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那就如他所願吧!
鐘鼓聲響起, 在空蕩寂靜的山地裏傳出很遠。
聲音悠悠揚揚随着北風卷至半空中,遠處有鳥雀在這聲響中撲棱着翅膀飛向了碧藍的晴空。
才将到了後廂房,姜行舟便甩開了寶鳶的手, 他陰測測的盯着她看了好幾息。
“若是有一日你的忱兒要殺本王, 你也會站在他那頭對不對?”
男人的呼吸重了幾分, 眼神裏有着迫人的寒意。
寶鳶不想撒謊, 只垂下了眼眸不作聲。可男人卻不想放過她,偏要聽到答案, 他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的目光看向自己, 又問了一遍。
“奴婢就這麽一個弟弟......”
寶鳶知道躲不過, 便給了他答案。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 姜行舟就松了手,大步的走進了雪地裏。
男人今兒穿的是一件墨色長袍, 披着灰狐皮的大氅, 光看背影寶鳶也知道男人又氣了。
她輕輕的嘆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奴婢就這麽一個弟弟,可王爺你卻有世間常人所不可企及的身份地位, 權勢財富, 乃至于無數的女人。”
天地之大也只有她們姐弟相依為命了,她不站在弟弟這邊, 難道要站在他那邊嗎?
寶鳶壓下心頭淡淡的失落,忙去找了聶忱。
她有太多的問題要問了。
寶鳶找到他的時候,男人才将上好了藥,正将精致的小瓷瓶收進懷中,模樣小心而仔細,看神情心情倒是不錯, 仿若受傷的人不是他似的。
“你何時到的京城?又為何跟姜郁沾上了關系?難道你忘了我先前跟你說的話了嗎?”
寶鳶一進門就問了一連串的問題,末了不等聶忱回話,便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去,“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你即刻跟我去見太孫妃,我求了她放你走。”
“我不走!”
聶忱甩開了她的手,立在原地,一臉倔強。
寶鳶急的紅了眼角,“你知不知道姜郁是何樣的人?呆在他身邊你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我知道!”
聶忱見姐姐哭了,一時也不敢說重話,連語氣都輕了許多。正因為知道他才不能走,他得留下來,他有他自己想做的事,和想保護的人。
“阿姐,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已經長大了,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先前你跟我說想離開那個睿親王,可憐我無權無勢也幫不了你,可如今不同了,我救了太孫殿下,現在得了殿下的青眼在太孫府裏當差。”
男人的話說的又急又快。
寶鳶的眼中一片模糊,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臉頰滾落而下。
她喃喃道:“都怪我,都是我不對,我就不該同你說的,我若是不說你也就......”
聶忱見她哭的傷心,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只在一旁撓着腦袋幹着急。
“阿姐,你別哭了。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好好護着我自己的。你一哭,我的心都亂了,身上的傷就疼的更厲害了。”說着又作勢捂住了舊傷口,一臉難受的樣子。
寶鳶吓壞了,忙扶着他進了廂房,又給他倒了水。
“可是疼的厲害,你等着我這就去找太醫來......”
她剛要往外跑,卻被聶忱拉住了手,她一回來就對上男人的笑臉,這才發現自己被騙了。
“阿姐,你就別生氣了,好不好?”
寶鳶知道他的性子,便挨着圓凳坐下細細的問了起來。
知道聶忱是為了救姜郁險些送了命時,眼淚不覺就模糊了眼,她想看看聶忱的傷口,想知道他傷的有多重,可聶忱卻紅了臉,說不方便。
寶鳶哪裏管得了那麽多,伸手便掀開了他的衣裳。
男人的胸膛之上留下了一道猙獰的疤痕,疤痕緊挨着心口的位置,她哭了許久,哭的渾身都打着顫。
聶忱伸手抱了抱她。
“阿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助你得償所願的。”
寶鳶哭的更厲害了,若是因為自己的願望而拖累了弟弟,她寧願一輩子待在姜行舟的身邊為奴為婢也好,為侍妾通房也罷,她都不在乎了。
待眼淚止住後,寶鳶又道:“姜郁知道你我的關系,還肯用你?”
聶忱點頭。
“那是自然,殿下很器重我呢。”
寶鳶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皺着眉頭道:“入京的路有許多條,怎的就這麽巧讓你碰到姜郁遇襲呢?”
