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讨厭
進度?追誰的進度?
段頌陽這話說得莫名其妙,可葉淮還沒來得及發問,段頌陽便指了指前方:“那裏就是弟子住處,去找守門弟子,他會給你安排好食宿。今日功課我還未做完,你自己去吧。”
葉淮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裏似乎是一條街道的入口,門口坐着穿着歸元劍派衣服的弟子,在書案後和人聊天談笑。
“那我要怎麽……”
葉淮回過頭想問問段頌陽他拿什麽憑據讓人家相信他是來當弟子入住的不是來閑逛的,卻發現段頌陽人已經消失了。
“就算不喜歡我也不至于這麽避之不及吧!”從小不說人見人愛但也沒遭受過如此嫌棄的葉淮有些憤怒了,“你不喜歡我我還不喜歡你呢!”
自認和段頌陽就此結下梁子的葉淮舉起自己的手腕,用力搓揉了一下手腕上的金色印記,卻發現它怎麽都搓不掉,反而是随着時間在慢慢變淡,最後和皮膚幾乎融為一體,不仔細看看不清楚。
“啧,煩人。”
葉淮皺着眉頭道。
但現在沒有人能幫他,他也只能靠自己,好在不知道是不是段引倉提前交代過,守門弟子看到他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是葉淮吧?”守門弟子笑眯眯地問,然後他往他身後張望了一下,“诶,少掌門沒來嗎?”
看來是都知道段引倉讓段頌陽送他過來了,現在葉淮完全可以就着這件事告段頌陽一狀,但他想了想,還是沒把事情做絕。
“是他送我過來的,”葉淮乖巧地說道,“他剛才好像有急事,我就讓他先走了。”
那守門弟子卻好像一眼看穿了葉淮為他找的托詞,一臉「我懂」的神情,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嗨呀,別放在心上。”
葉淮覺得奇怪,但是也沒有多問。
守門弟子為他安排好了住處,他所住的地方是弟子峰的弟子苑。歸元劍派每十年收一次弟子,大部分都是慕名而來,經過層層選拔才能得到仙師青睐收為內門弟子,享受內門正式弟子的一些福利待遇,未通過選拔或者通過選拔但沒有師父願意要的,只能屈居山腳下當外門弟子,做些外門弟子的任務換取酬勞,等待再次選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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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弟子苑裏的弟子不同,這些弟子都有着世家背景,要麽是歸元劍派各峰長老大能們的「關系戶」,要麽就是有錢世家交錢「入學」就為得個「天下第一劍派」弟子名頭的。他們不用經過選拔,只要能在派內那些師父的公開講經論劍的輪番教導中達到煉氣期、做到最基本的劍息流轉揮出劍氣,就能入到他們家族早就給他們找好的大能門下。
至于葉淮,他的身份并沒有被大肆宣揚,再加上之前被段頌陽還沒送到門口就被打發自己過來的事情,這裏的人并沒有把他多當回事。
有一兩個裝着笑臉來刺探他身份的,也被他看似乖巧懵懂的表現忽悠了過去。
于是葉淮就變成了這裏年紀最小的、最沒背景、修為最低的弟子。
因為進入內門有着最基礎的要求,所以在弟子苑裏會存在着那麽些一直沒達到要求、家裏又有足夠財力讓他們賴在歸元劍派的人,他們俨然已經成了這裏的「土皇帝」,而門派對這些事都睜只眼閉只眼,畢竟這些「朽木」都是大能的直系,怎麽也要給那些大能面子。
葉淮沒打算招惹這些人,可這些人自然不會放過剛進來的新人立規矩。
他們自封為「師兄」,也不做明面上的欺負,只是專門挑開門派師父講經論劍的時候給葉淮派活兒,讓他無法跟着修習,好似要用這些活拖後每一個弟子的進度,和他們一起待在這弟子苑裏蹉跎日月才好。
誰敢上進努力,誰就會被嘲笑。
“你以為你是段頌陽嗎?人家是劍聖兒子,天賦好,資源多,你努力也沒用,差不多得了,幹嘛那麽拼。”
對于刻意分派給他的活兒,葉淮也不拒絕,可他年紀實在太小了,給他派了幾攤活兒,吭哧吭哧忙半天,太陽落山還停留在第一件上,那「師兄」無語地看着這小孩拎着半桶水從羊腸小道上晃晃悠悠下來,由于晃動的幅度過大,那明明只有半桶的水都還能灑出來。
“師兄”也不敢欺負得太明顯,覺得這麽一件事這個小子都要幹這麽久,而且看他下盤如此不穩,基礎很差,估計沒個十年二十年出不去這裏,于是就勒令他每天挑水到弟子苑後院的大缸,別的就算了。
葉淮一邊笑眯眯地謝謝師兄,一邊每天按部就班地挑水,除了來這裏的前兩天聽過課之外,便再也沒有進過講堂。
第一個十天很快來到,一開始葉淮沒當回事,一大早準備去挑水,卻不想手腕上那個本來已經淡似無物的金色印記突然亮起,他本來沒想理,可那金色的印記突然光芒大盛。
“葉淮,磨磨蹭蹭幹什麽呢!”
