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水妖
悄悄是別離的笙簫；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都說在危急時刻，人類的腦子多半會壞掉，這句話是對的。
沈青白話音未落，成小山本能便擡了手，去摸自己臉上的面紗。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面紗還在。
下一刻，成小山與沈青白大眼瞪小眼，誰也沒有先開口。
同樣的沉默，沈青白是後悔，成小山是害怕。
沈青白心想：完了，不當心把原名喊出來了，這游戲恐怕玩不下去了，只可惜此處不是個攤牌的好地方。
成小山則在想：救命！我我我我我我掉馬了！先是欺騙再是威脅，最後還加上一條喂藥……嗚呼！我命不久矣！
正當兩人面對面尴尬着，倏地，成小山沒來由打了個冷戰。
是沈青白輸了靈力給他。
至少不能在此時翻臉。沈青白心想：還是先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等過了陣後，再和這魔頭攤牌也不遲。
随着手心處靈力的泊泊湧入，成小山睜大了眼，看見腳下大片花海一瞬歸于虛無。而他正如沈青白先前所說，是孤零零地站在一條小河邊。
周遭什麽都沒有，沒有花，也沒有小木屋。
唯一一條小河裏，河水還像是死的，只有離得極近時，才能看清它是在流淌。
“……這是弱水。”
片刻後，沈青白以拳掩唇，輕輕咳了一聲，沒有在成小山的身份問題上，窮追猛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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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瞬間，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起方才變故。
沈青白指着腳邊的河流，對成小山輕聲解釋道：“傳聞曾有人歷過雷劫卻不肯做仙，只向仙帝求得弱水一瓢，帶來人間送給他的妻子。”
成小山巴不得沈青白不追究他開馬甲的事，心想能拖一時是一時，一聽沈青白居然開始講故事了，連忙敷衍地點頭。
“弱水三千，吾獨取一瓢。”成小山小雞吃米似的點頭，連聲附和道：“還是挺浪漫的。”
沈青白：“……”
浪漫歸浪漫，但我這會是在跟你浪漫嗎？
眼見成小山一點往下接話的意思都沒有，像是完全沒聽說過這個典故，沈青白嘆了聲氣，為了不冷場，只好任勞任怨地繼續往下講。
沈青白道：“但那仙人的妻子沒過多久便死了，仙人在悲痛之下，設法将其魂魄溫養在弱水之中，久而久之，那女人的魂魄便與弱水相融，成了水妖。”
“水妖？是這殺陣中最厲害的妖怪麽？”
“不是，她不是殺陣，她是只柔弱的妖。”
“我也沒想到，傳聞中的水妖會出現在這。”良久，沈青白斟酌着道：“據書中載，此妖因情而生，最喜歡的便是情，凡人若靠近她，便能看見自己日後的情劫。至于此處真正的殺陣……還得再往前走走，離這很近。”
成小山“噫”了一聲，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啥？看見啥？！”
沈青白不知道成小山剛在幻境裏被吓得夠嗆，聽見詢問，還以為是自己沒說清楚，便耐着性子仔細解釋道：“情劫，就是日後會和你共度一生的那個人。”
成小山：“……”
成小山：“噫籲！封建迷信不可信！說得這麽邪乎，怎麽不見你看到！”
成小山本只是在驚吓之中，随口一問，卻不想，沈青白聽完居然沉默了。
“誰說我沒見到。”
半晌，沈青白的表情有些怪，像是正在努力組織語言，“我見到了一位老相識，但我不知該如何形容，我想，那大概是仙境。”
成小山不明所以地點頭。
明白了。成小山心說：看來沈青白這貨雖然紅顏知己多，但直到真的成仙後，才會娶正房。
不過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一般信不得，否則他也不會看見沈青白了。
閑話半晌，氣氛仍有些尴尬。
無法，成小山只好直白地對沈青白道：“前方殺陣威力太大，以你如今的功力，根本過不去，而我也幫不上你的忙，所以……”
聞言，沈青白了然點頭，腳下步子卻沒停。
沈青白問：“誰說我過不去？”
成小山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解釋。
廢話，因為就算是換了骨的你，也差點死在裏面啊！成小山在心裏咆哮。
究竟該怎麽說服沈青白，放棄走這條路？
