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章 白蓮花的套路
《白蓮花翻車了》
聞笙作品
[序章]
時值北城濃冬,萬物凋零,草木蕭疏。
道路兩旁的燈火和霓虹在薄暮中漸次亮起,花壇裏未消融的積雪映着流光,好似彩色泡沫。
臨街的展示窗锃亮如新,玻璃反射出步履匆匆的路人、燈紅酒綠的街道,以及一個停駐在寒風中的身影。
鮑晖只穿了一件難以抵禦冷風的深藍色薄外套,每一個裹着羽絨服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他摩挲着口袋裏的兩張電影票,再次看向手機的聊天界面,上一條消息停留在半小時之前。
【黎曉:我出門了哦[愛心]】
電影快開場了。
他用凍到幾乎沒知覺的手指頭艱難地在屏幕上敲着字,“大概還需要多久……”
一句話還沒打完,他想了想,還是默默删掉了。
他把手機收回衣兜,跺了跺凍麻的雙腳,又往掌心呵了一口氣,使勁搓了搓。
方框眼鏡的鏡片被熱氣模糊,他取下眼鏡,埋頭擦拭。
就在此時,一道甜美的女聲從背後響起:“鮑同學——”
嗓音細嫩,辨識度卻不低,如熏風入耳,吹得人飄飄忽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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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晖回過頭,一道朦胧的倩影映入眼簾。
他忙不疊地戴上眼鏡,來人的輪廓這才逐漸清晰——是一個戴着白色針織帽的少女。
空氣感的劉海下是一雙水光滟滟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眼珠亮晶晶的,閃着星芒。小巧的鼻尖和微凸的唇峰在燈光下像是刷了一層通透的釉質。
洋娃娃一樣精致的長相。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沒事兒,我也剛剛到。”
“我今天忙着寫作業,女孩子出門又比較費時間,所以……”黎曉解釋着,有點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長發自然垂落在臉側,襯得巴掌大的瓜子臉更小了。
細細一瞧,發色不是純黑,更接近某種深咖色——是最近日雜很流行的那種顏色,鮑晖在理發店的海報上見到過。
他終于明白了,為了見他,她還特地花心思打扮了一番?
等待的焦慮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心滿眼的歡喜。
黎曉的目光自下而上地打量着他,說:“你冷不冷啊?”
鮑晖摸摸腦袋,打着哈哈:“我這人最不怕冷了。”
話音剛落,來了一陣冷風,凍得他渾身一哆嗦。
她以上目線毫不避諱地瞧着他,接着莞爾一笑,說:“電影是不是快開始了?我們上去吧。”
鮑晖連忙為她推開商場的門,裏面可比外頭暖和多了。
黎曉走進去,發絲若有若無地擦過他的肩膀。
好香,是一種很抓人的水生調。興許今天天氣太冷,這香氣透着一種清幽的涼意。
女孩子都是這麽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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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曉是去年十二月份從南方轉學到C大附中的,因出衆的外表一度在校園內引起熱議。
她是第一眼美女,眉目清純,長得毫無攻擊性,給人乖巧溫馴的感覺。
一般來說,越漂亮的女孩子越有傲氣,對男生總是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态,黎曉卻意外地好說話。
興許是在深城長大的緣故,她總是輕聲慢語,帶一點點恰到好處的口音,會讓人聯想到港臺地區說話嗲嗲的女明星。
可能有女生會覺得她裝,但男生們個個受用得很。
她剛到學校不久,年級裏就有不少男生對她有意思,甚至傳聞有高年級的學長想追求她。
鮑晖是其中之一。
他一直覺得自己能把黎曉約出來挺不可思議的。
之前他問黎曉想看什麽電影,他聽說很多女生在看電影這件事上主意挺大,還有小情侶因選片觀念不合分道揚镳,所以不敢擅作主張。
黎曉說:“聽你的,你看什麽我就看什麽。”
如果用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如、沐、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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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檔的電影大多是熱熱鬧鬧的合家歡主題,老少鹹宜。鮑晖另辟蹊徑,選的是一部民國諜戰片。
黎曉今天穿了一件灰茶色羽絨服,搭配一條同色系羊毛格子裙,露出細細的兩條腿——她懂得如何穿得既有溫度又不失風度。
放映廳暖氣很足,她脫了外套,又将針織帽取下,挂在椅子扶手上。
鮑晖這才注意到她的帽子上有個小動物頭像——兩只耳朵尖尖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怪可愛的。
“這是什麽?貓還是狗?”他問。
“不是貓也不是狗,”黎曉的眼睛眨了一下,“你看這裏。”
她指着頭像下方的一小行字母,FOX。
原來是只狐貍。
電影開場,黎曉看得挺認真,偶爾小聲地提出一兩個問題:“他把什麽東西塞到書裏了?”