外面「監工」的一個「師兄」喊道,葉淮看着手腕上的這玩意,趕緊拿布條捂住,然後拎起木桶就沖了出去。
“來啦來啦!”
葉淮邊喊邊跑,那「師兄」看了他一眼,嘟囔道:“這小子今天怎麽這麽精神。”
然後他看了看日頭,打了個哈欠回去補覺了。
葉淮顧不得像平時那樣裝精神萎靡,他拎着桶找到個地方去看那還在閃着金光的标志,劍尖化作了一個箭頭指向了一個方向,葉淮在心裏一邊罵一邊不得不往那個方向走,他必須找到段頌陽把這玩意去掉,大白天的是想要閃瞎人眼嗎?!
最後他來到了最初見到段頌陽的那片桃樹林,這次沒有劍氣襲來,段頌陽靠在一顆桃樹旁看書,身上靈氣起伏。
“咳嗯。”葉淮咳嗽了一下。
段頌陽沒有理他,葉淮翻了個白眼,叫他來的是他,現在他過來了,把他晾在這裏又是幾個意思?
畢竟還是小孩心性,葉淮也不跟他客氣,他把手裏的桶倒扣在一棵桃樹旁的地上,自己坐在桶上,往後一仰,把不知道生了幾百年的桃花樹當靠背,仰頭看着綠葉交織縫隙中露出來的天空和白雲,細碎的光斑落在他身上,百年桃樹周身的木屬性靈氣和他靈根同屬,讓他有一種親切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葉淮快要睡過去的時候,他感覺到有什麽擋住了光,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段頌陽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葉淮打了個哈欠,抓了抓頭發,本來就草草梳起的頭發此刻亂得像個雞窩。
“段少掌門,”葉淮舉起手,亮出手腕,那金色的小劍又隐沒在皮膚中,“這玩意太亮了,能去掉嗎?”
段頌陽的臉上沒有了兩人初見時和善的笑容,而是面無表情道:“你當初來歸元劍派,不是說想當劍修嗎?”
葉淮擡頭看着他,點了點頭:“是啊。”
“那你現在還想當劍修嗎?”
葉淮不懂他這是什麽意思,于是問道:“當然還想啊。”
段頌陽抖了抖手上的一張紙,問道:“所以你就前兩天去聽課了,後面幾天都不知道去哪兒玩了?”
葉淮定眼一看,那紙頭的标題寫着幾個字「應堂簿」,寫着日期和對應的授課記錄,還有弟子的出堂記錄,現在這上面的「弟子」只有葉淮一個,而他的出堂記錄,只有剛開始的前兩天。
看來段頌陽對弟子苑裏的事不了解啊,葉淮垂下眼睛,他并不打算和段頌陽告狀,對于弟子苑的欺淩他有着自己的小算盤。
“我貪玩了。”他說道。
段頌陽看着面前的這個少年,他和自己同歲,卻已經經歷了太多的風浪,如果他真的「貪玩」,完全可以留在神醫谷去當對他這麽個單木靈根來說極其容易的醫修,沒道理來歸元劍派學習有着殺伐之氣的劍道。
段頌陽的目光挪到了他坐着的桶上,問道:“弟子苑裏是不是有人……”
“什麽都沒有。”葉淮打斷他,他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活動了一下,“你不是說要檢查我功課嗎?那不好意思,我這段時間确實沒怎麽用功,不過弟子苑的功課都有師父定期檢查,我想,就不麻煩少掌門了吧?還勞煩少掌門把這玩意去掉。”
看着伸向自己的皓白細嫩的手腕,段頌陽伸出手,葉淮又感受到了他手裏的薄繭,不由得在心裏感嘆,這也太用功了吧。一般修真之人的恢複能力很強,身體不會留下疤痕或者繭子這種東西,而段頌陽身為修真者手上竟然留有這麽明顯的薄繭,那麽說明他執劍練習的勤奮程度遠大于了他身體目前的自我修複速度,所以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葉淮神游天外之際,段頌陽把手放開,淡淡說了句:“好了,不會那麽亮了。”
葉淮一愣,不會那麽亮?
他低頭看了一下,那印子還在,只不過看起來好像輕了很多?
“不是,我的意思是……”葉淮擡起頭,卻發現這少掌門又消失了。
葉淮對他這種動不動就消失不聽人把話說完的行為表示十分憤怒,但周圍只有一片桃樹,他只好怒拍了一下樹幹,還沒等抒發心中怒火,百年桃樹就甩了他一身的露水,把他澆了個透心涼。
一聲怒吼在桃林裏響起:“段!頌!陽!你給小爺等着!”
段少掌門并沒有讓他等很久。
在距離桃林見面的第三天,葉淮照常準備出去挑水,卻不想半途發現忘帶了一樣東西,折返回去取的時候,看到弟子苑的門口圍了幾個人,他個子不高,也不想多事,正想辦法不引人注意悄悄溜邊進去的時候,就聽到了少掌門那有些熟悉的、淡陌的少年音——
“叫周岩出來。”
周岩,就是那個弟子苑裏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