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奇思
卓天屹迎着他的眼神,那裏面清清楚楚地寫着憤怒和無可奈何,卻讓他心情極好,“你為什麽怕我這麽說?難道說,你怕了?怕你的心,不如你自己想得那樣堅定?所以,你用拒絕我的好意的方法來抗拒我?”
沈青岚眼裏閃着怒火,恨恨地盯着他,卻是緊抿着雙唇,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還是說,用孟家要挾你這一招已經失了作用,你已經不想再為孟懷淵付出了?”卓天屹輕飄飄地加上一句。
“卓天屹!”沈青岚緊緊地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眼裏已經只剩下冷漠和輕蔑,“我現在才發現,你不光無恥,你還狂妄!”
“過獎了。”卓天屹極是謙虛地一笑,“沈青岚,你也夠擰的,能讓我費這麽多力氣,我還從沒見過你這麽不識好歹的人。”
沈青岚恨恨地側過頭去,擺明了不想跟他再逞嘴上功夫的樣子。
卓天屹也不戀戰,微微一笑,“我去洗浴,你先睡。”轉身往屏風後邊的浴房走去。
他的身影消失,沈青岚才松了口氣,頹然放松身體靠在床頭上。
心裏頭來來回回地滿是煩躁,夾雜着說不清的不耐,不安,好像是坐在火山邊的人,随時害怕着頭上猛然間會澆下熔岩。那種無處不在的危險讓他心驚肉跳,卻無法擺脫。
不知道過了多久,浴房門一聲響,卓天屹拿了條布巾一邊擦着身上的水,一邊從屏風後走出來,看見沈青岚依舊靠在床頭上,頗為意外,“還沒睡?”
沈青岚一驚,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還披着外衣坐在被子裏,想起昨夜極其尴尬為難的一幕,不禁在心裏暗罵了自己一句。
他伸手去解外衣的帶子,卓天屹的眼神卻又是不偏不倚地看過來,帶着些意外和研究的神情,身上只穿了條亵褲,上身還帶着些水珠。
沈青岚硬着頭皮在他的注視下脫去了外衣和中衣,正要側身躺下,便見面前伸過來一只拎着條布巾的手,“給,幫我擦一擦。”
他飛快地擡頭看向俯身向着自己的男人,後者臉上神情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說的幫個小忙之類的話,□□的上身肌肉緊實,卻讓沈青岚無端地不安。
剛想開口拒絕,那條布巾已經塞進自己手裏,裸着上身的男人轉身在床邊坐下來,将寬厚的脊背朝向他,“放心,今晚還是不碰你。”
“……”沈青岚進退維谷。
不擦,好像太過矯情刻意,而且前車之鑒擺在那裏,他可真不敢冒險硬頂,萬一……
擦吧,那就跟昨夜一樣,心不甘情不願地再次受了他這點“小恩小惠”的利誘,弄得自己卑微窘迫無比,滿腔不甘憤恨到頭來又都只能咽進自己心裏。
他捏着那條布巾,好像被綁上一條戰船,進不得退不得。
卓天屹回頭,“不就幫個小忙麽,怎麽這麽猶豫?”盯着沈青岚的眼睛,握住他捏着布巾的手,在自己胸口一下一下擦拭起來。
沈青岚想要掙脫,手卻被他握得很緊,那滿含侵略性的目光還在自己臉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讓他渾身不耐,滿腔氣惱。
好不容易,上刑般的擦拭終于結束了,卓天屹放開他的手,順手接過布巾丢到床邊的案上,靠上床頭抖開被子,“不錯,有進步,以後,繼續習慣。”
沈青岚得了教訓,一句都不想跟他多說,以免讓他更有機會借題發揮。轉身拉起被子躺下。
卓天屹看着他的表情動作,微微一笑,“沈青岚,你可真有意思,你有那功夫防我,還不如花點功夫習慣我,免得到時候防不住了想習慣都來不及。”
沈青岚咬着牙關,緊緊裹住被子。這個時候才發現,卓天屹這個人,讓他越來越厭惡與憤恨,而且是比那個晚上更深更濃的厭惡憤恨。
第二天早上,一用過早膳,沈青岚就被卓天屹拉着去了前院演武堂旁邊的習文廳。
習文廳的孩子大都是本代弟子中已成婚弟子的兒女,還有一些新收的年齡小的弟子,總共有二十多個,大都在六七歲到十來歲之間。分為兩班,一班上課的時候,另一班在演武堂跟着卓天屹學武,一個時辰後互換。
原本只是被迫前去,之後卻發覺,教書這事還是很适合他的,不過是啓蒙與識字而已,很是輕松。而且,對着那些單純的小孩子,比對着居心叵測的卓天屹真是簡單快樂了太多,不必勞心戒備,不必時刻防範,而且,也不用再像坐牢似地整天關在東廂那個方寸之地,時時煩心眼前事,這對沈青岚來說,日子過得容易了許多。
沈青岚漸漸地投入了這件事情,每天上午去習文廳教完,回到東廂吃午飯,之後就開始備課,還想出各種新式的教學方法,這對那些之前被那個老先生管得束手束腳的孩子們來說,是個很有意思的事情。
一時間,習文廳的孩子們都對學文這一對卓家人來說只是附帶的功課充滿了興趣。
