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醒來

蘇瓊瓊盤腿坐在她本體——一柄靈劍上休息。

靈劍寬半尺，長三尺，本應銀白寒霜，湛湛明光，然此時裂痕遍布，大大小小密密麻麻，離斷毀不遠了。

這是被魔氣腐蝕所致。

此地魔氣濃郁似雲，幾凝成液，随意抓取，濃稠實質，若繼續待在此處，只怕會劍毀靈消。

但她本體被束縛住了。

是陣法。

她沒法帶着本體離開。

她手肘着大-腿，思索自己如何從一渡劫靈劍，變成現在這樣只有練氣靈光的廢劍。

無果。

她只是睡了一覺啊。

顧見秋呢？

他好歹是仙一宗即将飛升的渡劫長老，又沒有隕落，怎會讓她落到如今這地步？

沉吟苦思，蘇瓊瓊一拍手，道：“我知道了。”

她與顧見秋遭遇魔域強敵，她拼着靈體隕落送顧見秋離去，而她因這秘術失去記憶，養傷多年才得以醒來。

失去的那段記憶，便是秘術後遺症。

至于陣法，則是當初那強敵布置的，破壞不了她本體，殺不了她，幹脆設下陣法捆住她，讓魔氣慢性殺死她。

“肯定是這樣。”蘇瓊瓊篤定地開口。

不得不說，那強敵成功了，她再慢醒來幾十年，她确實會在無知無覺中隕落。

不過，她既已醒來，便是上天予她的一線生機。

蘇瓊瓊暗自記下那未知強敵，起身，預備破陣逃生。

她剛起身，忽而察覺本體附近多了一抹氣息。

“咦？”蘇瓊瓊蹲下，掐訣。

一道細細的火光從她指尖燃起，因魔氣太過濃郁，只能照亮方圓兩寸。

她指尖一彈，火苗緩慢地飄到那道氣息上方，火光照耀下，一只長滿絨毛乒乓球大的黑團子趴在地上，距離她本體只一寸遠。

似是察覺到光亮，黑團子身上絨毛動了動，睜開雙眼——他的眸色亦是黝黑的，若不是反射火苗的亮光，也沒法認出這是雙眼睛。

這雙眼睛洞明透亮，沒有半點情緒，似寶石般反射着光澤。

很好看。

蘇瓊瓊好奇地伸出手，預備拎起黑團子。

她手距離黑團子還有半寸遠時，黑團子身上絨毛又動了動，咬上蘇瓊瓊指尖。

蘇瓊瓊倒吸一口氣，攤着手一動不動。

好，好可愛。

黑團子沒有牙齒，她的指腹并不疼，且黑團子口中幹燥，沒有口水那種濕漉感，他這麽叼着，像她指尖長了一朵黑色的朱纓花。

她伸出左手，小心翼翼湊過去，摸摸黑絨球的絨毛。

觸感溫涼，柔軟順滑。

好好摸。

蘇瓊瓊愛不釋手，捧着黑絨球放到懷裏。

這黑絨球身上沾染着她的劍意，讓她感覺到親近親切。若非知道她本體不會再孕育第二個劍靈，她只當這是她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姐妹。

蘇瓊瓊邊揉着黑團子，邊往外走。

她的掌下，黑團子慢吞吞地吐出蘇瓊瓊指尖，又悄咪-咪地放出黑色細線纏住蘇瓊瓊，見依舊沒法刺破蘇瓊瓊肌膚，眼底閃過一絲懊悔，怏怏地收回細絲，趴在蘇瓊瓊掌心，乖乖巧巧。

蘇瓊瓊一個人走着無聊，低頭撥撥黑團子的絨毛，笑嘻嘻地問：“小可愛，你開靈智了嗎？”

黑球球閉眼，懶得理會。

周圍魔氣湧入黑球球體內，修補他的傷勢。

見黑球球沒說話，狀似聽不懂，蘇瓊瓊有些失望，低聲自語道，“哎，還以為是靈族呢。”

若是天生地養的靈族，出生便有靈智。

“只要不是妖獸，便有開智的可能，我看看。”她往黑絨球體內輸入靈氣。

黑絨球：“！！！”

他還沒激活仙體，受不得靈氣。

他身上魔氣浮動，凝結成界，将靈氣擋在外邊。

“嗯？”蘇瓊瓊指尖靈氣散去，右手拎起黑絨球放到眼前，細細打量，“魔物？”

“是了，在這魔氣濃郁之地生出的，不是魔物是什麽？”

蘇瓊瓊掌心劍氣吞吐，欲殺又不舍，一來黑球球長相可愛，手感上佳，二來黑球球氣息與她同源，稱不上親兄弟姐妹，但能稱上一脈相承的堂表兄弟姐妹，若殺了他，相當于殺親了。

她猶豫片刻，散去心底殺意，“算了，是魔物又如何，只要不讓他以修士血氣神魂修煉，亦不過是萬千修士之一。”

天道之下，仙魔本無不同。

她沒發現，在她生出殺意時，懷裏黑球球無聲無息睜開雙眼，那黑寶石似的雙眼，冰涼涼的沁着幽光。

他身上絨毛張開，數不清的細線融入魔霧之中，繞着蘇瓊瓊似繭般收攏。

在蘇瓊瓊散去殺意時，黑繭頓了頓，慢慢散開，細線收回。

她重新捧起黑絨球，笑道：“你既與我同出一源，那便随我姓蘇吧，長得這麽可愛，叫萌萌？蘇萌萌，這個名字不錯。”

