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回到地獄的第十二天她接受了
即使是以沒有真正的假期和足夠讓人工作到精神恍惚的工作量著稱的地獄,每年細細數下來也還是有好幾場大活動的。
大型如這一次的盂蘭盆節、如定期會舉辦的地獄運動會,小型如各個地獄私下舉辦的各種富有特色的慶典。
和現世比那是完全沒得看,活動的形式也偏向單一。但對于本就忙碌的地獄社畜們來說,這樣的活動算得上是一個極好的可以消遣娛樂的去處了。
“二十一年的時間裏,這是晴子第一次參與這一類的活動。”
再加上晴子自正式參與地獄的工作以來就根本沒有休過的假期,鬼燈對于她這次申請的盂蘭盆節休假自然沒有不批準的道理。
“當初選擇晴子去執行推動現世能力平衡成功建立、減少亡者數量增加幅度。不僅僅是因為她本身與之有關,更是因為這是一項工作。”鬼燈把早就在心底打好的腹稿說了個大概。
他并沒有徹底點明話裏的意思,五條悟能分析出多少來就看他對晴子的了解了。
從不參加活動,不是性格孤僻、也不是和人相處不來,而是一直待在自己的舒适圈裏,生怕過深的交際往來會帶給自己和他人麻煩。在地獄的大環境下,就算不做這些往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派遣她出任務,抛開本人與之有關的因素不提,是因為晴子一向對任務認真,就算是再難的工作只要落到她手上都會想盡一切辦法地去完成。
而現世作為一個陌生的大環境,想要做好這個工作任務,就必須要主動去面向陌生人。
鬼燈自己在下達派遣命令時,曾經征詢過晴子的意見。可是那時手上還抱着一大堆等着歸檔入庫的卷軸的少女只是停住了腳步,幾乎沒有猶豫地就應下了。
“這本來就是我應該要去做的事情。而且我并不是做不好這件事,我只是在下意識地躲避會給我帶來麻煩的它。”
她顯然是知道外界對自己的風評的,也知道鬼燈來征詢她的意見的原因。
回憶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間,鬼燈在做足了鋪墊,見面前兩個人俱是一副思索的神色之後,這才又說起了另一段事。
“三途川是亡者來到地獄之後要面對的第一道關卡,很多人直到了那裏,才意識到自己死了。”
對于死亡,很多人抱有的都是厭惡、恐懼、害怕的心理。但其中不乏有把死亡視作解脫、充滿了對新生期待的人。
兩種極端情緒相互交織,在三途川的上空相互沉澱,自地獄存在以來一直都相安無事,保持着一種極為和諧的平衡。
世界融合破壞了平衡之後,盡管平衡會自動再次生成。可是這個過程往往需要幾十年、幾百年,這期間,就是平衡尋找能夠幫助穩定自己的崩潰和推動自己的新生的人所消耗去的時間。
世界平衡的破壞是極為少見的,地獄自身所在的世界完全可以說沒有這個前例。
作為第一例,世界平衡盯上了這股在三途川上空常年飄散着的情緒。
它親自出手攪亂了平衡,讓三途川上空的正負面情緒失衡,将之吸收成為內裏,又拿了一些自己的力量出來做成外殼,創造出了一個「靈」。
“以你們世界的咒靈形成的說法,它們是自人的負面情緒而誕生。”
晴子會把在現世的見聞寫成信件寄回地獄或者是回到地獄之後講給他聽,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鬼燈對于現世的各種情況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人類或許會懼怕火山、森林、海洋。但有的人終其一生都不會接觸到火山、森林、海洋,自然心中也就缺乏懼怕的情緒。”
“可是每個人都會死。”鬼燈說到這裏,也就沒有繼續做鋪墊下去,以一種相當平淡的語氣揭開了晴子的身世。
“按照你們那裏的規矩的話,晴子其實可以算是人對死亡的負面情緒中誕生的。但與之不同的是,她的誕生中還夾雜着對新生的希望。”鬼燈手指敲了敲旁邊的桌面,似乎是在構思一個合适的措辭。
“她也能算是一個半咒靈吧,從擁有的能力來說。”最後,鬼燈還是采用了前幾日晴子來找他談話時使用的這個用于形容自己的詞。
鬼燈沒有再多說些什麽,而是轉過身去,将桌案上堆積如山的已處理文書一摞一摞地抱進了旁邊的小推車中,将時間留給了五條悟。
“晴子是人類,毫無疑問。”不管是六眼告訴他的信息,和這一年多的時間相處下來的判斷,都清晰地指向晴子是人類這一個結果,五條悟确信這一點。
盡管晴子擁有類似咒靈的出身和力量。盡管她本身是脫離了人類和咒靈的立場看待許多事情,他仍然确定這一點。