他則游刃有餘地為她解答疑惑:“紙條吧,應該是傳遞情報用的。到時候接頭的人會來圖書館把書拿走。”
她馬上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發出稱贊:“哇,你好聰明,這都知道,我都不知道耶。”
最大程度地滿足男生的虛榮心。
黎曉抱着爆米花桶,時不時往嘴裏塞一兩顆爆米花。
鮑晖伸手去拿爆米花,狀似不經意地碰到她的手,她立刻像觸電一樣躲開。下一秒,又用溫柔的聲音說:“一起吃吧。”
她把爆米花桶遞到中間,示意他多拿點兒。
後半場黎曉一直在慢吞吞地喝飲料,爆米花幾乎沒怎麽動,她好像對劇情興趣更大。
可惜,最終抓出來的卧底和鮑晖的推測并不相符。
他正打算找補幾句挽回場子,她卻說:“我一直覺得這個人嫌疑更大哎,編劇是故意誤導觀衆吧?這誰能猜出來呀。”
很懂得照顧男生的自尊心。
關于電影劇情的讨論持續到散場,兩人步行至商場門口,黎曉在手機上約了出租車。
鮑晖盤心裏頭一直算着第二次約會,主動提議:“芳橋廣場新開了一家創意菜餐廳,我小姨剛去過,說味道不錯。這次出來都沒請你吃什麽好吃的,下周你有空嗎?”
“怎麽好意思讓你破費……”
“不貴的。”
黎曉聞言慢下腳步,一只手輕輕地撥弄着頭發,雪白的耳朵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耳垂上有個亮亮的東西,有點兒像耳釘。不知為何,看得他心裏頭貓抓似的癢。
“我挺想去的,但是……”黎曉猶豫道,“快開學了,我寒假作業還沒寫完呢。今天我已經在家補了一天作業了。”
“還剩多少?”
“語文還有一點兒,英語也快了,就是數學比較難,物理和化學也……”黎曉斂下睫毛,抿了抿唇,“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學的教材和C大附中的不一樣。”
鮑晖松了一口氣:“你早說啊,我都寫完了。”
黎曉驚嘆:“真的嗎?你效率也太高了,不愧是年級前一百的學霸。”
C大附中一個年級也就三百來號人,年級前一百并不是什麽值得吹噓的成績。
鮑晖連忙謙虛道:“我不是學霸,季扶傾那樣的才叫學霸。”
“季扶傾?”黎曉歪了歪腦袋,“是誰?”
“你不認識季扶傾?”
黎曉搖搖頭。
提起這個人,鮑晖的語氣驕傲起來:“他是我們班的萬年老一,年級第一幾乎沒失手過。不光學習好,人長得也帥。”
黎曉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順口問了一句:“那喜歡他的女生是不是很多呀?”
鮑晖突然清醒,連忙剎住嘴。
怎麽越扯越離譜了?在心儀的女生面前對其他男生大吹特吹,他大概是瘋了吧。
“哪兒有人敢呀,都躲着他呢。”鮑晖咳嗽了一聲,好意提醒道,“總之,你以後要是在學校裏碰見他,記得繞着走。”
“為什麽?”
“他學生會紀檢部的,撞見了準沒好事兒。”鮑晖說得理所當然,“而且,他剛升了紀檢部部長,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小心點兒啊。”
“我不違反校紀校規,身正不怕影子斜,為什麽要怕他?”
