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肘子
成小山離開去找折南的空擋，沈青白也沒閑着。
沈青白故技重施，分出一抹神識到處查探，終于被他找到了關押沈不休的地方。
沈青白靈力高，一抹神識在未央宮裏來去自如，踏燕乘風，竟無一人覺察到他。
出乎沈青白的預料，沈不休竟然沒有被關在牢裏受苦。
和剛被抓來就挨了鞭子的沈青白不同，沈父從始至終都被軟禁在一個有啥有啥的小屋裏，“被迫”日夜高床軟枕，大魚大肉，養的整個人是紅光滿面，肚大腰圓。
說真的，若非清楚知道成翡是個很看臉的人，沈青白總覺得，或許他爹目前得到的超高級待遇，可能比他還更像個男寵些。
但是話又說回來，不論得到了多好的待遇，寄人籬下的滋味，總歸是很不好受的。
再者說，現如今他查也查了，探也探了，先前提出可以帶成翡一起走，已經是對成翡仁至義盡，充分報答了成翡對他的“救命之恩”。
換句話說，就算成翡不想和他一起逃，他也終有一天要離開這裏的。
畢竟按照前世的經歷，他不可能永遠呆在這裏，心甘情願做一個看人臉色的男寵。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快到時候了，他還得抓緊時間去撿秘籍，換根骨，收小弟，加油一統天下。
沈青白這麽盤算着，欺負人家看門的靈力低，大搖大擺邁進關着沈父的小屋，随手落了隔音結界。
結果剛一轉身，就見他爹竟然正在啃肘子。
沈青白：“……”
因為眼前吃得滿嘴流油的和氣老人，與印象中不茍言笑的嚴父形象差距太大，沈青白一時沒能反應得過來，心裏十分無語。
好家夥，本以為你在受苦，火急火燎來救你，結果你居然過得比我還好，還有豬肘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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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挂了鎖的門被刻意晃出聲響來，沈青白眉頭緊皺，試圖讓自己親爹把注意力稍微從大肘子上轉移一會，好歹看自己兩眼。
哪知沈不休權當他不存在。
或者說，沈不休壓根就沒想到自己年僅十八的兒子會有這麽高靈力，居然可以逃過重重看守，跑過來看望自己。
看着一臉無語的沈青白，沈不休只當自己在做夢，大手一揮，就讓兒子随便坐。
沈青白：“……”
縱然已經知曉成翡并非傳聞中那樣可憎，親眼見着沈不休放肆至此，沈青白仍然感到很不可思議。
沈青白大喊道：“……父親！您究竟在幹什麽！這可是魔窟！”
沈不休吃喝不停，笑眯眯地看了沈青白一眼，語氣頗唏噓。
沈不休說：“兒啊，來啦，給你半個肘子吃。”
沈青白：“……”
一定是他開門的方式不對勁。
沈青白使勁揉了把臉，重新飄進屋裏，發現他爹還在吃肘子，并且還對他的進進出出一概視而不見，直到他終于放棄掙紮，聽話找了個小凳子坐下。
沈青白：“……父親，您如果是被他們綁架了，就和我眨眨眼。”
因為您這樣我真的很慌。
不是嚴于律己麽？不是不進葷腥麽？不是要和未央宮勢不兩立麽？
結果您這是在幹什麽？在未央宮裏吃肘子？
見狀，沈青白在激動之下，連要和沈不休說什麽都忘了。
倒是沈不休表現得很鎮定，迎着沈青白活見鬼似的打量，先是不緊不慢抿一抿嘴角，再微微笑道：“兒啊，今天的你格外聒噪啊，明明昨天還陪為父一起喝酒來着。”
沈青白訝然道：“我昨天什麽時候陪你喝過酒？”
聞言，沈不休有一瞬間的怔然。
“唔，大約是在三更時吧。”沈不休斟酌再三，遲疑着回答道：“我昨天睡得晚，夢你夢得也晚。”
沈青白：“。”
沈青白：“父親，您現在真的不是在做夢。”
沈不休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唉，不重要。”
“……您不想逃了麽？不想重振天下第一莊了麽！”
“唉，不逃了，這裏也挺好的。”
“父親……！！！”
因為沈不休的變化太大，簡直好像得了失心瘋。沈青白在這一刻完全忘記了要保持喜怒不形于色的狀态，滿臉恨鐵不成鋼。
“父親，那些魔修到底對您做了什麽！”沈青白痛心疾首地質問道：“您從前可是一個很有抱負的人啊！”
沈不休：“……”
像是被說到了心坎裏，倏地，沈不休一下把肘子扔回碗裏，斂了笑，面上重新變得威嚴起來。
然而，正當沈青白以為沈不休終于恢複正常，要和他商量點振興家族的大計時，沈不休卻悠哉游哉地往後一躺，癱平了。
“兒啊，你是不知道啊。”沈不休擡手抹了一下眼角，幽幽地感慨，“你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爹這些年過得是真不容易啊。”