對此，成小山左思右想，就在沈青白即将真的踏進殺陣前，忽然一拍腦門，急忙忙地扯住對方衣袖。
“等等，你不是會治病麽？”
成小山眼裏亮亮的，由衷向沈青白提議道：
“蘇月寒不信你，這好辦。我可以親自……我的意思是說，我可以去為你當人質，你就在我倆眼皮子底下，把他心上人治好了，讓他給你月一彎最好的劍。”
“等你拿到了劍，就按原約定，帶我去飛雪谷解……”
四目相對，成小山越說聲音越小。
因為沈青白的臉色，忽然變得黑裏透青的。
“誰說我會治病了？”沈青白皺着眉問：“成小山，你是故意的吧。”
成小山：“？”
唉不是，我又說錯啥了？
“……這不是你自己說的麽。”眼見沈青白面色不善，成小山還是沒忍住，開口為自己小聲辯駁道：“不是你自己說的，有回春丹……”
“連第一丹修都煉不出來的東西，我怎麽會有？”
“？”
成小山吃了一驚。
看樣子，這又是個隐藏劇情啊！
也是，想當初，就連導演自己都說，沈青白這人不該會醫術。
“既然沒有回春丹，你還誇什麽海口？”成小山有點好奇。
想是該漏的不該漏的，也全漏差不多了。此時沈青白聽到成小山這麽問他，也沒再藏私。
“我一向在醫術上沒半點天賦，只不過父親寵我，十年前，因為看不得我為家中死去的小狗難過，曾花重金為我求來三只傀儡蟲。”
“所謂傀儡蟲，顧名思義，便是能将死去之物變為傀儡的蟲。父親告訴我，只要我将此蟲縫進小狗心口，小狗便可“死而複生”，其口味習性，皆與從前一般無二，它會有心跳，有呼吸，甚至有體溫。”
“但我心裏卻清楚，我的小狗已經變成了一只蟲，它的心跳，呼吸，體溫，其實都是因為那只蟲。”
成小山：“……”
“你你你、你別告訴我，你剛才是想用這蟲子去騙蘇月寒……”
沈青白無辜歪頭。
“有問題麽？這蟲子一旦鑽進皮肉，成功寄生，便會模仿宿主生前一切言行，除非有人将它剖出來，才能看出一些端倪。但你以為……蘇月寒失而複得後，就算有懷疑，又怎麽敢冒險剖開心愛之人的心？”
“畢竟……萬一我用的，真是一顆回春丹呢？”
成小山：“……”
成小山：“…………”
求求你了沈青白，求你注意一下自己的大男主人設，你ooc了！
偏偏沈青白在這時傾身過來，若有所思打量着成小山，溫溫和和地問他，“此法可行，因為我試過……”
畢竟我上輩子就是這麽幹的。
頓了頓，再靠近一些，眼底浮光轉瞬即逝。
“小山，你在未央宮多年，見多識廣，不可能不知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回春丹。你如此賣力勸說于我，還要我當着你和蘇月寒的面治病救人，難道是嫌我死得不夠快，想看蘇月寒親手把我殺了？”
成小山：“……”
我不敢啊我不敢！我哪知道你其實是個芝麻湯圓，爛了心的棉花團子！
……且慢，沈青白剛剛說什麽？他有什麽？
他說他有傀儡蟲！
無量天尊觀音菩薩聖母瑪利亞！我沒聽錯吧！沈青白竟然真的有傀儡蟲……！
那、那方才出現在眼前的一切，豈不就是……！
眨眼間，成小山大腦一片空白，手軟腳軟，一頭栽到沈青白懷裏，猝不及防把沈青白撞得往後連退好幾步，撲通一聲跌進河中。
然而，比掉進河裏更糟糕的是，他們兩人被河中弱水沾了身，竟不約而同地臉上一黑。
不為別的，只因他倆居然可以聽到對方心裏所想了！
電光火石間，兩人在弱水河裏緊緊相擁，分明是最親昵的姿勢，卻都被迫聽到了一些……很不合時宜的聲音。
溺水的滋味不算好受。成小山奮力撲騰着，争取把自己的整張臉都露在水面之上，偏頭看見沈青白滿眼關切地問他：“小山，你沒事吧？”
語氣和問話都沒問題，若是在平日，成小山定不會多想什麽。
可是現如今，他卻是清清楚楚地聽到，沈青白心裏說的分明是：好你個成翡，竟想借弱水殺我，等我從這鬼地方出去後，一定先把你弄死。
與此同時，成小山本能便答道：“咳咳，我沒事……沒事，你不要擔心我。”
可沈青白聽到的卻是：沈青白，你咋比我這個魔修還缺德？
尴尬，還是尴尬，比方才還要可怕無數倍的尴尬。
良久，兩人悶不吭聲從河裏爬出來。為了确定剛剛不是幻聽，沈青白沉默半晌，忽然在心裏問：“一加一等于幾？”
成小山眼皮一跳，本能脫口而出，“二！”
沈青白：“……”
成小山：“……”
沉默，還是沉默，比方才還要寂靜無數倍的沉默。
沈青白像是不信邪，繼續在心裏問：“你真能聽見我心裏所想？”
成小山絕望捂臉，也在心裏回答道：“能聽見，你現在不是也能聽見我想什麽嗎？”
“香蕉還是蘋果？”
“香蕉。”
“狗還是貓？”
“狗。”
“想救我還是想殺我？”
“想救你。”
“最後一個問題，我其實很好奇，你剛剛在幻境裏，到底看見什麽吓人的東西了？”
“……………………”
“不想說就算了，成小山，你在心裏念什麽佛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