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何為劍

荒野寂寂,野樹叢叢,荊棘亂草遍布。

行走其間,風過嗚咽,葉動森森,吹得蘇瓊瓊裸露在外的肌膚發麻,寒意入骨。

更兼深山寂靜,鳥雀無聲,猛獸潛伏,蟲蛇窺伺,讓人禁不住生出寒意,

蘇瓊瓊運轉靈氣将寒意擋在體外,行走愈發小心翼翼。

她擡頭望望前方,顧見秋一行人早已不知所蹤,因是禦劍,也沒留下什麽痕跡,蘇瓊瓊心知此次無法與顧見秋相認,幹脆尋找靈草礦石。

這時,有三男一女四名練氣散修往這邊走來。

蘇瓊瓊見了,特意後退一段距離,給他們讓道。

這并非是蘇瓊瓊懦弱,而是一點社恐加禮貌。

銀團子眼珠子動了動,望向那四人。

他的身上,四根銀絲外放,又瞬間變得透明,與陽光融為一體。

無人瞧見,那四根銀絲穿過野草,于山路中蜿蜒,最終纏在四人足上。

他眸光微動,正欲送四人殡天,忽而想起什麽,眼眸半垂,沒有動作。

那四人說說笑笑,說些沒用的閑話,卻手中暗扣法器,在經過蘇瓊瓊時,身形同時似虎豹般躍起,法器同步攻向蘇瓊瓊。

細針偷襲,兩柄長刀一左一右形成角狀砍向蘇瓊瓊脖子,而她前邊又有一柄飛劍直擊胸口,兩刀一劍鎖住蘇瓊瓊所有的退路,無論她想往那邊躲,都會撞上武器,最陰險的是那毒針,細弱毫毛,又進攻迅速,比大刀飛劍攻擊更快更急。

若躲細針,必然沒法躲避之後刀與長劍攻擊,若不躲避,還不知那針上抹了什麽毒-藥,綠油油的十分不詳,挨上一針,或許都不必後邊長刀與飛劍攻擊,這一針直接讓人失去反抗之力。

情況十分危險。

這般情境下,蘇瓊瓊卻在發愣。

眼前這突發事件完全出乎她意料,也讓她反應不過來。

她自穿越修真界,便有顧見秋護着,從未經歷過什麽危險,更別說打劫,因此此時遇見劫匪,感覺像在看電視,沒有真實感。

就跟前世她生活在富裕安定的種花家,雖知國外允許持槍,動亂不堪,但沒法想象有多動亂,國外民衆被暴徒槍擊而死的新聞,她看過後最後感慨一句國外真亂,沒法感同身受。

如隔了一層霧紗。

也是由此,生死關頭,她在發愣。

不過到底曾步入渡劫,且她只是缺乏實戰,不缺實力,便算她因發愣失去躲避最佳時機,待反應過來,直接在身側豎起一道劍意牆,将細針、長刀和飛劍全擋在身子之外。

她望着這四人,不解地問:“為什麽殺我?”

話音剛落,她便知自己問了一句廢話。

總有人要莫名其妙殺人,或者是因旁人身上多佩戴了兩間法寶,或許是因旁人手中有一樣寶物。

可笑又可憐。

往日顧見秋帶着她領着她,她見到的修士都是友善而和氣的,她不曾走進過修士真實的生活,也不曾融入過修真界。

是顧見秋替她擋住了外邊的一切黑暗與風雨。

她又望望顧見秋離去的方向,對顧見秋的感激又多了一分,若不是顧見秋,當年剛穿越修真界的她,怕是沒法适應修真界的生活吧。

他将這事推遲了百年。

有了這百年緩沖,她不至于手足無措,連打架都不會。

她收回視線,望向眼前四人,忽而覺得可笑。

她也确實笑了。

便算她失去了顧見秋的庇佑,也不至于成為誰都能捏的軟柿子。

那四人沒答,一擊不中後收回法器,同時再次出招。

四人多年同進同退,早已培養出默契,兩人攻上,兩人攻下,又是從四面八方封鎖住蘇瓊瓊的生路。

蘇瓊瓊右手虛虛一握,一柄劍意凝成的長劍落在她掌心,她手腕随意動間,一抹明亮而璀璨的劍光在空中劃過,劍光所過之處,水汽直接凝成霜花。

攻擊她的長刀長劍瞬間覆蓋一層白霜,這層白霜似火苗蛇燎,沿着長刀長劍迅速蔓延上那四人的手臂。

寒意透骨,半臂一麻,四人瞬間松開兵器,連連後退,然那寒意并未随他們後退而減緩,瞬間半個胳膊化作冰雕。

一男散修反應及時,以匕首直接将那條手臂斬斷,身形一動,往外遁逃,另外三人反應稍慢,冰霜蔓上胸膛,斬斷手臂已經遲了。

那女修毫不猶豫跪地求饒,另外兩名男修亦是如此。

蘇瓊瓊走進,問:“為什麽殺我?”