一聽就是她蘇瓊瓊的親姐妹。

黑球球：“？？？”

他身上絨毛動了動，慢吞吞地開口：“吾名九玄。”

蘇瓊瓊先是驚詫，随即便是狂喜，“居然是魔靈，太好了。”

魔靈好啊，魔物花大心思訓練也只能訓出不食活食的本能，而這并不靠譜，稍微誘導一下便會前功盡棄，而魔靈，通過教導即可引他入道，規範其行。

且他自有靈智，知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只要打好基礎，便無須時時看顧。

她不忍殺他，也不願他在某天闖出彌天之禍。

所以，對方是魔靈，能省她諸般功夫。

蘇瓊瓊高興地狂揉黑球球。

黑球球身上絨毛根根豎起，不過在紮不破蘇瓊瓊肌膚後，又柔順下來。

他閉目，任蘇瓊瓊上下其手。

忍耐忍耐，一切為了養傷。

狠狠揉了一通黑球球，蘇瓊瓊從激動中平複，她笑道，“九玄，蘇九玄，這名字真不錯。”

黑球球嘴動了動，最終閉上，沒有反駁。

既知黑球球有靈智，又知他的名字，蘇瓊瓊之後情緒很是興奮，忍不住與黑球球說話，便算黑球球沒有反應，也不影響她的談興。

一個人和兩個人，到底還是有區別的。

半天之後，蘇瓊瓊尋到陣法薄弱處。

她摸摸陣法張開的結界，高興道：“可以出去了，九玄，你高興嗎？”

黑球球自然高興。

他費盡心思逃離，不就是不想困囿一地？

若不能出去，這兒與那兒，又有何區別？

他張開嘴，正欲開口幫忙，蘇瓊瓊将他往袖子裏一放，開始破陣。

瞬間轉換天地的黑球球：“……”

他又慢吞吞地閉上嘴，趴着不動了。

蘇瓊瓊心念一動，指尖出現一柄劍氣幻化的短劍，倏忽間，短劍流光疾影，瞬間洞穿濃郁魔氣，擊上結界薄弱一點。

她此時現在實力有限，這一擊，完全不留餘力。

結界薄弱處受此一擊，以劍尖為源點，無數裂痕往外蔓延，然不過片刻，那裂縫又有往回收縮愈合趨勢，見狀，蘇瓊瓊再次攻擊同一處，擴寬裂縫。

如是十次，結界薄弱處裂痕密密麻麻，又在一瞬間碎成細片消散，露出個環抱大小的洞。

蘇瓊瓊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撲，鑽出洞口，又在地上翻滾一圈，已然出了結界。

擔心當初困她的強敵尤在，蘇瓊瓊沒有多待，當即凝劍意成劍，禦劍逃離。

山高雲氤，仙氣處處，蘇瓊瓊剛一飛沖天，不由得定住飛劍。

她扭頭往後瞧去，只見一峰挺立，峭壁如鑒，無雜草藤蔓碧蘿之屬生長，好似一柄碩大的仙劍頂天立地。

這兒是仙域，并非她之前以為的魔域。

既是仙域，那“魔氣哪來的？”

蘇瓊瓊不解，低聲喃喃。

窩在蘇瓊瓊袖內的黑球球正在吸收靈氣激活仙骨，随着仙骨激活，身上絨毛自毛尖起，一點點閃爍銀霜，好似燃光的圓燭。

他睜開雙眼，仰頭暗道，“自是從魔域而來，人族，可真是膽大包天，也不怕玩火自-焚。”

他的眸色依舊深邃似淵，并不随仙骨激活而有改變。

他垂頭，緩慢閉眼，又懶洋洋地趴着，好似對世事渾不在意。

縱然心底有諸多疑慮，顧及那不知名敵人，蘇瓊瓊沒有多留。

雲霧若海，群峰仿若初長成的小荷尖角，于雲海中連橫。群山萬壑中，遙遙可望一浩然蒼茫高達數十尺的青色城牆。

蘇瓊瓊眸光微動，按下雲頭，在城牆之外落下。

“迎仙城？”

蘇瓊瓊望着橫卧城門上方的碩大的金字，若有所思。

這青磚城牆顏色古舊，風霜痕跡深重，頗有些年歲，至少存在數千年以上，這般大城，她卻沒印象，看來，她确實失去一段記憶。

她視線又掃過城門，城門口排隊修士如龍，多為劍修，身拔松立，劍意萦繞，偶有劍意相合者，竟能聽到虛劍争鳴、金戈相峙之音，顯然這些劍修中，不乏劍意精深、劍道通明之輩。

這便讓人奇怪了，劍修多獨自苦修，便是同行，也多為同宗，這般不同宗門散修聚集，莫不是有什麽劍道相關的秘境出世？

頓時，蘇瓊瓊支棱了，興奮了。

她為天生劍靈，劍意于她療效更在靈氣之上，若能尋到鑄劍用的天材地寶，縫補她劍身裂縫，那就更棒了。

蘇瓊瓊邁步，排在隊伍後邊。

她探頭往前望，正欲與前邊劍修搭話，獲知信息，忽而神色一變，望着前邊一青衣男子的側顏，滿是驚喜，“顧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