得難受嗎?”
黎阮看清了身邊的人,沒急着回答。
耳畔嘤嘤嗚嗚的哭聲更大了點,黎阮循着聲音源頭望過去,才看見江慎懷裏蹲着一只毛絨絨的狐貍幼崽。小崽子一抽一抽掉着眼淚,原本還在竭力忍着,發現爹爹在看自己之後,立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你兒子都快把眼睛哭壞了。”江慎把小崽子放在黎阮手邊,有點無奈地說。
小崽子已經學會爬了,剛被放下,立即爬到黎阮手心裏。兩只前爪抱住他的手指,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黎阮看得心疼,摸了摸他:“爹爹沒事呀。”
他嗓音還有點啞,江慎起身幫他倒了杯溫水,扶着他坐起來。
黎阮就着江慎的手喝了點水,後者又道:“從我把你抱回洞府,他一見你就開始哭,怎麽哄都哄不好。”
他撫摸着崽崽的腦袋,低聲道:“他也為你疼呢。”
這小崽子的确哭得太久,在黎阮醒來後反而放心下來,沒一會兒就在他手心睡着了。黎阮沒讓江慎把他抱回窩裏,繼續就這麽抱着他,輕輕撫摸。
但視線還是沒從江慎身上移開。
江慎:“看什麽?”
黎阮示意他靠近一些,手擡起來,掌心覆上了江慎的脖頸處。
那裏被沈無為掐出了印子,因為沒有及時處理,傷處已經有點青紫。
就連江慎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仿佛有一道暖流從黎阮的手心傳來,靈力飛快治愈了傷處,江慎拉住他:“你的法力……”
“已經沒事啦。”黎阮道。
天雷造成的傷看着唬人,但因為這次的雷劫結束得很快,黎阮其實傷得沒有多重。
只是睡了幾個時辰,他身上已經瞧不出任何外傷,經脈肺腑也已自動修複。
“那就好。”江慎嘆了口氣,“以後別再這樣了。”
這還是江慎頭一次看見小狐貍傷得那麽重,別說他們的崽崽難受,他自己也心疼得恨不能取而代之。
可他又想起,在遇見他之前,小狐貍曾經歷過無數次雷劫。
江慎彎腰把青年抱進懷裏,嗓音低啞:“……辛苦了。”
黎阮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眼眶悄然紅了。
其實黎阮以前從不自己過得有多苦,也不覺得雷劫有多可怕。被天雷劈中是很疼,但他知道那是飛升應該要付出的代價,所以哪怕是疼,他也是能忍的。
可是,有人心疼他之後,好像真的開始覺得委屈,覺得難受了。
就好像以前雷劫結束,他都是自己默默躺在洞府裏,自己舔舐傷口。
從來沒有人會一直守着他,給他倒水喝,問他疼不疼。
黎阮把臉埋在江慎肩頭,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我渡劫的時候,看到一個人。”
江慎問:“誰?”
黎阮:“就是上次我在夢裏見到的那個你呀。”
江慎眉頭皺起:“他又不理你了?”
“沒有,他這次沒有不理我。”黎阮從江慎懷裏掙脫出來,靠在床邊,“他這次對我很溫柔,還對我笑了。”
“他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仙界。”
江慎沒有說話,默默握住了黎阮的手。
黎阮小聲道:“我拒絕啦。”
小崽子在他手心裏睡得打起了小呼嚕,黎阮低頭看着,拉過江慎的手覆上去。
“我還是想不起來當初為什麽那麽想要飛升,我知道我一定有很重要很重要的理由,但是……”黎阮抿了抿唇,“但是你現在也很重要。”
“還有崽崽,崽崽也很重要。”
“眼下最在乎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對吧?”