“啊?”
聶忱的面上有一瞬間的不自然,繼而打着哈哈推着寶鳶出去。
“阿姐,你還是快些回去伺候那個王爺吧,免得他到時候生了氣,你的日子也不好過。我這頭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
寶鳶知道自家弟弟不善撒謊,一說謊話就很不自然。
可她也知道就算再問下去,聶忱也不會松口的,臨走前她拉着弟弟的手鄭重道:“若是真遇到了無法化解的難題,便去求太孫妃,她與我也算有一點交情,想來也會幫着你點的。”
聶忱大喜,“真的嗎?姐姐也覺得太孫妃人很好,是不是?”
寶鳶見着他喜上眉梢的俊臉,狐疑的點了點頭。
“萬事小心。”
......
寶鳶剛出了後廂房,就見夏荷急匆匆的尋了過來,她面色有些難看,一見着寶鳶便着急的問道:“姑娘怎的又得罪王爺了?我方才瞧着王爺的臉色可吓人了,還吩咐車駕都先回去,看樣子是要讓姑娘走回京城呢?”
“沒事,放心吧。”
寶鳶投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轉身便去找了秦婉。
秦婉自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歸程的時候,夕陽染紅了半邊的天,映在雪色上分外的好看。
聶忱的嘴角一路揚着,只恨不得哼上小曲了。
馬車內坐着她最愛的姐姐,還有最......
......
姜行舟一上了馬車,施然便給他做了檢查。
方才聶忱沖過來的時候,趁機将所謂的毒|藥混在雪團裏塞進他的衣裳內,他雖提前得了消息,未免打草驚蛇便未事先調查那所謂的“毒|藥”到底是什麽?
橫豎只是騙人的東西罷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施然就有了結果。
“是疥瘡的膿液罷了,若是沾染上了定會得疥瘡的。”
姜行舟也曾聽聞這疥瘡之毒,只曉得患了此病,全身皮膚瘙癢難止,若是不及時治療就會傳遍全身。
“這疥瘡治起來可麻煩?”
施然恭敬道:“倒也不難根治,用上藥浴并外用的藥膏,半月後自可痊愈。”
姜行舟沉着臉道。
“那就如他所願吧!”
......
馮家。
馮佩芸難得有了空閑回趟家裏。
白氏才将送走失魂落魄的大女兒,她知道自己這個女兒耳根子軟,她這一通哭鬧又是要死要活的,大女兒定不會放着她不管的。
“你這丫頭總說住進了太孫府,攏着了太孫殿下的心,你娘我遇到這樣的事,求了你兩三回了也不見你幫個忙。我看真是白生你了。”
馮佩芸揉着被白氏點痛的額角,不滿道。
“殿下日理萬機,哪裏有空管這檔子芝麻大點的事。況大姐素來跟我這個妹妹不親,倒是跟外頭的人親熱的很,那個聶寶鳶那麽有本事,讓她去管就是了,再者說了她不是最愛管別人的閑事嗎?”
白氏沒有接話。
馮佩芸理了理衣袖,這是才做的新衣裳,用的可是內用的緞子。
“況大姐又是死了丈夫的寡婦,且又是不能生的,能嫁給姓馬的那個小吏目也該知足了,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哪裏有這樣的好福氣?”
白氏覺得這話也在理,家裏平白多了一個寡婦,她的臉上都無光,連出去同其他太太們摸牌都覺得矮人一等,還是早些嫁出去的好。
她拉着馮佩芸的手,笑的滿臉開花。
“還是你有本事,娘的後半輩子可就靠你了。”
馮佩芸攏了攏鬓邊的發,笑的格外的得意,将手上的玉镯褪下放進了白氏的手中。
“這是殿下前兒賞的,娘拿着賞玩吧。”
白氏雙手接過,直稀罕道:“到底是太孫府裏的東西,瞧着成色一看就不是凡品。”
......
寶鳶回到小院的時候,天剛擦黑。
臨下馬車的時候,她握着秦婉的手道:“家小弟就拜托你多照拂一二了。”
秦婉笑着應下了。
“我知道的,你快些回去吧。”
冬日的天黑的早,周邊已經亮起了昏黃的光。
等到了家門口的時候,才覺今兒的家中的分外的冷清,要是擱着往常這會子定是歡聲笑語的。
她先是去瞧了蘇詩沁,發現她趴在圓桌上盯着手中的糖葫蘆發呆,還沒等她開口問,蘇詩沁扁着嘴就哭了起來,起初還是嗚嗚咽咽的啜泣,過了會兒興許是覺得心裏頭委屈,改為放聲大哭。
“可是想家了?”