“你娘死得早，爹是含辛茹苦才把你拉扯長大了，白天晚上都閑不住啊。”
“但是現在可好了，爹住這啥也不用想，每天吃吃喝喝也就過去了，簡直快活似神仙啊。”
沈青白臉上千萬種顏色開花，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可是、可是父親您……”
“哎，你也別再跟我扯那些沒用的。”
還不等沈青白反駁，沈不休便出言将其打斷，繼續叭叭道：“我真覺得住這挺好，不當家，不操心，還能有飯吃，有妞看。”
說着，甚至對沈青白眨眼笑了一下。
“尤其是那個漂亮宮主，看起來也沒傳聞中那麽可惡啊。”
“可是……”
“唉呀，別可是了，我都聽說了，那漂亮宮主看上你了，想和你拜堂做道侶，甚至還為你遣散後宮三千佳麗，改過自新了。”說這話時，沈不休滿意得胡子亂顫，滿臉與有榮焉。
“好啊，不愧是我兒啊，竟能憑一己之力勸得大魔頭棄暗投明啊。”
沈青白：“……”
這話沒法接。
所以到底是從哪裏傳出來的謠言啊！什麽拜堂！什麽遣散後宮佳麗三千！為什麽他這個在謠言中“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的禍水爐鼎”，反而一點也不知道？
“那依父親的意思，我究竟該……”
“要依為父的意思，兒啊，你就從了他吧。”
沈不休拍了拍肚皮，堂堂一宗之主，終是沒能經得住糖衣炮彈的猛烈攻擊，若有所思地搖着頭說道：“為父也沒辦法，畢竟他們給的實在太多了，所以兒啊，這門親事為父答應了，你就贅了吧。”
“哦對了，贅進去之後記得對他好點，因為你打不過他，為父當然也打不過。”
沈青白：“……”
沈青白攥緊了拳。
難怪人人都道未央宮是這世上最可怕，最能消磨意志的魔窟！
瞧瞧他爹都被這鬼地方熬成什麽樣了！
只是這樣一想，那成翡身為名義上的未央宮宮主，經年累月面對如此多的誘惑，竟還能暫時保持清明，也是難得。
啧，怎麽又想起成翡了，他明明是來勸說父親的。
……不過罷了，看樣子，父親今日是肯定不會被他勸動的了。
還是回去躺着吧，一看就鬧心。
臨出門前，沈青白深吸一口氣，轉頭對沈不休細心叮囑道：“父親，您多年不進葷腥，眼下忽然吃到這些……呃，還望不要一次吃得太多，免得夜裏腹痛。”
沈不休再擺擺手，眼睛一眯，一副“看我兒子從小就懂事”的自豪樣。
沈青白嘴角一抽，忽然就很想嘆氣。
無他，只是沈不休方才說的那句“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讓他很有感觸。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沈青白真的很想問沈不休一句：父親，我阿娘死得早不假，但是這麽多年以來，咱倆到底是誰當的家，您真的當過家麽？
來時躊躇滿志，走時唏噓不已。
回去的路上，沈青白一邊飄一邊想：到底是我瘋了，還是整個世界都瘋了。
為何重生之後，一切就都變得不一樣了？
然而還不等沈青白真的想明白，透過本體的眼，沈青白看到方才離去不久的成翡，竟然又匆匆跑回來找他了。
一抹神識轉瞬歸位，沈青白緩緩睜眼，假裝自己從沒邁出過這屋子半步，安安靜靜地擡頭看向來人。
成小山已經又換回了侍從衣裳，兩個角色無縫銜接，演技越來越純熟，瞎話編得也越來越順溜。
四目相對，沈青白默不作聲等着成小山先開口。
果然，成小山撲過來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胳膊，特別真情實感地對他說道：“沈青白，先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求你帶我走，求你幫我找解藥。”
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湊上來。沈青白低頭看了一眼趴在他身上的可愛兔子，再想想方才只顧悶頭啃肘子，連正眼也不肯看他的沈老爹，伸出去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
沈青白伸手摸了摸成小山的頭發。
沈青白：“好說，原本是可以走的。”
成小山準确抓住了沈青白話裏的重要信息，睜大眼問他：“為何是原本能走？現在不能走了嗎？”
在這一瞬間，沈青白近乎詭異地沉默了。
良久，沈青白捂了臉，語氣複雜地給成小山念話聽。
沈青白說：“都怪成翡那厮太會蠱惑人心，将我父親養得太好了。”
“怎麽？好好養着你爹還不成麽？”
“成啊，當然成，問題就是養得太好了，讓我父親不僅自己舍不得離開，甚至還在勸我答應倒插門呢。”
“……”
“沈青白，你等着，我這就去和宮主說，讓他把你爹關牢裏虐幾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