明明來之前還和晴子開玩笑說要作為一個曾經的「教師」來和「監護人」溝通溝通,說不定還能像現世裏那些普通中學教師和家長相處那樣,可以好好聊一聊孩子。
誰知道聊是聊了,但是聊的內容可實在是……
他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地摘下了墨鏡,那雙蒼天之瞳毫無阻隔地看向鬼燈。
一般來說,只有即将迎接沉重的事情、或者是做出某項重要的決定之時,他才會這樣毫無緣故地摘下用于阻隔眼睛直視外界的東西。
“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高專上下,不管是誰來了,聽完這段話都并不會改變對晴子的立場。”五條悟有些微領悟到了鬼燈的想法。
身世這方面因為涉及咒靈的問題。而咒靈與咒術師又是一種毋庸置疑的死敵關系,以晴子的立場自己交代清楚自己的身世的話,氣勢會莫名矮了一截不說,本身也容易陷入低沉的情緒之中。
而由立場更為強勢的監護人代為轉述那就不一樣了,最起碼,即使被告知的對象,也就是他決定要離開、要放棄,都不會直接傷害到晴子。
五條悟知道,眼前這個人很強,從第一次見面時的握手他就看出來了。
如果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還會持有特級判定的謹慎态度的話,這次的會面,身上的氣勢毫無收斂的鬼燈……
比他更強……
綜合哪個方面給出的戰鬥力評估上,都只會是一樣的結果。
他的視線往右挪了一挪,見到了一根倒刺上正閃爍着寒光的狼牙棒,就擺放在鬼燈身邊,靠着桌案立着。
以五條悟的敏銳,自然不會看不出這是抄手就能拿起來砸人的距離。
五條悟?
如果可以的話,五條悟并不想往他說了什麽不好的話可能會挨一頓揍這方面上去聯想。
但如果換成他是照顧晴子的人的話,一直和晴子相處得很好的家夥跟他說:“啊,晴子的出身居然是那樣的,我要放棄她,離她遠遠的。”
換了他,他也會把那個人揍一頓。
這麽一想,就感覺合理了許多,五條悟滿意地完成了自我安慰這一過程。
不過到現在為止的地獄之行已經解開了大部分的謎題,具體将之一一對上號可以留待之後再說。
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擺在眼前——五條悟有一種直覺,他要獲得眼前這個人的認可,就像是學校組織秋游春游時,老師要帶學生們出門需要獲得學生家長們的認可一樣。
這樣的比喻有些不太恰當,但總歸起來就是,想要從監護人手中帶走與監護人關系極好的被監護人,自然也要獲得監護人的認可。
現世所謂的平衡并沒有形成,晴子這一年多下來的努力也并非完全沒有效用。
只能說,目前的一切都算是步入正軌,還需要晴子回到現世去多多照看。
即使不要五條悟做些什麽,晴子自己也會返回現世的。從剛剛的談話來看,身為監護人的鬼燈從來不會阻礙晴子的意志。
但是在那之後呢?
晴子的出身和他原本以為的哪個不出世的家族、又到什麽被隐士高人一樣的人物收養的孩子這之類的猜想都相去甚遠。
地獄、足足隔了一整個世界。
作為生者,五條悟在沒人帶領的情況下是幾乎不可能再度以自主的意志來到地獄的。
如果在一切都結束之後,晴子回到了地獄,是不是說要等到自己死掉了之後,才能在地獄再見到這麽看重的後輩?
這樣的想法是過于往極端的猜測去想。但哪怕是晴子回去之後只一年來現世與他們敘舊幾回就又離開這樣的想法,也真是相當夠嗆,讓人光是想想,心底就油然而生一股抵抗之意。
五條悟,雖然在地獄面對已經活了大幾千年的鬼神鬼燈實力上矮了一頭。
但接近三十年的人生裏作為咒術師最強的自信,讓他有的時候并不會去仔細地思考自己做一件事的原因。
很多是他心裏門清是非對錯究竟如何,不用再去糾纏個詳略得當。
但像目前這種情況來說,就是屬于另外一種。
憑借直覺和本能行事,潛意識會告訴他最佳的答案。
“在現世時,我會照顧好晴子。勉強……我也可以算是明白作為監護人的憂慮?”五條悟沒忍住笑了起來。
他本就生得好看,那雙眼睛不帶任何阻隔地笑起來的模樣更是有種讓人心顫的美感。
“雖然在地獄、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地方我沒有辦法做出這樣絕對的保證。”畢竟有一個活生生的更強的例子就站在他面前。
五條悟的語調不自覺地放平緩了些,以一種平淡的陳述事實的語氣說出了最張狂的話語:“但在現世,人類的最強是我。”
“如果在一切結束之後,晴子會想要在人類社會多呆上幾十年的話,我可以始終護她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