江慎還是沒有說話,黎阮擡起頭,猝不及防被他吻住了。
這個吻一開始有點急切,但好像是怕弄疼了他似的,很快就把力道放輕下來。江慎極克制,也極溫柔的吻着他,不帶半分情欲的色彩。
半晌,江慎松開他,呼吸還有些不順。
“謝謝。”他啞聲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小狐貍有多想飛升,今天之後,他也更加明白,小狐貍為了飛升付出過多大的代價。
不管是誰,都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讓他放棄。
可小狐貍卻為了他……
“你別這樣呀。”黎阮看見江慎通紅的眼眶,連忙哄道,“那只是一個夢,我法力才剛剛恢複,最近也沒有好好修煉,沒準備好,不可能飛升成功的。”
“而且如果那是真的,你怎麽會出現呢,你只是個凡人呀。”
“只是個夢而已。”
“嗯。”江慎低低應了聲,“我知道。”
黎阮重新靠進江慎懷裏,道:“而且我也不只是為你,還有崽崽啊。要是我回不來了,崽崽該怎麽辦?我還沒有看見他變成人形,還沒有聽見他叫我爹爹呢。”
小崽子似乎在睡夢中聽見了自己的名字,腦袋在黎阮掌心蹭了蹭。
“還有我們之前不是說過嘛,等你當了皇帝,崽崽肯定也會被封為儲君。我得護好他,不能讓崇宣帝像欺負你那樣再欺負他了。還有,等崽崽長大到能當皇帝了,你就退位,陪我到處玩。還有……”
江慎笑起來:“我還沒繼位呢,你說的這些不知還要等多久。”
“那就等嘛。”黎阮道,“我為了飛升幾百年都等過來了,幾十年而已,又不是等不起。”
“好。”江慎把他擁進懷裏,溫聲道:“我們一起等。”
肅親王死在了長鳴山,沈無為也被黎阮用天雷劈死,事情便算是告一段落。
可江慎和黎阮還是沒能回宮。
因為他家的小崽子仍然遲遲不肯化形。
京城那邊,崇宣帝心系小皇孫,不僅一早拟好了聖旨,甚至就連該怎麽假意給黎阮接生都上下打點好了。
就等着他的小皇孫化形。
可一連等了一月有餘,這小祖宗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午後,一大一小兩只狐貍從樹叢中飛快掠過,在一片空地上停住。黎阮口中叼着一只野山雞,身體軟綿綿的垂下來,已經被他咬得斷了氣。
他把叼着那野山雞回過頭,他的身後,崽崽也正在和他的獵物較勁。
那是只體型較小的野山雞,但就算是小,也比狐貍幼崽的體型大了好幾倍。
野山雞瞧着已經快被這小不點吓死了,受驚般努力撲騰着翅膀。崽崽沒法控制住它,整只狐貍趴在對方背上,用剛生出來沒多久的乳牙死命咬它。
一邊咬還一邊氣勢洶洶地喊:“嗷嗚!嗷嗚!”
黎阮:“……”
崽崽出生到現在已經快三個月,這在普通狐貍族群中,是可以獨自外出尋找食物的年紀。不過,幼年時期的小狐貍,至多采摘些野果,或捕殺些小鳥一類體型較小的獵物。
也許是天生妖族血脈強大,也或許是當初黎阮開玩笑時說過的話,全被這小崽子聽進去了。
崽崽生出乳牙後便纏着爹爹要外出捕獵,還特別要強,爹爹捕什麽他就捕什麽。
一雞一狐在空地上打得不可開交,雞毛滿天飛,黎阮也沒攔着,蹲在一旁把剛抓來的野雞拔了毛。
江慎找到他們時,看見的便是這幅景象。
野山雞大概是撲騰累了,趴在地上喘着粗氣。小崽子倒是堅韌,還死死咬着它的翅膀,背部高高拱起。
就連自家父親過來都沒注意到。
黎阮還在一旁給他打氣:“咬脖子呀,你咬翅膀有什麽用,咬翅膀又咬不死人家。”
江慎:“……”
他知道小狐貍因為常年在野外生活,在教育孩子的方法上,與尋常凡人有極大的觀念差異。
但教一個還不到三個月的孩子怎麽殺雞,這……
算了,他開心就好。
他走到黎阮身邊,後者仰頭看他,看見了他手裏的書信:“怎麽,聖上又傳信來了?”
“是啊。”江慎道,“父皇說我們帶着孩子住在山中多有不便,想讓我們去行宮住一段時間。”
“去行宮?”黎阮歪了歪腦袋,“可是崽崽會被發現吧?”
