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衣猜

卓天屹出了院子沿着回廊一陣疾走,後來漸漸用上了輕功,幾個騰躍之後,便穿到前院,将自己投入書房。

被他的動靜吓醒的前院仆人以為他有什麽急事,颠颠地跑來為他點燈,被他一聲“滾”喝退。

書房裏一片黑沉,借着窗外的月光,可以看到桌案上各式各樣的物件,各種書籍賬冊紙稿。

這本來是他刻苦勤奮了三年的地方。

在這裏,他接過了卓家的所有人事物,掌握了做一個出色的當家人所需要學習的一切規則與竅門。為了節省時間,他甚至在這裏住了三年。

那三年裏,即使是最累的時候,他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沮喪過。他一直是堅信着自己的。

可是現在,他卻覺得這書房裏的每一件事物都那麽諷刺,它們好像都在嘲笑他的自以為是與盲目樂觀。

胸口憋着一把火,卓天屹伸臂當桌一掃,将那些筆墨硯臺紙稿書籍全部掃到地上,器皿落地的破碎聲讓心頭的火氣稍稍得到了纾解。

他從中受到啓發,幹脆将桌案邊多寶架上的玉器陶瓷和書櫃旁的兩個落地花瓶都扔了出去,一陣砰啪聲後,總算将那股肆虐身心的煩躁壓了下去。

火氣下去之後,心頭的沮喪便趁機統一了天下。

卓天屹在椅子上頹然坐下來,雙手扶住額頭。腦子裏回放的都是那張凝霜駐雪的臉,和眉眼間冷漠不屑的表情。他說,卓天屹,你別忘了,我根本不想接受你的好意。那些,都是你硬塞給我的。

可笑,他本來還指望自己解釋清楚了之後能夠聽到一兩句軟話,如果那樣的話,他立刻就坡下驢,給他面子,順便也給自己面子。

說不定,關系還能更進一步。

誰想到,人家不僅不承情,還直接否定了他的出發點。

硬塞給他的,是的,确實是硬塞給他的,可是有什麽不對嗎?有什麽不好嗎?江墨洇那個時候,可是他給什麽他都笑着全盤接受,從不說半句不好的。

輪到這個沈青岚,卻是一件都不對,一件都不好!

為什麽?到底要怎樣才是對才是好?

他卓天屹能夠把整個卓家上下幾百口人的心都收拾得服服帖帖,卻偏偏收拾不了這個已經到手的人的心,太諷刺!

他想起那夜沈青岚趴在自己身下咬着牙關疼得瑟瑟發抖的身體,青澀緊致,楚楚可憐。

那夜他收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思,刻意在他身上大肆攫取橫征暴斂,就是要留下永不磨滅的印記,讓他從身到心牢牢記住自己。

可是,身體似乎是記住了,到現在,一靠近自己就難免地緊張僵硬,心呢,整顆都還在那個孟懷淵身上。

他能夠那麽輕巧地拒絕自己,把自己的好意像髒東西一樣扔出去老遠,還帶上一臉冷漠與不屑。

而他卓天屹,卻再也做不出那夜的事情,甚至同床共枕這麽久,他也只敢拿捏着分寸地占些手腳上的小便宜。

為什麽?只為得他一個心甘情願。

卻要這般委曲求全!

是可忍孰不可忍?!

也許他該立刻回到房裏,抓住他把他扔到床上,撕掉他的衣服,将他壓在身下狠狠進入,占有他,□□他,讓他哭着喊着他卓天屹的名字,再不敢違背半分!