卓天屹看在眼裏,也覺得頗為新鮮。之前沈青岚對着他還總像豎起毛的貓一樣,時刻準備着戰鬥。現在,除非晚間在床上,別的時候,倒是常能做到對他視而不見。這讓他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有時候,他也會在練武的間隙,出演武堂,穿過前院的小花園,去到對面的習文廳窗外,向裏觀看。沈青岚站在教案後,捧着本書朗朗講讀的樣子,在他看來實在很是新奇。
之前這三年,他的全副心思都投注在卓家和江墨洇身上,對于當年與江墨洇交換來的這個質子,即便有幾次由于場面上的原因帶他出去應酬過,但他根本沒有正眼瞧過他,可以說一直把他當個可以在奪回江墨洇遇阻的時候使用的物件,是人是物,區別不大。
之後,就是去落影山莊的時候,那一次,他看出來,這人對孟懷淵一往情深。
再就是在被卓嘯蒼責罵的時候,這個已經被他放走的質子竟然回來了,這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即便沒想到江墨洇的變心,他也不曾料到竟然真有人會為了師門和愛人放棄自由忍辱負重當質子。在江墨洇身上,他可是親眼所見人心的易變與自私。
他不相信。
對孟懷淵的不甘與憤恨,在看到那人說着自己身為孟家人,沒有孟家當家人的準允不能私自回去的時候,也像積聚千百年的火山一樣,劇烈噴發出來。
本沒有仔細想過的複仇欲念,在那一刻急劇升騰細化。他将父親的斥責抛在腦後,大白天運起輕功抄近路在通往後院的廊軒截住了他。
他對自己的戒備很明顯,低頭步步後退的樣子讓他心裏的欲念更加激烈。看着他繞過自己匆匆逃離的樣子,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想要伸手抓住他的念頭。
回到東廂他就派人叫來了卓世安,卓世安這個人精,不僅立刻派人打掃了空置三年的新房,還親自去西廂請來了沈青岚。
他用孟懷淵和孟家要挾,先強力造成既成事實,然後再慢慢收服他的心。只不過沒想到的是,沈青岚足夠倔強,非暴力不合作,逼得他次次都使出非常手段,一個多月的功夫,花在沈青岚身上的心思和力氣倒比當年花在江墨洇身上的銀子還多。
不過,不管怎麽說,沈青岚的心他是志在必得的,花再多的力氣也值得。孟懷淵的人,他是要定了!
屋內,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背書的時候不知道犯了什麽有趣的錯誤,全班孩子都笑起來,連教案後的沈青岚也笑彎了眉眼,原本只能算端正清秀而不是俊美的一張臉在透過窗外樹蔭照進來的陽光裏閃着從未見過的神采,讓卓天屹不禁有些驚奇。
印象裏,從注意到他開始,似乎就沒見他笑過,對着自己總是一副戒備冷漠又緊張僵硬的樣子,一如那晚要他的時候一樣。
卻原來,他也是會笑的。
卓天屹為自己的這個發現頗有些驚訝,片刻後,又啞然失笑,是人都會笑,沈青岚,當然也會。
念頭一轉,忽然又想到,不知道沈青岚在面對孟懷淵的時候是怎樣的笑法,也會是這樣好像放下所有戒備防禦,只是單純地為好笑的事實感染,而将內心的情緒發洩出來一樣麽?
這樣想着,思緒又轉到那天沈青岚燒糊塗錯把他當作孟懷淵的情景,當時他站在浴桶邊,沈青岚赤着身子像根柔弱又堅韌的細藤,不依不饒地貼上來,被他拍着臉頰按回水中都不管。那個時候,他臉上似乎也是笑着的,只不過,笑容喜悅又凄楚,一點不是現在這樣真實陽光的樣子。
卓天屹心裏忽然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想要親眼看看沈青岚真心實意的笑容,這個念頭一徑升起,便無法阻擋。
站在習文廳窗外,眼裏看着屋裏專心致志傳道解惑的人,他的心思開始活動起來。
正想着,眼角餘光中,忽然發現卓世安不何時走到近前,正探着腦袋往窗戶裏面張望。
卓天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看什麽?!”
卓世安吓了一跳,回過頭來摸着手臂頗有些委屈地道:“我沒看什麽呀,我就見您探頭看了那麽久,我也就想看看是什麽那麽好看,讓少當家邊看邊笑。”
卓天屹放開他,“我能看的,你能随便看嗎?”說得卓世安忙躬着身子說“是”。
卓天屹撇他一眼,“有事嗎?”
卓世安這才想起來找他的目的,“少當家,您出來那麽久沒回去,這都快到午膳時間了,演武堂的兄弟們差我來問問,今兒上午的練功,是否可以結束了?”
卓天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在這裏站了這麽久了,且連卓世安什麽時候走到近前都沒發覺。自嘲地笑笑,沖着卓世安擺擺手,“你去代我宣布一下,今日練功結束。”
想了想,又吩咐道:“午膳後去備輛車,弄舒适點。”
卓世安領命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沈蜜當了培訓部主任之後,生活充實了很多,卓總開始無聊起來。
親愛的們,動動你們可愛的小手收藏下苦逼的作者吧,在冷宮裏寫冷文的滋味真不好受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