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若是沒有被父皇那麽真心實意的疼愛過,若是自己和父皇從來沒有親近過,那自己這會兒也不會這麽難受吧。
慕長歌趴在桌子上,把頭埋在心裏,無聲地哭泣着。
雖然父皇沒有親口說要她去和親,也沒一點消息露出來,可慕長歌就是知道,父皇想要把她給送出去了。
在宮裏長大的孩子,即使再被疼愛,也要學會一件事,那就是察言觀色。
慕長歌從小就知道觀察父皇的臉色,進而揣摩父皇的心思,這甚至已經是她的本能了。
父皇疼愛她,她順着父皇的心思說話行事,父皇生氣或者是憂愁的時候,她可以把父皇哄高興了,父皇只會更加疼寵她的。
往常父皇知道自己和宋如琢在一塊玩,父皇會笑着打趣她,會說她長大了。可今日裏,父皇的态度那麽不對,他聽到自己和宋如琢在一塊,眼睛裏一下子就沒了笑意,像是一點都不願意看到自己和宋如琢走的近了。
這根本就不像父皇往日裏的作風。
今日裏父皇甚至都沒怎麽看自己,眼神之中甚至還有些許愧疚,那麽疼愛自己的父皇,怎麽會對自己愧疚呢?
看到父皇表情不對的那一瞬間,慕長歌就知道自己的擔心有答案了。
一直懸在頭頂的刀終于落下來了,盡管對這個結果可以說是有所預料,可事到臨頭,慕長歌心裏還BBZL是有些接受不了,那一瞬間,慕長歌甚至想開口問父皇,西胡這次來,他們是不是想要和大越和親?要是和親的話,人選是誰?
可這個想法也只是在心裏想一想,慕長歌是絕對不會問出口的,她只是一個公主,根本就不會關注朝廷上的事,這是她現在絕對不能越過的一條線。
若是越過這條線了,那父皇的喜愛,也就煙消雲散了。
慕長歌只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繼續和父皇說笑,心裏卻難受的說也說不上來,只想大哭一場,把所有的委屈都給哭出來。
從父皇那裏回來之後,慕長歌終于可以哭了,可她卻不敢大哭,也不敢哭的時間才太長了,靜靜流了一會兒淚,慕長歌就擡起頭來,擦幹了眼淚。
她才幾歲的時候,母後就告訴過她,在這宮裏,不管是眼淚還是歡笑,都只能藏在心裏,面上的歡喜憂愁和悲傷,都是給別人看的。
她現在不能讓人看到她哭,只能讓人看到她笑,因為她這會兒沒遇到什麽受委屈的事情,怎麽能哭呢。
在屋裏待了一會兒,收拾好自己,慕長歌就把人喊進來了,吩咐他們準備洗澡水,按照平常時候那樣,先是沐浴,沐浴後看一會兒書,時辰差不多了就上床睡覺,不讓人看出一點不對來。
宋如琢是跟着表哥三皇子慕慎思來西苑的,卻沒有跟他住在一起,而是跟祖父,吏部尚書宋贛住在一起。
宋贛已經六十多歲了,年紀算不上輕,身體卻十分康健,留着三縷灰白的胡須,舉手投足之間帶着一股大儒的風範。
他也的确是大儒,二十一歲便中了狀元,中狀元後并沒有立即入朝為官,而是在天下游歷十年,三十歲才正式入朝,從縣令做起,幾經起落,做到了有“天官”之稱的吏部尚書。
陪着昭明帝招待西胡使者,盡管只是坐着并不需要真的騎馬商場打獵,可對于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家,在那裏坐上半天,也是累得不行。
宋如琢進來的時候,宋贛正坐在椅子上,兩個仆人一左一右,正按摩他的兩條腿。
宋如琢進來後,先是對着祖父行了一禮,待祖父擺手後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說道:“祖父的腿又疼了?”
宋贛點頭道:“老毛病又犯了,還是你心細,讓阿占給我帶了藥酒和膏藥,要不然晚上我這腿得疼的睡不着覺了。”
“這是孫兒應該做的。”宋如琢在祖父面前坐的更是端正:“祖父您的腿不好,這次陛下在西苑招待西胡的使者,祖父您必定拿出最好的禮儀來,端坐的時間久了,肯定又要疼了,我才提醒占叔帶上膏藥和藥酒的,有備無患。”
宋贛摸着自己的胡子,看着孫兒坐在那裏,如同一竿筆直的翠竹,心裏更是滿意。
自己的兩個兒子雖然算不上愚笨,可也不是胸中有什麽大溝壑的人,也就能做到四品官員了,若是BBZL再往上,就不是宋家的榮耀,而是災難了。
畢竟沒有與之相應的才學心機,坐在高位上,災禍只會來的更快。
兒子不争氣,孫子卻生的聰敏機智,也算是宋家後繼有人了。
宋贛接着問道:“我聽人說,你下午去教導三公主騎馬了?”