可是,這似乎只能是想想,他确确實實再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下面脹硬不堪,嘆口氣,卓天屹靠上椅背,拉松褲帶伸進手去,快速動作起來。

這一夜沈青岚睡得很不好,天不亮就醒了,和衣而卧的大半夜,悶了一身的細汗。身邊的床上依舊是空的,卓天屹沒有回來。

他起身進浴房洗了個澡,之後換過幹淨衣衫。用早膳的時候,另一個座位空着,卓信随口問了句:“公子,今天早上怎麽不見少爺?”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沈青岚不知道怎麽回答。

說他昨晚沒回來嗎,明明一起回來的時候下人們都看見了。說他後來又出去了,勢必又引起新的問題――去哪了,為什麽要出去?說兩個人吵架了,他一夜未歸,這又算什麽?好像他有責任向別人解釋似的,明明他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沈青岚沉吟着,正想着怎麽把卓信對付過去的時候,卓世安來了,進門後便立在一邊态度恭謹地禀報,“沈公子,石師兄一大早就差人将南街分號開立三年來的所有細賬和銀根都送來了,有好幾個麻袋,您看,放在哪?”

他這麽一說,沈青岚才想起來,昨日堂會上卓天屹讓他徹查南街分號賬目的事情。帳是他核的,徹查的建言也是他提的,卓天屹昨晚的話言猶在耳,事到如今,再不願意,也只有硬着頭皮上了。

“就放在我書房裏吧,午後我就去查閱。”沈青岚想了想,說道。

“好,世安這就派人去辦。”卓世安說着,又笑了笑,道:“這些賬目非常之多,沈公子,您看,是否找幾個人幫忙?”

這個提議雖然有拍馬嫌疑,但卻是十分細致體諒,三年的細賬和銀根自然是浩如煙海,查閱起來不是易事。而沈青岚接手前那些賬冊一直都是卓世安與府中賬房卓清兩個人核查的,他們對這些賬目自然是非常熟悉。沈青岚當下就說好,“那就請卓管家多費心了。”

卓世安立刻笑着謙虛了幾句。

正當沈青岚以為他就要告退的時候,卓世安走近一步,又道:“少當家說這幾日住書房,差世安來帶幾套換洗衣裳去,請沈公子受累找一下。”

沈青岚立刻就明白了,卓世安一大早來,想來是已經見過卓天屹,而且是卓天屹讓他來問他賬冊銀根放哪的。

也是,石其明昨天那個樣子,怎麽可能會直接把賬冊交給他,必然是交給卓天屹的,是卓天屹讓卓世安傳話讓他查閱的。

他應了一聲,站起來走進內室。

平常兩人的衣裳都是丫鬟收拾存放,他們在的時候,丫鬟們都守在門外待命。此時卓世安客客氣氣地措辭,卻将收拾的人選定在他身上,沈青岚也不好再叫丫鬟代勞,只能自己拉開衣櫃收拾起來。

卓天屹的衣裳都放在衣櫃左側,內外衣衫和褲襪疊起分門別類地放在層架上。沈青岚試着回憶他平日常穿的是哪些,想了半天,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衣櫃內衣裳實在太多,光是夏季的就有二三十件。沈青岚只能估摸着他的喜好,挑了幾套質地輕薄的,又找到同質色的腰帶,收拾在一個包袱裏,最後提了兩雙鞋子,交給卓世安。

卓世安接過包袱和鞋子,眼光在他臉上仔細掃了兩遍,又問道:“沈公子可有什麽話要讓世安帶給少當家?”

沈青岚一愣,擡眼看向卓世安,眼神有些茫然,想了想道:“你告訴他,我會盡快把南街分號的細賬理出來交給他。”

卓世安點點頭,“還有嗎?”

還有?還有什麽?“沒有了。”

卓世安笑了笑,“好,世安保證帶到。那沈公子您慢用早膳,世安先走了。”

沈青岚點點頭,重新坐下來。

被這麽一打斷,本就不佳的胃口徹底沒有了。呆坐了好久,直到卓信提醒他辰時快到了,他才起身,帶上書本匆匆往習文廳趕去。

中午飯是回東廂吃的,本來這段時間卓天屹一到午膳時間就去習文廳找他,然後一起到膳房吃。現在這麽一來,沈青岚當然不會自己去膳房,只能回去東廂吃。

午飯過後,沈青岚便急匆匆趕到書房。書房的地上果然堆放着幾個大麻袋,賬房卓清帶了幾個夥計已經把麻袋開了口子,正把裏面一疊一疊的銀根票據取出來碼放在地上,而那些細賬冊子已經像小山似地堆滿了整個書案。