她還是想要個答案。

或許荒謬,或許別有內情。

那女修驚惶,張張嘴沒敢答,倒是另一名男修直接道,“前輩贖罪,晚輩眼拙,見前輩生得貌美,在紅樓那能換個好價錢,才狗迷心竅做了這等豬狗不如的事,還請前輩寬恕,晚輩一定洗心革面,再不幹這等喪盡天良的事。”

蘇瓊瓊咬唇。

原來理由還真是如此荒謬。

往日她聽那些弟子說這些事時,雖覺得那些散修喪心病狂,但到底離她很遠,沒有真實感。此時,那些故事,全成了真實。

她望着這三名跪地的散修,不像是看人,像是看到張大嘴的巨大怪獸,伸出無數黑色的小手,要将她拉進去。

蘇瓊瓊禁不住後退兩步。

她剛退,一枚燕子毫針“倏”地刺入她之前站立的山石中,卻是那求饒的女修見蘇瓊瓊神情恍惚,隐蔽地偷襲了一招。

若是蘇瓊瓊沒退,燕子針尾,會盡數沒入她的小腿。

蘇瓊瓊大怒。

都是砧板上的魚了,居然還敢這麽作死?

她手中長劍再次一揮,将那女修和另外兩名男修徹底變成冰雕。

但他們沒死。

只是不能動,也不能禦寒。

蘇瓊瓊沒有再動。

她不遠不近地望着那三座冰雕,神情複雜。

她捧起銀團子,問:“九玄,我該不該殺了他們?”

蘇瓊瓊前世被父母保護得很好,這一世被顧見秋保護得很好,理智知道如何做,情感上依舊沒法果斷。

“殺了。” 銀團子冷酷地開口。

他不懂蘇瓊瓊為何問這個問題,這些人敢冒犯她,那就殺了吃了,有什麽好猶豫的?

蘇瓊瓊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

九玄是這個世界的土著,早已習慣修士間的厮殺,只有她,是個外來者。

她點點銀團子,沒好氣道:“小小年紀,殺心不要那麽重。”

她繼續望着那三座冰雕,又望望顧見秋離去方向,扪心自問,她真要繼續過以前那種日子,在顧見秋的庇佑下風花雪月?

真要讓之前的事再次重演,讓顧見秋為了她而付出莫大代價?

她不願。

她雖無自己被鎮壓的記憶,但不出意外,不是她拖了後腿,就是她是個花瓶,完全沒法幫上忙。

她不願再這樣。

“劍主殺伐,不開刃,劍永遠不能成為劍。”銀團子望向蘇瓊瓊,淡淡地開口,“你不是劍。”

通過傳承,他能瞧出蘇瓊瓊還未見過血。

不見血,劍靈永遠沒法真正變強,無法蛻變,上一個養她之人,其心可誅!

心有決斷,蘇瓊瓊此時心情輕松,對面銀團子也有了調笑心思,“喲,你還懂劍,我不是劍,誰敢稱自己是劍?”

對于此世自己的出身,蘇瓊瓊還是挺驕傲的,天地間獨一柄天生靈劍,敢喊天道一聲爸爸,大地一聲媽媽,其他族的修士,誰敢如此?

銀團子不答。

看在這段時日蘇瓊瓊照顧精心份上,他才點上那麽兩句,若她不聽,他才不浪費口舌。

蘇瓊瓊捏捏銀團子的身子,心底鼓起無窮勇氣。

她右手掌心抓握,透明的由劍意構成的長劍憑空出現,她疾走兩步,長劍一揮,三道冰雕轟然倒塌,冰雕裏邊三名散修面目鐵青,身僵立撲。

蘇瓊瓊望着那三人屍體,內心一片平靜。

原來,這就是殺人的感覺。

也沒多難。

蘇瓊瓊能保持平靜,是因為那三人被冰雕覆蓋住,熱血也盡數凍結,視覺沖擊沒那麽大,不像是殺人,更像是摧毀冰雕。

銀團子見她出手毫無遲疑,心下稍稍滿意。

他心念一動,銀絲拖着一人過來,卻是之前逃跑的散修,此時這名散修四肢都拴着銀絲,滾落到蘇瓊瓊面前時,身形一動不動,無法動彈。

他的側臉正對着蘇瓊瓊,眼眶突出,盛滿驚懼,又因為太過驚懼,五官有些扭曲。

蘇瓊瓊心猛地一跳,想要後退,又硬生生止住。

“殺了他。”銀團子開口。

蘇瓊瓊沉默片刻,長劍劃過那散修的喉嚨。

“轟——”

長劍劃穿那散修脖間肌膚的瞬間,蘇瓊瓊識海驀地動蕩起來,好似有一根弦不斷彈奏,奏出美妙仙音。

而這仙音,蘊含着天地大道,能讓人如癡如醉。

靈氣拂過四具屍身,盡數湧入蘇瓊瓊體內,蘇瓊瓊身上氣勢不斷攀登攀登,直接進階一個大境界,進入築基之境。

而在那魔氣濃郁之處,一柄破破爛爛遍布裂痕的長劍上,一抹規則痕跡憑空出現,它似一根辍着透明線的針,在裂縫間縫補。

不多會兒,長劍上的裂縫,消失了十分之一。

“劍主殺伐,”蘇瓊瓊喃喃開口,似是要将這四字嚼碎消化吞下。

到此時,她方知,何為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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