寶鳶忙上前勸道,蘇詩沁一把摟住了她的腰,哽咽着道:“寶鳶姐姐,你說他怎麽就不喜歡我呢?我到底哪兒不好了?”
馮效?
寶鳶撫着她的背,勸道:“咱們詩沁長的這麽好看,性格又好,他不喜歡那是他沒福氣,咱們不稀罕。這世間的好男兒千千萬,咱又不是非他不可。”
蘇詩沁擡起頭來,隔着淚眼望着她。
“不,我就要他。”
說完又埋在寶鳶的懷中哭了起來。
寶鳶好容易将人給哄睡着了,誰知這丫頭在睡夢中還緊握着那根糖葫蘆,想拿都拿不走。
她笑了笑,跟着又去了馮芷儀的屋子。
馮芷儀正在收拾東西,大大小小的包袱有好幾個放在桌上,似是要出遠門一般。
“怎麽?是要搬回家去嗎?”
寶鳶只以為要過年了,她要回家去過些日子。
馮芷儀似乎也哭過了,眼睛有些紅腫。
她低低的“嗯”了一聲,從前未嫁時她最愛自己的屋子,小小的一片天地,也有着一方清靜。後來餘則成死了,她得以解脫,又喜歡上這個小院了,日日同姐妹們在一起,說說笑笑的也很好。
可是......
又出了這樣的事,她想過要還了那人銀子或是找寶鳶甚至是曹旭幫忙。
可是她已經欠他們的太多了,實在是沒臉再去求他們了。
她又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白氏與人對簿公堂,鬧的家裏不安,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遂了那人的心願。
只要她嫁過去,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寶鳶瞧出不對勁來,握着她的手,擔憂道:“姐姐可是遇到什麽難事了?說出來我們一同參詳參詳,興許就有解決的方法了。”
馮芷儀咬着唇,搖了搖頭。
“沒事,沒事。左右我這一生就這樣了。”
寶鳶又問了兩遍,可是馮芷儀卻是閉口不提,問的急了,就只默默的抹眼淚。
她也只好作罷,安慰了兩句後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夏荷正在給她收拾床鋪,“姑娘,你有沒有覺得芷儀姐姐今兒有些不對勁啊?”
“你也看出來了?”
寶鳶回問道,繼而又想起馮芷儀今兒回了馮家,想來定是家中出了什麽事,所以才會如此。
她正一籌莫展,想着要不要讓周棟去幫着打聽打聽,卻聽夏荷開了口。
“姑娘也別憂心,放心歇着吧。明兒我讓人去請曹爺過來,芷儀姐姐向來聽他的話,有他寬慰兩句,想來芷儀姐姐定會藥到病除的。”
寶鳶訝然。
曹旭竟還會安慰人?
從前倒真是沒看出來,跟着又想起曹旭同姜行舟一樣總愛冷着臉。
梳洗過後,寶鳶鑽進了被窩裏,半夢半睡間,又想起姜行舟先前說的話。
約莫有了今兒這一遭。
除夕夜宴他不會帶她去了吧。
如此也好,她也落得清閑些,到時候同大家在小院裏熱熱鬧鬧的過年也是一樣的,若是忱兒得了空也能來那就最好不過了。
......
是夜。
睿親王府傳了太醫。
消息傳到太孫府的時候,姜郁唇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來。
“看不出來那個聶忱如此恨姜行舟呢。”
王福躬着身子道:“奴才聽今兒一同去大慈恩寺的侍衛們說了,說聶忱見了睿親王只恨的咬牙切齒,如小狼崽似的就撲了過去,只恨不得生生咬下那人一塊肉來呢。”
姜郁笑的極為的痛快。
他三番兩次折在了姜行舟的手上,這一回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賞!”
既是有用之人,就留着吧,至于忠心不忠心且看往後,再者聶忱已經服下了毒|藥,生死已經握在他的手上。若是聽話,自然萬事都無,若是不聽話,他捏死他就猶如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