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三個人的茶局
茶樓,譚青止與許倬雲相對無言,譚青止只覺得自己的臉都要笑僵了,心中暗暗焦急,明明童洛錦答應了她會來的,為何到此時都沒出現。
童洛錦也不是故意不來,她每月這日都要先去鋪子裏收賬單,本打算收了賬單之後就趕去茶樓,結果沒想到一出門就遇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說熟也熟,說不熟也不熟。
童洛錦之前就想會一會他,沒想到自己還沒找他,他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果然,此人和自己相比,更加耐不住氣。
來人二十上下的年紀,方臉濃眉,瞧上去十分正直憨厚,他瞧見了童洛錦便抱拳行禮:“童大姑娘好。”
童洛錦莞爾:“蘇帳房,好巧。”
蘇知柏也說:“好巧……”
确實挺巧的,譚家的鋪子在西街,童家的鋪子在東街,也不知道怎麽繞的路,譚家的賬房竟然在童家鋪子前露了面。
但是童洛錦并沒有直接拆穿他,同他打過招呼之後便越過他往前走去,蘇知柏在原地猶疑一陣兒,終究是沒忍住:“大姑娘留步。”
童洛錦回過頭:“蘇賬房有事?”
蘇知柏面露難色,糾結了好長時間之後才磕磕絆絆道:“我好些日子沒見過青止表妹了,今日聽聞她出來赴大姑娘的約,怎麽只見大姑娘,不見青止表妹?”
“青止啊,”童洛錦随口道,“也許正同許家公子一道呢吧,我今日也未曾見她。”
蘇知柏的神色瞬間變得木然起來:“許……許家公子。”
“是啊,”童洛錦不遺餘力地添油加醋,“許家公子真性情,敢愛敢恨,是個不錯的朋友。”
蘇知柏已經陷入了無盡的茫然之中,只會讷讷道:“好……是不錯……”
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怎麽看怎麽都不像是對譚青止無意的樣子,也許真的是像譚青止所言,他自卑又敏感,而譚父又挾恩圖報,他不敢也不能對譚青止的心意做出半分回應。但是人之所以為人,便是因為人有感情,無論自己如何壓抑這份感情,它還是會在細枝末節之處流露出來。
童洛錦想到譚青止為情所困郁郁寡歡的模樣,不忍心一雙有情人就此錯過,便進一步引誘道:“唉,若不是許公子……說不定是喜事一樁。”
果然,蘇知柏頓時被她這句欲言又止的話吸引了,急聲道:“許公子怎麽了?他可是有什麽陋習?”
童洛錦在心中向許倬雲道了個歉,愧聲道:“這……這也不好說,但是京城的公子哥嘛,就是……唉,可以為友,但是若為夫君,只怕是要受盡了委屈。”
童洛錦做出一副惋惜又難以啓齒的模樣,她這副模樣倒不是因為別的,純粹是因為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往許倬雲身上潑髒水,污蔑人的事情她幹的太少了,拿捏不好尺度,微恐真的敗壞了許倬雲的名聲。但是沒想到正是她這副支支吾吾的模樣讓蘇知柏一下子就想多了,從許倬雲是個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到豪門貴族輕視兒媳,想得那叫一個天馬行空。
他狠狠咬住下唇,攥緊了拳頭,面露悲哀與痛苦。
“可是……那是大官家的兒子啊……”他還在試圖說服自己,許家是高門大戶,有權有勢,而自己只是個父母雙亡的窮小子,譚青止這樣的大小姐跟了自己只會受苦。
大街上有人群往來,偶有嬉鬧聲傳來,童洛錦的聲音低低的,卻蓋過了那些喧嘩吵嚷:“若是我,寧願得一顆真心相依偎,也不願意守着金銀珠寶這些死物含恨餘生。錢算什麽呢?權又算什麽呢?終究是他們家的,也落不到我頭上,我所享受到的,無非是多幾個丫頭伺候罷了,丫頭再多,難道就能解決得了無情無愛的寂寥孤苦嗎?”