“他已為我們打點好一切。”江慎道,“行宮內的侍從已全都換成了值得信任之人,郁修和小白會跟過去伺候,還有馮太醫也會随行。”
黎阮“唔”了一聲,低頭思索起來。
妖族幼崽化形有快有慢,看天賦和修行進展,三個月絕對不算慢的。
所以黎阮其實并不急着想讓崽崽化形。
只是如果要去人間,不能化形就有些麻煩了。
崽崽年紀還小,雖然有妖力護體,但還不太會使用,自保能力有限。
如果他的秘密被其他凡人發現,說不定會有危險。
不過郁修早在和小白一起假扮他們的時候就知道了這個秘密,只有他們倆跟着,又有崇宣帝兜底,行宮現在應該還算安全。
長鳴山畢竟進出多有不便,他們在這裏生活,只能靠着每日捕獵和江慎時不時下山換取食物。黎阮自己還好,江慎一個凡人陪他留在這裏,肯定不如在行宮住得舒适。
他飛快思索了一番,點頭道:“好呀,那我們就去行宮。”
江慎也點點頭:“那我去收拾東西,我們這就下山。”
黎阮一愣:“這麽急?”
江慎嘆了口氣,有點無奈:“事實上,郁修和小白已經駕着馬車等在山下了。”
黎阮:“……”
真不愧是崇宣帝,行事風格一如既往的不講道理。
壓根就不是想和他們商量的态度。
“他幹嘛這麽想讓我們去行宮住呀?”黎阮試探地問,“他該不會……人已經到行宮了吧。”
“他大概是想的。”江慎笑了笑,“不過聽說朝廷近來出了點事,他暫時還走不開,所以……”
黎阮問:“朝廷怎麽了?”
江慎:“相國。”
肅親王已死,崇宣帝也沒有必要再繼續裝病。這一個月以來,他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好,就連太醫都說不出是為什麽,只能歸功于上天庇佑。
但不管是什麽原因,崇宣帝身體好起來,對朝中有些人來說絕不是件好事。
首當其沖的便是相國。
在崇宣帝告病期間,相國幾乎把持了朝政大權。雖說崇宣帝近來有意收回大權,但他一個半只腳踏入棺材的病秧子皇帝,能做到的事畢竟不多。
這幾個月來,崇宣帝實際上是以權力制衡為主。
可病好之後就不是如此了。
江慎道:“聽說相國已經在暗自招兵買馬,或許是想趁诏書尚未頒布,謀逆逼宮。”
自從萬壽宴被肅親王破壞後,聖上便沒再提過诏書的事,他們知道是因為江慎這幾個月都不在宮裏,可外人不知道。
诏書一日不下,那些有異心的人自然會心存僥幸。因此這幾個月,京城的小動作其實從未斷過,不過都是郁修替江慎扛了過去。
黎阮問:“那他不是得忙上好一陣了?應該顧不上來催崽崽化形了吧?”
“這可說不準。”江慎一笑,“以他近來關心小皇孫的樣子,就算崽崽頭天化形,第二日就要兵臨城下,他多半都會抽時間過來玩玩孫兒。”
他們說話時,崽崽終于把那只野山雞折磨得精疲力盡,一口咬斷了對方的脖子。
他似乎直到這時才發現江慎到來,叼着比自己還大了好幾倍的獵物,跌跌撞撞跑到江慎腳邊,得意地朝他搖尾巴:“嗷嗚!嗷嗚嗚!”
“崽崽真厲害。”江慎蹲下身,摸了摸幼崽的腦袋,又嘆氣道,“父皇在信中還說,讓我們去行宮,就是不想崽崽老是住在山裏。崽崽年紀還小,每日和那些精怪野獸混在一起,性子越玩越野,當然不容易化形。去凡間多吸點人氣兒,說不定就化形了。”
“我原本還覺得他這話略有偏頗,但現在……”
他望着那只被送到自己手上,還鮮血淋漓的野山雞,有點哭笑不得。
“他說得似乎也有些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
江·山中霸王·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