沈青岚來了之後,便投入了那堆細賬的整理查閱。

隔壁的大書房裏,地上的碎瓷片破硯臺早已收拾幹淨,桌案上的書籍紙稿已經各歸其位,多寶櫃上又擺上了最新的名貴玩賞器物,連立在書櫃旁的兩個大花瓶都找到了一模一樣的後繼者,整個書房煥然一新,絲毫看不出一絲被暴力侵襲過的痕跡。

耳聽得一牆之隔處傳來劈啪作響的算盤聲,卓天屹望着桌上放着的一堆衣物,再一次問立在書桌對面的卓世安,“他還說了什麽?”

卓世安面露苦色,“少當家,您已經問了三遍了,世安絕對沒有隐瞞,沈公子就說了會盡快把南街分號的細賬理出來交給您這一句話,世安知道您要問起,還特意問沈公子是否還有話要帶,他就說沒有了,世安也沒辦法呀!”

“會盡快把南街分號的細賬理出來交給我……”卓天屹向後靠進椅背,細細琢磨着,“這是什麽意思?”

卓世安暗暗嘆氣,這麽精明強幹的當家人,如今卻到了連這麽簡單的一句話都理解不了的地步,真令人扼腕。面上卻是不能表露半分,只能順着他的口氣道:“這也就是沈公子表示他會把南街分號的細賬盡快理出來交給您的意思。”

“我當然知道!”卓天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又仰頭看向天花板,“我是說,他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說這句話,而不是別的什麽話呢?”

卓世安心裏叫苦不疊,“這個麽,那只有沈公子自己才知道了,要不,您過去問問?”

“你這是什麽話,要是能去問他我還用在這裏猜?!”又是狠狠一瞪。

卓世安快要哭出來,“那怎麽辦?這問又不能問,說又沒多說,可不就是只能猜了麽!”

卓天屹想得一個頭兩個大,滿腦子就是那句話來回折騰,好半晌,擡頭一看,卓世安還眼巴巴地在跟前待命,不禁心煩起來,“你愣在這裏幹什麽?!沒聽見隔壁算盤響得那麽急嗎?還不快去幫忙!”

兇神惡煞地一聲吼,把卓世安驚得像被雷轟傻的鴨子,愣了半天,才慌慌張張地應了一聲,撩起袍擺颠颠地跑去隔壁了。

卓天屹焦躁地起身,在地上來回走了兩步,又坐下來,看向桌上解開的包裹裏的幾套衣衫。

他替自己收拾的,這個認識滑過腦海,卓天屹不禁開始想象沈青岚在內室整理衣物的場景,他是怎麽樣的動作,什麽樣的神情,他在想什麽。

想什麽?

他還能想什麽,一定是孟懷淵,不可能是自己,他已經明明白白地說了,根本不要自己的好意,他對着他只想要逃避。哪怕同床共枕,也是能離他多遠就離他多遠。所以,也許在收拾這些衣物的時候,他心裏想的都是孟懷淵,孟懷淵……

去他的孟懷淵!

手握成拳,指關節發出咯咯的聲音,卓天屹又來回走了兩趟,視線再次接觸到那堆衣物,腦海裏又升起新的念頭。

不管怎麽說,他手上收拾的是他卓天屹的衣裳,不是孟懷淵的,他就在卓家,就睡在自己身邊,離他孟懷淵隔了十萬八千裏,想也是白想!這麽近的距離,得到他的心絕對只是早晚的事情!

他的眼神不禁柔和起來,在椅子上坐下來,将手伸向那些衣物,輕輕撫摸着,感受那個人留在上面的指尖餘溫。

作者有話要說: 啧啧,英明神武的卓總一夜之間智商降為零,可悲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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