蘇知柏狠狠一震,他似乎明白過來了,童洛錦是在點醒他,但是他又能怎麽做呢?
譚青止曾說她的心上人性情敦厚,但是這敦厚到了極致,便是懦弱了,童洛錦生平最瞧不慣的,便是為人懦弱。
“大姑娘,”蘇知柏的聲音裏已然沒有了生氣,只留下無盡的悲哀與空洞,“我也曾想過孤注一擲,但是前路蒼茫,無處可去,我自己前路未蔔倒也罷了,又怎麽能連累旁人同我一起賭呢?”
“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兒,只看有沒有心,凡事不試一試怎麽知道行不行呢。”童洛錦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蘇賬房,憐惜眼前人吧。”
她看了一眼被蘇賬房緊緊攥在手裏的荷包,無聲地嘆了一口氣,道:“蘇賬房,你手裏的荷包很好看,一眼就瞧得出是用了心的。”
聞言,蘇知柏這個七尺男兒再也忍不住,在大街上全身顫抖起來,手中的荷包被他捏得變了形,等他恢複過來的時候,童洛錦已經不見了。
童洛錦趕到茶樓的時候譚青止幾乎要坐不住了,看到小二領着童洛錦進來她方得救一般地長舒一口氣。
許倬雲看得出來譚青止和自己在一起時的不自在,因而在她面前他都刻意收斂了鋒芒,譚青止覺得應付他費神,他便不多言,只是陪她一起坐着,譚青止覺得他送的珍奇玩意兒貴重,他便只送糕點手作,便宜又不失心意。
一個公子哥能做到這樣已經很讓人啧啧稱奇了,若不是譚青止真的不喜歡許倬雲,童洛錦都要勸她試一試了。
許倬雲很體貼地為童洛錦上了茶,道:“你臉色似乎不太好。”
童洛錦道:“是嗎?沒有吧。”
許倬雲将茶杯遞到她面前,道:“知道大姑娘日理萬機,但也不用這麽折耗自己地心力吧,多歇歇能少賺幾倆銀子?”
“許公子這就是不識人間疾苦了,我們平民百姓要想過活,幾倆銀子可是非常重要的,真的得拼了心力去賺取。”
童洛錦到來之後,這間屋子的怪異氣氛才算是放松下來,幾人一直聊到午後,許倬雲要回去當差,這才散了。
譚青止道:“我瞧着許公子同你在一起才更放松,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倆人都拘謹得很,委實是互相折磨。”
童洛錦笑道:“人麽,對無意的人和事都處之泰然,只有對心上之人才小心翼翼,微恐觸犯了禁忌。”
譚青止搖搖頭:“我卻覺得,只有與心意相通之人相處才能随性自然,倘若與一個時時刻刻都要猜他心思的人共同餘生,日日夜夜裝腔作勢,端着自己,豈不是累得很。”
童洛錦聽她這麽說,再次确認道:“你是真的對許公子無意嗎?”
譚青止搖搖頭:“以前無意,現在無意,以後也斷然不會有意。”
“可是他待你很好……”此話一出口,連童洛錦自己都是一陣錯愕,這話怎麽就從她嘴裏說出來了呢。
在她未曾經歷苦痛的前世裏,她也是在豆蔻年紀操心過婚嫁之事的。那時候她以為找一個待自己好的人便能歡愉地度過此生,畢竟自己是個吃不得苦受不得難又彎不下腰的人,她曾放言道:“日後我定要尋一個歡喜我的人,而不是我單單心悅的人。”
這樣就能受人寵有人護,免憂擾了。
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她卻發現自己錯了——心悅自己的人哪裏都好,只一點不好,他無法讓自己開懷。
對他無心,他的悉心體貼也是怠慢,他的照料關懷也是越矩。
而她心悅的人,單單是看着,便已經滿懷欣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