聽到祖父這樣問,宋如琢的耳朵尖又有些紅,他的頭微微垂了下去,聲音也變得低了些:“嗯。”
宋贛見孫子這個反應,是真的笑出聲了。
自己這個孫子什麽都好,就是太過古板了,這個性情倒是不像自己。
孫子羞窘了,宋贛倒是覺得好玩了些,又問了宋如琢好幾個問題,見孫子的頭越來越低,宋贛總算是收起逗弄孫子的心,不說這個了。
宋如琢跟祖父說了幾句話,見擺了擺手,讓按摩的仆人停下手,穿上外褲,等他穿戴好了,宋如琢才起身對着祖父深深行了一禮,說道:“祖父,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宋如琢在宋贛面前雖然穩重老成得很,卻少有這麽嚴肅的時候,宋贛不知道孫子到底有什麽事,但還是沖着左右侍立的仆人擺了擺手,說道:“你們先出去吧。”
兩個仆人朝着宋贛行了一禮,接着就腳步輕輕地退了出去,還關上了屋門。
宋贛也坐直了身子,收起臉上随意的表情,問道:“如琢,你先坐下,你有什麽事跟我商量。”
宋如琢沒有坐下,而是站在那裏,把西胡大王子想要慕長歌去和親的事情給說了。
跟祖父說這事的時候,宋如琢耍了個心眼,他并沒有說和親的事情是長歌提起的,而是說這是他無意中聽西胡人說話,才知道阿勒同的打算的。
宋贛對這個倒是沒有懷疑,這個孫子從小就不會騙人,更不會騙他,兩國和親也算是大事,他這個吏部尚書還不知道呢,孫子卻知道了,除了無意中聽說的,還能從哪裏知道呢。
三公主去和親,對宋家确實算不上好事,可若是西胡真的相中了三公主,那他也沒什麽辦法改變這個結果。
見祖父不說話,宋如琢直接就跪了下來,說道:“祖父,孫兒知道兩國聯姻是大事,若是阿勒同真的要三公主去和親,祖父你也插不上什麽話。可這件事還沒有定下來,甚至西胡使者還沒提出來,說不定倒是有轉圜的辦法呢。”
“孫兒把這件事告訴了長歌,一番商量之下,長歌倒是想出了一個法子,阿勒同想娶三公主,為的無非就是和大越結成同盟,若是能讓他息了這個心思,那麽和親的事情自然就解決了。”
宋如琢把慕長歌想的辦法原原本本對祖父說了一遍,說完後,對着祖父恭恭敬敬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鄭重說道:“祖父,孫兒心悅三公主,若是三公主慕長歌嫁去西胡,孫兒将終身不娶。”
“此生不悔。”
說完這些話,宋如琢就以頭抵地跪在那裏,等待祖父的決斷。
宋贛先前倒BBZL是想到孫子會求自己,可沒想到孫子竟然說出“終身不娶此生不悔”的話,手指着宋如琢,好一會兒沒有說出話來。
他不說話,宋如琢就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裏也不說話,好半晌後,宋贛才問道:“你難道為了一個女子,連祖宗家族都忘了嗎?”
這樣的話算得上誅心之語了,宋如琢擡起頭,看向坐在上首的祖父,聲音雖然不大卻十分堅定:“祖父,祖宗家族,孫兒不敢忘,若是長歌去了草原,如琢自然還會按照祖父安排的路走下去,科舉入仕,為宋家争光為大越盡忠。可娶妻卻是不能的了,如琢認定的妻子是慕長歌,再無第二人。”
宋贛本想想說的話,一下子就被孫子給堵回去了,他氣的吹胡子瞪眼道:“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宋如琢低下頭:“孫兒不敢。”
“你嘴裏說着不敢,還不是跪在這裏。”宋贛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說道:“你也不想想,我一個吏部尚書,好好地突然說起和親的事情,還是當着三公主的面,這讓陛下如何想?”
“阿勒同想要三公主去和親的事一點影兒都沒有呢,我就這樣趕了上去,陛下難道就不會多想嗎?”
昭明帝雖然看着沒什麽脾氣,卻是個心機深沉之人,當然,若是沒心機,也不可能在衆多兄弟當中勝出,坐到那個位置上。
兩國聯姻是大事,若是阿勒同真的想和大越聯姻,那也得是他先提出來,若是他什麽都不說,自己就先起了個那個話頭,陛下難道就不會多想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