“我就是提個醒。萬一他以後找你麻煩,你就來找我,我去幫你求求情。不過……”他頓了一下,“你那麽乖,應該不需要。”
這誇得有點兒露骨,黎曉踢了一顆石子,沒回應。
不知是害羞,還是想終結這個話題。
夜深了,街上行人稀稀拉拉。
兩人肩并肩走着,路燈将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黎曉悠悠地嘆了一口氣,霧氣彌散,側臉被燈光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她率先打破沉默:“怎麽辦啊?快開學了,寒假作業還剩好多呢……”
她扭過頭,純然如鹿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好像是在等待着什麽。
鮑晖像是被下了什麽蠱,腦子一熱,說:“你把我的寒假作業拿去吧。”
如果她寫不完作業,那下周肯定不會和他出來吃飯了。
“這不好吧?”黎曉遲疑,“萬一被老師發現了……”
“我倆又不在一個班,不會被發現的。再說了,你只是參考,不是抄。”鮑晖主動替她尋找抄作業的正當借口。
“可是……”
“別可是了,就這麽說定了。明天我把作業遞給你。”
黎曉似是無奈地垂下頭,看了一眼手機,說:“啊,我的車來了,我要回去了。”
“那明天……”話音未落,一輛出租車停到了身邊。
黎曉拉開車門,腳步輕快地上了車。
隔着車窗,她笑眯眯地沖他擺了擺手,接着用口型比劃了三個字。
沒等鮑晖看清,車便飛快地開走了。
她說了什麽?
“明天見”?還是別的什麽?
鮑晖站在空闊無人的街道,目送出租車的尾燈消失在十字路口。
他悵然若失地擡頭看了看黑漆漆的夜空,腦子裏無端浮現出她帽子上的那只狐貍。
FOX。
他忽然覺得,她笑起來和那只狐貍很像。
大概是因為都很可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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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駛上高架橋,黎曉看了一眼窗外。
高樓林立,車流如織,璀璨生輝,國內的大城市似乎都一個樣子。
可這座龐大的城市對她而言,依舊是陌生的。
廣播裏放着她聽不懂笑點的單口相聲,導航裏的女聲念着她不認識的路名,指引的目的地是她入住未滿三個月的家。
黎曉将針織帽摘下,對着車窗裏的影子整理劉海。
放在一旁的手機震了一下,屏幕亮了。
她拿來一瞧,是閨蜜發來的消息。
【談胤雪:寒假作業搞定了?】
【黎曉:你說呢。】
【談胤雪:真羨慕你,不管去哪裏上學都有冤大頭給你上供作業。】
【黎曉:是他非要借給我,我不要還跟我急[可憐]】
【談胤雪:你這千年的狐貍,在我面前玩什麽聊齋[白眼]】
【黎曉:我也不容易的。今晚看的是諜戰片哎,為了配合演出,我本來就不多的腦細胞死了一大半。】
還差點被摸了手……黎曉腹诽着,又發了一張“生活不易貓貓嘆氣.jpg”的表情包過去。
【談胤雪:為什麽答應去看電影?直接開口管他借不就行了,難道還會拒絕你?】
【黎曉:空手套白狼,那不是詐騙嗎?】
【談胤雪:你這和詐騙有區別嗎?】
【黎曉:我陪他看電影,他收獲快樂,我收獲作業。這不是公平交易嗎?再說了,借作業不是一錘子買賣,我不得考慮以後嗎?】
【談胤雪:。。。。。。】
【談胤雪:曉,我看你以後不如就考北影吧。白蓮花視後在向你招手~】
【黎曉:親愛的,那個獎好像叫白玉蘭。】
和閨蜜聊天輕松又自在,兩人相識多年,彼此相互了解,黎曉在她面前可以毫無顧忌地吐露心聲。
可惜的是,她們已經不在一座城市了。
一南一北,相隔近兩千公裏。有什麽事也只能靠網絡聯系了。
這時,鮑晖發來新消息。
【鮑晖:黎曉,到家了嗎?明天我們在哪兒見面?我把作業遞給你。】
不如先逗逗這個冤大頭吧。
黎曉點開對話框,卻不打字。
不是不知道怎麽回複,而是想讓自己的狀态一直顯示“輸入中”。
在這段時間裏,對方會猜測,會期待,對她放不下也離不開。
哪怕她最後只是回了一句簡簡單單的“到家了”,對方也能腦補出十萬字旖旎的少女情思,從而心甘情願地為她獻上一切。
一切,都是套路。
白蓮花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